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存在即合理（一）

　　「完蛋啦，那群熊孩子又來春遊啦！」

　　廣袤無垠的精靈大草原上，一道尖銳的叫聲響起，許多正在吃飯散步的小動物們瞬間豎起耳朵，露出驚恐的神情。下一刻，它們齊齊發出一聲慘叫，以最快的速度扔掉自己手裡的東西，轉身逃跑。

　　兔子先生急得雙腳亂蹦，忽然他彷彿想起什麼，一扭頭往地面鑽去。鋒利的爪子幾下就刨開泥土，鑽出一條地道。當那群土匪一樣的熊孩子蜂擁而上時，兔子先生趕在前一秒挖出地道，逃進地底。

　　扎著雙馬尾、滿臉馬賽克的小姑娘失望地「啊」了一聲，接著哼道：「紅燒兔肉沒了。」

　　只見數十個小孩高興地擁了上來。他們有的拿著長弓，有的拿著匕首。有人剷草皮，有人砍樹玩。眾人玩得不亦樂乎，幾分鐘過去，就將這片美麗的草原折騰成了光禿禿的模樣。

　　馬賽克抱著大火柴嘿嘿一笑，偷偷避開老師和同學，來到河的對岸。她一把點燃火柴，放出熊熊烈火。

　　「烤羊烤雞烤小鳥也特別好吃呀，吸溜！」

　　另一邊，兔子先生擦著額頭上的汗，趕急趕忙地跑到了紅桃王后的寶石城堡。然而一到門口，這隻兔子莫名其妙地紅了臉頰。他羞澀地看著面前的鐵門，扭捏地轉悠了好幾下，最後還是沒鼓起勇氣敲門。

　　兔子先生難受極了，他非常想向偉大的紅桃王后示好，可他實在沒這個膽子。

　　那可是最尊貴的紅桃王后，他這樣的平民哪裡有資格參見她。

　　白兔子灰溜溜地轉身離開了，他並不知道，寶石城堡的頂層閣樓上，一隻藍色時鐘默默將他的舉動全部看在了眼裡。包括兔子先生來到城堡門口時的喜悅，以及最後離開時的失落。

　　藍色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每一下都走得精準無比，是整個黑塔世界所有時鐘的標杆。她冷漠地看著那隻兔子離開寶石城堡，忽然，閣樓的房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個戴著小王冠的紅髮蘿莉怒氣沖沖地走進來，對著真理時鐘便道：「無聊死啦無聊死啦無聊死啦！」

　　真理時鐘默默地看著紅桃王后。

　　「就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你這個該死的鐘，我問你問題你居然不回答，你根本就是個贗品吧！」

　　真理時鐘用冷靜的女聲淡淡說道：「我不是白雪公主的魔鏡，王后。我的職責從來不是回答任何人的問題。」

　　「那你的職責是什麼？」

　　「我的職責是，看清這世界上存在的每一樣東西，認可他們每一樣事物的真理。」

　　紅桃王后一拳砸向真理時鐘，如同砸在水面上，只砸出了一道漣漪。等漣漪恢復，真理時鐘又變成原本的模樣。

　　紅髮蘿莉抱起雙臂，冷哼道：「你這種廢物，我看還不如聖誕老人的黃金馬桶。我可聽他說，他的馬桶又暖和又能治便秘，只要坐上去，誰都能拉出屎來。不像你，放在閣樓落灰塵我都嫌佔地方！」

　　「但那隻馬桶沒法替你看見這世界上存在的每一樣事物。」

　　「我要看見那種東西做什麼。」

　　「比如我剛才看見，一隻兔子狼狽地跑到城堡門外，又灰溜溜地走了。」

　　紅桃王后一愣，明白對方是誰：「啊，你是說那個老是來偷窺我的蠢兔子？」

　　真理時鐘沒有回答。

　　紅桃王后自言自語道：「他好久沒來過了，他怎麼突然又來了。」

　　真理時鐘提醒道：「他是從精靈大草原來的。」

　　「精靈大草原？」紅髮蘿莉愣了愣，「精靈大草原，他過來的時候很狼狽？誒，等等，這個季節……難道說馬賽克他們學校又組織春遊了？啊，我的燒烤！」雙眼猛地睜大，紅髮蘿莉興奮地吞了口口水，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房間。

　　很明顯，她找到了一件不無聊的事。

　　狹窄逼仄的閣樓，很快又恢復寧靜。

　　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脆嫩的聲音響起。那是一種男童的聲音，有點屬於孩子的高昂和尖銳，他用這種童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如果早知道回到你背後會是被放在這種地方落灰塵，我不如待在那個世界，永遠不和你這種傢伙碰面。」

　　平緩淡然的女聲回答道：「你永遠存在於我的背面，這是真理。」

　　童聲猛然拔高，彷彿被人掐住脖子：「謬論，都是謬論！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你還好，面對著外面，我作為你的背面，整天對著一堵黑漆漆的牆！這堵牆上都是灰塵，又黑又髒，它又黑又髒！！！」

　　真理時鐘：「你不會被任何灰塵所染黑。」

　　謬論羅盤：「但它們熏得我眼睛疼！」

　　「你沒有眼睛。」

　　「我說有就是有，你所說的一切都是謬論！」

　　真理時鐘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理：「你剛才說的那句就是謬論。」

　　小男孩生氣地大吼大叫起來。他的聲音尖銳得能震碎玻璃，但神奇的是他的聲音完全被封在這個閣樓裡，外面聽不到一點聲響。閣樓裡的廢棄傢俱被他的聲音震成滿地碎片，等他終於不吼了，真理時鐘冷漠地說道：「紅桃王后回來後看到這些，就會知道你的存在。」

　　謬論羅盤：「……」

　　「早知道我不如待在那個女人的身邊不回來了！」

　　謬論羅盤剛說完，真理時鐘提醒他那個真理：「回歸者慕回雪已經死了，你再也無法回到她的身邊，這是一個謬論。」

　　謬論羅盤：「……」

　　啊啊啊氣死羅盤了！！！

　　沒有對比沒有美，謬論羅盤想起了以前自己被一個人類綁架的日子。

　　沒錯，就是綁架。

　　他再也不想理會真理時鐘，被紅桃王后扔在閣樓裡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他竟然開始回憶起以前和人類接觸過的幾次經歷。

　　地球上線的那一刻，真理時鐘開始用雙眼觀察地球和黑塔世界。謬論羅盤沒有眼睛，但是他是真理時鐘的背面，真理時鐘看到的每樣東西，他也能看見。

　　人類分為地球倖存者和回歸者。

　　同樣，地球上線後，真理時鐘與謬論羅盤分開了。一個在倖存者的遊戲世界，一個在回歸者的遊戲世界。那時還沒有回歸者這個名字，他們只是不幸運的六十多億人類。

　　第一個找到謬論羅盤的是一個皮膚很黑的印度人，那個人傷痕累累，幾乎瀕死，但是他是第一個穿過全是怪物的鋼鐵森林，找到那隻藏在森林最深處的巨大羅盤的人類玩家，也是唯一一個。

　　他激動地以為自己得到了一個稀有道具，誰料看到他後，這隻羅盤冷酷地說了一句「恭喜你觸發時間排行榜」，接著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時間排行榜由此開啟。

　　這是謬論羅盤見到的第一個人類，後來他從真理時鐘的眼裡看到，這個人類一個月後就死了。

　　而他見過的第二個人類，就成功地綁架了他。

　　謬論羅盤：「那個人類的異能似乎和你很合適，她該綁架你作為她的道具。」

　　「存在即合理？」真理時鐘難得說出一個問句，但很快她自己回答道：「這句話是個偽命題，從來不是真理。」

　　謬論羅盤忽然道：「所以她是用一個謬論否定了我的謬論。」

　　真理時鐘沉默下來。很快，她道：「你不要藉機否定真理的存在。能否定謬論的，只有真理。那個人類的異能並非完全意義的謬論，只是一個偽命題。當她使用出這個異能、並成功時，就意味她所肯定的對象，已然成為真理。所以那個異能的第二種功能限制才會那麼大——誰也無法肯定的成功，如同無限非概率懷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