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以為是?
我有些疑惑地問:「大人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是兔子?」
墨昭大人不置可否。
那時我並未看懂他眼睛的譏誚,只當他覺得兔子總多情,不能做到一心一意。我便從他身上跳下,化成人形,倚在他膝邊,有些緊張抬頭看他,「雖然我們兔子為了繁衍交配是隨意了些,但阿煢不一樣。」
他勾起唇角笑,「哪裡不一樣?」
肚子餓的小兔崽們扒在我腳後跟上,小小的兔牙啃在皮肉上帶來些酥麻的癢意,我也跟笑起來,「我是大人的阿煢。」
我是大人一個人的,獨屬的,唯一的阿煢。
我自以為做了個了不起的誓約,卻不知道但凡約定,該是雙方有著同等的心意,單方面的,只能被稱為心願。
墨昭大人握住我的臉頰,引我抬起腰去接他落下的薄唇。
這淡淡一吻讓我想起前夜的魚水之歡,渾身泛起熱,雖羞怯,但仍大著膽子主動勾起墨昭大人的脖子,順著縈繞在他唇角邊的桂花酒香,笨拙地探出舌尖,想加深這個吻。
墨昭大人卻推開了我,「阿煢,你是我的阿煢,那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麼?」
我們離得這樣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黑眸裡含著的那抹最華貴的翠綠,印著因情動而露出耳朵的兔妖的影子。
大人眼裡只有我。
我像是陷入了世上最甜美鮮嫩的苜蓿草叢裡,癡迷地點頭。
「我願意。」
我此前雖也為他做事,但都是些跑腿打掃洞穴的小事,完全顯示不出我的份量來。因此我興致勃勃地等著他指派給我的第一件「任何事」。
墨昭大人說:「蒼龍嶺以南八百里,有一隻修煉千年的蛇妖,你將他帶過來。」
帶過來?
是要請故人來做客麼?
這件事雖沒有我期待的那樣特別有份量,仍有跑腿之嫌,但我不想讓墨昭大人失望,拍著胸脯打著包票,給弟弟妹妹們養在洞府旁一片食物豐足的草地邊,便出發了。
從未走過這樣的遠路,墨昭大人留在我內丹的龍息也已經和我灰色的妖丹融合,尋常野獸妖怪不敢近身,我走得十分安心,路過城鎮也小心隱蔽氣息,去街上買些好酒和好玩的玩意。
緊趕慢趕走了七日,我到了那蛇妖洞門前。
千年的蛇妖自是我這樣的小妖不同的,天資絕色不說,美目流盼間風華絕代,毫無一般妖物的濁氣,說是蛇妖,卻如謫仙一般輕靈。
我說明來意,他輕笑,「那惡龍被關起來了,還不安分,請我去做什麼?」
我誠懇道:「墨昭大人困在那不見天日的寸步之地多年,或是想念舊友,才想要和前輩一敘。」
蛇妖大仙抬起秀美的眉,「他稱我舊友?」
墨昭大人其實沒有說,是我自己猜的。
「不是麼?」
「當然不是,我呀……不是他的舊友,是他的舊情人呢。」蛇妖不知如何修煉的,雙目似一泓清水,桃腮帶笑時風情萬種,簡直……簡直叫人自慚形穢起來。
我不敢再看,只垂眉看著地面,手指絞著衣角,想著墨昭大人依靠在幽冷石壁上飲酒,連個完整的圓月都看不到,卻仍是等在那裡。
他可是龍啊……
「墨昭大人雖不說,但我知道,他是很寂寞的,」
蛇妖手撐著下巴,玩味地打量我,「你喜歡他?」
我紅著臉,「嗯。」
「所以就算我和墨昭有一段?你也希望我去麼?」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你去了,墨昭大人肯定不會再看我一眼,但墨昭大人會開心,我希望墨昭大人能開心一點。」
他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光,「好吧,小傢伙,看你這麼可愛的份上,我跟你走一趟。」
他可真是個好妖。
長得美,心腸也好,駕雲的時候讓我窩在他長袖裡,一點都沒受到風,我來時花了七天,回時一炷香便到了蒼龍嶺。
我心生羨慕,在他進去洞府前忍不住和他說:「總有一天我也會修煉成你這樣的大妖怪的。」
「你叫什麼?」
「阿煢。」
他笑著點頭,說不出的溫柔可人 ,「阿煢,會的。」
他真是個好妖怪,好得叫人嫉妒都不能。
這樣的,才是能和墨昭大人相配的好妖怪。
這才是……自以為是的意思吧。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變回原型,回了兔子窩和小兔子們擠在一塊。
睡吧睡吧,阿煢,睡著了就不難過了。
我不知道的是,這天後,蒼龍嶺的藍天依舊是那個藍天,綠水還是那個綠水,但白兔子已經不是那只 白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