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半個月後，《夜奏》全員殺青，紀之楠和劇組一起吃了頓散伙飯，當天晚上就被秦魏宇接回家。

　　　夜路不能一個人走，兩個人就沒問題了。紀之楠非要打開天窗看夜空，秦魏宇怕他著涼，只准他看一會兒，郊外空氣新鮮，連星星都比別處見到的亮。

　　　一夜好眠。

　　　第二天紀之楠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下樓，飯吃得比平時多了不少。秦魏宇要去工作，他把他送到門口，揮手甜笑著說：「拜拜，早點回來。」

　　　秦魏宇差點就不想走了。

　　　他隱約察覺紀小星有事瞞著他，中午打了個電話回去，紀小星說在吃飯，電話裡聽到碗筷碰撞的聲音，應該沒有撒謊。

　　　下午再打回去，紀小星接得很慢，在電話裡還一個勁兒的喘，壓著聲音以為秦魏宇聽不到。問他在幹什麼，他就說沒幹什麼啊，剛睡午覺呢。

　　　有貓膩——秦魏宇如是想。

　　　他把下午的會議挪到明天，早早下了班，車子駛近家門口，就看見一輛小貨車停在那裡，兩個工人模樣的男人正把一台跑步機往屋裡搬。

　　　秦魏宇跟在後面進去，阿姨見他回來了，剛要往樓上通報，秦魏宇讓她不要出聲，自己換了鞋上樓去。

　　　推開臥室門，滿地都是衣服雜物，紀之楠蹲在中間收拾，背影都是崩潰的，自言自語地嘟噥：「我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啊……」

　　　有人靠近他也沒察覺，他正捧著許久不碰的日記本犯難，糾結半天該放在哪兒，站起來準備先塞到床底下，一轉身就撞上一堵牆似的秦魏宇。

　　　「你你你幹嘛不出聲，嚇死我了！」紀之楠拍拍小心臟，嗖地把日記本背在身後。

　　　秦魏宇說：「這個可以放在書房。」

　　　「啊？」紀之楠假裝聽不懂。

　　　秦魏宇指指他身後：「日記本，可以放在書房，你還想繼續寫的話可以去書房寫。」頓了頓補充道，「裡面的內容我都看過了。」

　　　紀之楠臉上險些沒掛住。他猜到上輩子他走後秦魏宇有可能看過他的日記，但猜測是一回事，被人當面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讓他有一種脫光了站在太陽底下的羞恥感。

　　　有時候太過坦白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啊。

　　　紀之楠別彆扭扭地抱著日記本去書房，在書架前站定，目光在上面搜索合適的空位，搜著搜著就變成尋找另一樣東西了。

　　　秦魏宇上前一步，抬起胳膊把一本相冊從書架上取出：「在找這個嗎？」

　　　紀之楠心跳如擂鼓，眼睛忍不住往上頭瞟，嘴上否認道：「不是啊，這是你的東西，我找它幹什麼。」

　　　秦魏宇把相冊往前推了推：「早就想處理掉了，一直沒得空閒，拖著拖著就忘了。」

　　　紀之楠盯著看了會兒，抬手卻沒有接，他把相冊推回秦魏宇懷裡：「還是收著吧，誰沒點過去呢，我小時候還喜歡過林偉凡大哥，現在還存著他的海報呢。」

　　　秦魏宇知道紀之楠在給他找台階下，他的紀小星從來都是心軟又善良的，寧可把一根刺扎在心裡兩輩子，也不捨得讓他為難。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年少懵懂時錯把欣賞當成悸動，對愛情這件事懂得太晚，在它降臨的時候，不僅沒有用陽光和雨露給它滋養灌溉，還讓它在懷疑和誤解中被蒙上塵埃。

　　　幸得上天眷顧，回頭時它還在，動手擦一擦便又恢復光彩。

　　　「紀小星。」

　　　紀之楠正在把日記本往書架上塞，聞聲回頭：「嗯？」

　　　「我愛你。」

　　　「……嗯。」

　　　「只愛你一個。」

　　　「……哦。」

　　　「沒有別人，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

　　　「嗯……知道了。」

　　　「我……」

　　　紀之楠惱羞成怒，一巴掌堵住秦魏宇的嘴：「知道了知道了，不准再說了！」

　　　下午還在為自己把東西往這邊搬感到丟臉的紀之楠，晚上就將雜物理所應當地交給秦魏宇收拾，畢竟兩個人從今以後就住在一個房間裡了。

　　　紀之楠閒來無事，試了試他閒置數月的跑步機，跑不到15分鐘就手腳發軟地滾了下來，縱身一跳，大字型躺在床上，伸著舌頭說自己大概是廢了。

　　　秦魏宇收拾完東西，像模像樣地給他寫了一份假期運動計劃，紀之楠看一遍，眨巴著大眼睛問：「游泳課……你就不怕有人佔我便宜？」

　　　秦魏宇莞爾一笑：「不怕，老公親自教你。」

　　　做了些羞羞的預備運動，為即將到來的運動計劃打下堅實的基礎後，兩人窩在床上看《愛的初挑戰》最後一期的夜間重播。

　　　這是兩人首次在大眾面前同框，紀之楠莫名有種公開關係的錯覺，全程攥著拳頭看完，手心都捏出汗來，直到片尾曲響起，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秦魏宇被他這樣子逗笑了，摸了一把他的頭毛，問：「怎麼緊張成這樣？」

　　　紀之楠軟在秦魏宇懷裡，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你的出道首秀，能不緊張嗎？」

　　　他其實是擔心秦魏宇受到粉絲攻擊，不過節目組顯然很上道，把秦魏宇從他手中咬走曲奇的畫面截掉了，不然確實曖昧得夠嗆，難保看客不會多想。

　　　第二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刷微博，經過一晚上的討論發酵，輿論方向應該大致定型了。官微刷一刷，自己的微博刷一刷，風平浪靜，粉絲們的關注點基本上都放在愛豆本人身上。

　　　紀之楠咂咂嘴，剛要放下手機睡個回籠覺，莉莉就發了個鏈接過來。

　　　點進去一看，不得了，誰說沒事的？大事都在超話裡鬧騰著呢。

　　　該視頻微博的標題叫「臥槽1小時22分35秒開始，評論見！」

　　　視頻從秦魏宇出現開始一直剪到他退場，紀之楠忙去翻評論，熱評第一第二分別是秦魏宇扣著帽子的一張側臉和《愛的初挑戰》視頻裡截出來的一張側臉，再往下翻，評論隊列整齊，一水的「臥槽！」

　　　粉絲們的震驚程度可見一斑。

　　　紀之楠順著該微博點進超話，除了昨天他在節目上的一些小視頻和新鮮出爐的表情包，幾乎都是姑娘們的感歎——

　　　「我們楠楠的粉絲已經是總裁級別的了嗎？再看看我，只會吃飯睡覺養肉肉[淚]」

　　　「手頭上沒幾個公司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追星啊唉」

　　　「上週剛去華晟面試，早知道和他們總裁粉同一個愛豆，應該寫在簡歷裡的啊啊啊啊啊」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華晟贊助這期節目，不會就為了方便總裁追星吧？」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ReachForAStar是你嗎親？」

　　　紀之楠看得滿臉黑線，心裡又蜜汁自豪，掃了一圈沒看到對秦魏宇有威脅的言論，回去問莉莉：【怎麼了嘛〔睏〕】

　　　莉莉回覆：【秦先生紅了】

　　　紀之楠：【然後呢[睏]】

　　　莉莉：【後援會會長找到我，問我能不能聯繫到他，請他加入後援會】

　　　紀之楠謹慎起來：【幹什麼？】

　　　莉莉：【她說秦先生指頭縫裡漏出來的就夠支撐後援會運轉一年了，只要他願意加入，以後每場活動都給他留一百個應援手幅】

　　　紀之楠：「……」

　　　等到紀之楠學會游泳，已是十月初秋。他這一假放得漫長，中間只有幾個廣告拍攝和雜誌訪談之類的小通告。

　　　只要是本地的工作，秦魏宇都會親自接送，周茹跟過幾次行程，憂心忡忡地提醒紀之楠別太沉溺於情愛，工作還是要放在第一位。

　　　紀之楠點頭：「嗯嘛，我知道，男人算什麼東西，還是金錢最靠譜。」

　　　在車裡等老婆下班的秦先生打了個噴嚏。

　　　「之前你不是很抗拒這樁婚事麼？怎麼突然就轉了性？」周茹問。

　　　紀之楠嗦一口奶茶，說：「以前是怕陷進去出不來。」

　　　「現在呢？」

　　　紀之楠笑得眉眼彎彎：「現在想通了，拉他一起下去不就好了？誰都別想跑。」

　　　拍完雜誌封面，秦魏宇直接載著紀之楠去世紀音樂廳，楊珂的復出演奏會將在這裡舉行最後一次加場，也是國內的收官表演。

　　　兩人坐在前排中間位置，沒開場時紀之楠一副「我就隨便聽聽睡著了別弄醒我」的模樣，到演奏會開場，身穿紅色連衣裙的美麗女人款款走上台，他的眼睛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聽到熟悉的曲目還會用手在膝蓋上敲指法。

　　　最後楊珂站起來向觀眾鞠躬，廳裡掌聲雷動，紀之楠唇角向上高高翹起，鼓掌鼓得比誰都帶勁。

　　　母親永遠是他心裡最美的那朵玫瑰花，碰了會疼，拔掉又會哭的那種。

　　　散場後，秦魏宇把紀之楠送到後台，自己很識相地走開。

　　　「明天就走啊？」紀之楠問。

　　　楊珂道：「嗯，在Y國的演奏會放在下週。」

　　　「哦。」紀之楠低頭看腳尖。

　　　他長相肖母，看著楊珂的臉，總會想到小時候周圍鄰居誇他好看，楊珂總是會把他抱起來，母子二人臉貼著臉，笑盈盈地說：「我兒子哪裡都像我，將來是要當演奏家的。」

　　　演奏家沒當成，卻做了個演員。

　　　「最近工作順利嗎？」楊珂問。

　　　「挺好的。」紀之楠頓了頓，說，「謝謝您。」

　　　楊珂知道他在謝她幫忙給《夜奏》的導演牽線的事：「沒什麼，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最後能拿到角色完全是你自己的本事。」

　　　紀之楠點頭，兩人沉默了會兒。

　　　「小星。」楊珂喊他。

　　　紀之楠抬頭：「嗯？」

　　　楊珂看見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她笑著說：「有時間來Y國玩，媽媽帶你去看那裡的海。」

　　　紀之楠垂下眼簾，復又抬起，也露出一個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