☆、第一百七十章

　　冰冷的童聲在風聲中戛然而止，遙遠的地平線上，彷彿是幻覺，刺眼的陽光中虛幻出一輪彎月。再細看，太陽又恢復正常。然而在黑塔的通知結束的下一刻，只聽一道清脆的哢嗒聲，一串鮮紅的數字驟然出現在漆黑的巨塔上。

　　『12：00：00』

　　這鮮紅的數字像極了鮮血，在黑色的塔身上劃出一道猙獰的口子。全球各地，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一個倒計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倒計時在慢慢變少。

　　上海，南京路。

　　當那串紅色的倒計時數字出現時，一條幽暗的巷子裏，兩個黑色的人影從空氣中慢慢浮現。這是一男一女，看上去都十分年輕。他們是完全憑空出現的，出現時兩人還保持著抬頭看黑塔的姿勢。他們藏在一個極好的位置，光線昏暗，非常隱蔽，別人很難發現他們的位置，他們卻能清晰地看到那座黑塔。

　　當這兩人看到黑塔上出現一個倒計時時，兩人也是一愣。接著，年輕男人轉過頭，看到那輪快要沒入地平線下方的夕陽。他雙眼睜大，聲音沙啞：“……回來了？”

　　年輕女人顯得鎮定許多，她眯起眼睛看著那輪落日，又看到東邊天空上的月亮。

　　“月亮啊……我們這次真的回來了。”

　　表面上再冷靜，急促的呼吸也暴露了此刻他們內心中難以壓抑的激動。年輕男女用近乎貪婪地目光看著那輪太陽，似乎要將它記到骨子裏。但只過了幾秒，他們彷彿看夠了，兩人收回視線，對視一眼。

　　女人劃開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回來了啊……”

　　男人撫摸著一把鋒利細長的冰錐：“夏娃的遊戲，這個遊戲名字我喜歡。”

　　女人：“所以，開始遊戲？啊，我好像聽到一個小朋友的呼吸聲了。”

　　兩人的喉嚨裏發出一道古怪的低笑聲，下一秒，他們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巷子裏，再出現時，他們已經進了巷子旁的一棟三層住宅樓。只見在這棟樓的臥室裏，一個中年胖子瞪大了眼睛，駭然地看著這兩個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年輕男女。

　　他有太多的話想問。他想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從哪兒出現的，他們到底是誰。然而他再也問不出口了。中年胖子的額頭上是一個黑漆漆的血窟窿，僅僅是一秒內，他連一個字都沒說出口，便被一把冰錐刺穿腦袋。

　　轟隆一聲，胖子倒地。

　　年輕女人蹲下來翻弄他的屍體，找到幾個道具。她嫌棄地嘁了一聲，將這幾個道具隨手扔進垃圾桶。

　　男人也很無奈，他摸著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旁懸浮著一個金色的四位數，他歎氣道：“運氣真差，好像是個正式玩家。真可惜，我本來還想試試當偷渡客是什麼感覺。”

　　女人諷刺他：“黑塔不是說了幾個偷渡客的名字，有個叫什麼傅聞奪，好像是那群肉豬裏最強的。去殺他好了。”

　　男人反而來了興致，興奮地笑了起來：“殺傅聞奪感覺很不錯啊……”

　　這一男一女將小屋搜了一遍，從櫃子裏拿了一瓶水。當他們出門時，天空已經徹底暗下，月亮高高懸掛。兩人好像很久沒看過月亮了，他們站在小樓前，看著那輪懸在黑塔頂端的月亮出了神。片刻後，兩人抬步走向外灘。

　　對他們而言，好像夜晚在南京路上行走根本沒有一絲危險。

　　他們淡定地在這條商業街上走著，女人路過一家商鋪停下腳步，掩唇笑了一聲。她一拳砸碎商鋪的櫥窗玻璃將裏面的一串鑽石項鏈拿了出來，然而她並沒有戴到脖子上。她扯碎了這串項鏈，拿著鑽石，一顆顆地扔著玩。

　　空曠無人的南京路上，這一男一女結伴而行的身影十分刺目。

　　當他們走到黑塔正下方時，女人已經把鑽石扔得只剩下一顆最大的粉鑽。她眯起一隻眼，對準黑塔的塔尖將這顆鑽石砸了上去。可惜黑塔太高，鑽石飛到一半就落向地面，在月光下墜落出一道粉色的直線。就在這顆鑽石觸碰到地面的一刹那——

　　嗡！

　　一道細微到幾乎聽不清的噪音響起，年輕女人臉色微變，男人刷的扭頭。

　　黑夜中，數道影子從各個角落裏猛地竄出來。同時，一道紅色的大網在這對年輕男女的腳下出現。好像錯雜的蜘蛛網，這對年輕男人被纏在大網的正中央，女人試著扯了扯腳發現很難行動。

　　高大強壯的外國大漢手持一把大菜刀，用力甩向這對男女。年輕男人淡定地向後避讓，他抬手用冰錐把這把菜刀反擊回去。

　　傑克斯抓住了菜刀，躲在黑暗裏的其他人也一個個地走了出來。

　　足足有五十多個玩家走到黑塔下方，警惕地盯著這對被困在最中央的年輕男女。明明對方已經被大網困住，他們也人多勢眾，這五十多個玩家卻毫不放鬆，時刻提防年輕男女的攻擊。

　　被這麼多人包圍，年輕男女的臉上竟沒有什麼緊張的神色。年輕女人撿起落在地上的粉鑽，她眸光一閃，很快掩藏。

　　年輕女人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最後將視線對上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年輕人身上。

　　她嬌柔地笑了一聲：“你是這個組織的首領？”

　　洛風城推了推眼睛：“你們應該早就收集過情報，知道上海有很多組織，但是沒有特別大的組織。五十多個至少通關黑塔二層的高級玩家，不可能屬於同一個組織。”

　　自己的套話被對方發現，年輕女人沒有尷尬，反而無辜地朝洛風城拋了個媚眼：“聽你這麼說，小帥哥，你知道我們是誰？”

　　洛風城勾起唇角：“雷哈特小隊，經常在南京路出沒。小隊共有兩名成員，一個月前通關黑塔三層，每次通關攻塔遊戲後喜歡在南京路開血腥派對慶祝。2018年1月14日，在南京路屠殺兩千多個普通玩家，兩個人一躍進入時間排行榜。”頓了頓，洛風城還在笑，眼神卻冰冷極了：“透明人，不，回歸者世界，上海地區實力最強大、最令人厭惡的雷哈特小隊成員，時間排行榜第53名柳瀟，第59名柳原……”

　　洛風城微微一笑：“歡迎你們，回到地球。”

　　諸如此類的事情，在全球各地都有發生。但並不是每個地區都有行事囂張的回歸者，唐陌和傅聞奪耐心地藏在長安街邊一棟辦公樓裏，提防可能出現的敵人。可是半個小時過去，狹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唐陌並沒有放鬆警惕，他與傅聞奪對視一眼。

　　傅聞奪點點頭，繼續守在窗邊，閉目養神，耳朵聽著四周的動靜。

　　唐陌看著陳姍姍：“雖然做好了準備，但是我從來沒想過……透明人居然只剩下32萬了。”

　　半年前，六十億人類消失，他們就是最開始的透明人。

　　一共六十億的人口，七個月過去，竟然只剩下32萬人。這只有地球玩家的十分之一。

　　不僅僅是唐陌，當傅聞奪、陳姍姍聽到黑塔宣佈五百多萬玩家成功載入遊戲時，他們也下意識地以為這是透明人的數量，然而當下一秒黑塔便宣佈三十二萬玩家載入遊戲時，他們瞬間明白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少數。

　　僅存三十二萬的不是地球玩家，是透明人。

　　唐陌閉了閉眼睛，思索道：“這個數字也不是不可能。他們從去年11月開始被強迫參與遊戲，每兩個遊戲之間只有十分鐘休息時間。1月份時間排行榜才出現，他們才擁有更多的休息時間。如果沒有時間排行榜，哪怕實力強如慕回雪都很可能死在某場遊戲裏。所以在時間排行榜出現前，大部分回歸者就已經被淘汰了。”

　　六十億，三十二萬。

　　兩萬分之一的概率。

　　唐陌沉默了不再說話。房間裏，陳姍姍和傅聞聲也低頭看著地面，沒有開口。

　　這個概率低到讓他們明白自己的親人在其中生還的可能性接近於零。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沉寂：“黑塔把我們的名字進行了全球通報。”

　　唐陌抬頭看他：“嗯，黑塔一共報了四十五個名字，除了慕回雪是回歸者陣營暫且不算，其他四十四個人全部都是地球玩家，且是曾經被黑塔全球公告過的。”

　　每個地區第一個通關新的攻塔遊戲的玩家，都會得到黑塔的全球公告。如果有人通關困難模式的攻塔遊戲，黑塔只會將這個資訊私下裏公告給全世界已經通關該層的玩家。所以有些名字對於普通玩家來說是從未聽過的，唐陌、傅聞奪卻都知道。

　　唐陌沉思片刻，做出決定：“去天選。”

　　這次的更新完全超出唐陌的預料。

　　他原本設想過黑塔會因為回歸者率先通關四層，給予回歸者特殊獎勵。卻沒想到黑塔竟然為回歸者額外開啟了一個遊戲，同時還將他們這些地球玩家的座標、姓名進行了全球公告。

　　陳姍姍：“天選應該會選擇和我們合作。北京一共就四個人被黑塔進行了公告，包括天選的兩個人。夏娃遊戲一共有七天，現在是第一天，雖然目前我們都不知道夏娃的獎勵該如何開啟，北京地區的透明人對地球倖存者的態度是什麼，但是他們現在還處於被限制休息時間的狀態。”

　　唐陌點頭道：“嗯，時間排行榜不再更新，但是他們還是回歸者身份，受到休息時間限制。想要擺脫時間限制，真正獲得自由，只有淘汰地球玩家，包括並不限於遊戲方式……”

　　這個熟悉的說法令唐陌皺起眉。

　　傅聞奪：“雖然他們只剩下三十二萬人，但是不能大意。”

　　四人再商量了一下未來的對策，唐陌直接詢問陳姍姍對夏娃的遊戲有什麼看法。小姑娘面不改色地將《聖經》典故，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以及所有她能想到的關於夏娃的資料都說了一遍，四人都沒找到符合“夏娃的獎勵”的東西。

　　陳姍姍：“夏娃在西方不同的神話典籍裏都有出現，而且形象不一，《舊約》、《新約》裏對夏娃的描述就不一樣。拋去神話，還有夏娃假說……”

　　傅小弟思考道：“那個獎勵會不會是個蘋果？夏娃偷吃禁果獲得了智慧，禁果就是蘋果。”

　　陳姍姍：“獎勵的載體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獎勵的本質。”

　　夜色如水，透明人躲在暗處不知蹤跡。四人決定先在這棟樓裏等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六點遊戲時間結束，他們再去天選基地。忽然，寂靜的街道上響起一道尖銳的槍聲。

　　傅聞奪目光一冷，順著窗戶向下看去。

　　只見一個中年婦女躺在地上睜大眼睛看著天空，鮮血從她的身下汩汩流出，很快染紅了路面。街道另一側，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躍進草叢。唐陌握緊小陽傘的傘柄，在高樓上盯著這個人跳躍的背影。

　　這人在茂密的行道樹中來回穿梭，好似一個黑色的幽靈。月光穿過樹葉縫隙照射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半個下巴和脖子上懸浮的一行金色數字。

　　『341』

　　砰！

　　又是一道槍響，子彈穿透牆面，發出沒入肉裏的聲音。

　　誰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麼穿過牆面看到敵人的，黑色影子脖子上的數字從“341”變成了“351”。他沙啞地笑了一聲，笑聲淹沒在呼嘯的風聲裏。這人越跑越遠，一路上他一共射出三發子彈，每一發都射中人，增加了他脖子上懸浮的數字。

　　就在他快要離開唐陌的視野時，這人忽然抬頭，視線與樓頂的唐陌四人對上。

　　下一刻，黑色的槍口直直地指向距離窗口最近的傅聞奪，這人毫不猶豫地按下扳機。傅聞奪反應極快，側身避開子彈。接著是砰砰砰連續三道槍聲，窗戶那兒只有唐陌和傅聞奪露了頭，可是唐陌和傅聞奪看到那三發子彈時都面色一變，一人抱起陳姍姍、一人抱起傅聞聲，快速地離開房間。

　　在他們離開房間的同一時刻，子彈射入牆內。其中一發子彈是射向唐陌的，還有兩發子彈竟然是射向從未露過面的陳姍姍和傅聞聲。

　　這異能詭異極了，唐陌背著陳姍姍微微喘氣。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是一道刺耳的槍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