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知道攝入了多少劑量的藥,紀之楠只覺得渾身上下快被燒化了,黏在地上起不來,起搏的心跳在耳膜上快一陣慢一陣地敲打,耳朵裡嗡嗡作響,屋裡的對話聲只能聽個大概。
「你把他弄來幹什麼?」
「你不是喜歡他嗎?」
「你瘋了嗎?」
「我沒瘋,我只是想幫你啊。」
……
一陣劇烈的耳鳴過後,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縷神智也瀕臨崩潰,閉上眼睛昏過去的前一刻,紀之楠聽到寧瀾嗚咽的聲音:「你怎麼對我的……為什麼捨不得這樣對他?」
再次醒來時,外頭還是黑夜。
紀之楠猜想自己應該沒有暈很久,因為下腹流竄的燥熱感還很鮮明,得不到疏解,像要把他整個吞沒似的往週身蔓延,哪怕他只動一動手指,這感覺都在瘋狂加劇。
張開嘴吸氣,猛地被喉嚨口的唾液嗆了一口,紀之楠梗著脖子咳嗽,灼心的痛感讓他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這時,一隻乾燥的大掌握住他的手,把他扶坐起來。
「醒了?感覺怎麼樣?」
是一個熟悉得令人安心的聲音。紀之楠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意識往那人身上靠。
皮膚分明燙得厲害,可他需要更熱的東西與身體裡的熱流相互作用,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排遣這股邪火。
秦魏宇由著他在懷裡磨蹭,攬著人肩膀的手緊了緊。
幸好剛才無心工作時站在窗口,看到紀之楠的保姆車從遠處開過來,停在樓下。他給小傢伙準備了驚喜,站在房間門口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隱隱覺得不對,樓上樓下一通找,最後敲開莉莉的房門,才得知紀之楠和寧瀾一起坐電梯上樓去了。
寧瀾的房門幾乎是被他砸開的,進屋看見紀之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又驚又怒,給來開門的人一個重拳,然後抱起地上的人就走。
帶回來之後又不敢輕舉妄動,把昏昏沉沉的人放在床上,給遠在首都的家庭醫生打電話,向他描述情況,尋求解決辦法。
其實辦法只有一個,秦魏宇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吃了這種藥之後的反應。
所以他無法克制地後怕,迅速攀升的怒氣直逼零界點,腦袋裡那條名為理智的弦都快要崩斷了。
紀之楠還在往他懷裡鑽,柔軟的手攀上他的胸膛,毫無章法地亂摸亂扯,另一隻手則往下摸,在自己蠢蠢欲動的下 體上揉搓。
在藥力驅使下,他變得急躁冒進,秦魏宇的襯衫紐扣被他毛躁地扯開幾粒,腦袋剛要往上湊,就被秦魏宇按住雙手。
「看著我。」秦魏宇聲音發冷,呼吸卻是熱的。
紀之楠目光落在他臉上,努力對焦,半晌才瞧清楚眼前的是誰,剛才還在解他扣子的手轉而慌張地推他:「對不起……對不起……」
秦魏宇臉色更難看,又是對不起?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怒火一瞬間燒到頭頂,顱腔裡交錯迴盪的儘是記憶中相似的夜晚,幾乎相同的畫面重疊起來,逼得他眼睛裡都是一片狠戾的猩紅。
這小傢伙明知道藥有多厲害,自己反覆提醒他注意安全,他還能著了別人的道?
就像自己曾經著了他的道一樣?
無論是陰差陽錯還是刻意為之,險些落入險境卻是擺在面前的事實。
秦魏宇氣得牙根癢癢,這小傢伙上輩子那股自作聰明的勁兒呢,都用到哪裡去了?
紀之楠的兩隻手腕被壓著動彈不得,情況突然反轉,他此時又反應遲鈍,懵了好一會兒才抖著嘴唇說:「放……放開。」
身下就是床鋪,屋子裡氣氛不堪卻又帶著些旖旎,可他身體再難受,也不想讓秦魏宇看見他此時失態的模樣。
秦魏宇生氣歸生氣,看見紀之楠紅著臉躲閃,心裡又疼得厲害。他往前湊一寸,紀之楠就縮著躲兩寸,往左偏一偏,紀之楠就往右邊閃,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明明想要得不得了,還在用理智拚命抗拒。
秦魏宇等不及了,掰過他的臉,對準嫣紅的兩瓣唇,就落下一個熱燙的吻。
這是他們兩輩子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吻。
「唔……」紀之楠只來得及悶哼一聲,其他聲音就全被堵了回去。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攝人的氣勢將他狠狠壓制住,唇舌翻攪間,濕漉漉的粘膩水聲隨著兩人粗重的呼吸在耳畔迴盪。
紀之楠腦袋裡轟地炸了,這感覺比藥物造成的淪陷更加震撼,讓他除了被動地接受和本能的回應,做不出其他任何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分開的剎那,秦魏宇還輕輕吸了一下紀之楠彈潤的下唇,引得他渾身又是一陣戰慄。
吻畢,兩人的姿勢也從側身抱著,變成一上一下,一個躺著一個趴著,紀之楠不敢看身上的人,用軟綿綿的手推他的胸膛:「我……我被人下藥了。」
秦魏宇好似沒聽到他的話,略微起身,開始解他的腰帶。
紀之楠嚇壞了:「不用,不用這樣。」喉結上下滾動,道出了他的緊張,「你出去,出去一下。」
秦魏宇抬頭,眼中波瀾不驚,卻透著鋒芒,嘴角弧度冷硬,似在暴怒的邊緣。他突然低聲笑了,莫名的熟悉感讓紀之楠感到害怕。
秦魏宇居高臨下地看身下的人,輕輕勾起他的臉:「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紀之楠驚愕地張了張嘴,渾身像被電打似的彈了一下,喉嚨裡溢出幾縷不知所措的氣音。
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扇門從裡面被撞開,那段被他刻意藏匿許久的記憶如洪水猛獸般傾閘而出。
上輩子的這個生日,他也是和秦魏宇一起過的。
自然不是秦魏宇主動要給他過生日。紀之楠提前好幾天跟導演告假,導演雖不滿,但聽說他過生日,還是幫他調整了拍攝通告,擠出兩天假期。
紀之楠在假期第一天早上收拾東西回到首都,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直奔新房,打掃、收拾,忙到傍晚才停下。
然後滿懷期待地打了個電話。
電話裡秦魏宇的聲音淡淡的,說知道了,一小時後到家。
紀之楠倒不是怕他不回來,秦魏宇但凡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他只是想確認一下什麼時候開始做飯比較穩妥。
明明是他的生日,卻想著給心上人準備驚喜。紀之楠心甘情願。
鍋裡燒上水,準備煮麵。新鮮的牛排已經醃製好,等面下了鍋,他照著食譜正反面煎牛排,簡單的幾個步驟,由於他很少下廚,不太熟練,弄了四十多分鐘才好。
手忙腳亂中錯過了把面撈出來的最佳時間,過涼水後的面有點坨了,好在醬料鮮美,蓋上去後,再放上裝飾的蔬菜,看起來還有那麼點樣子。
牛排出鍋,淋紅酒的時候,紀之楠聽見門開的聲音,他緊張得手一抖,多撒了些。
擦擦手去門口迎接,秦魏宇看見他穿著圍裙,面露一絲意外,換了拖鞋進屋,問:「阿姨呢?」
紀之楠一個月沒見到他,目光捨不得從他身上移開,跟在他後面:「我讓她回去休息了,今天我做飯。」
結婚後紀之楠做過幾次飯,味道乏善可陳,倒也能吃得下去,秦魏宇在英國留學的幾年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嘴巴並不挑剔。
他看了紀之楠一眼:「嗯。」
紀之楠見他不排斥,欣喜地地把做好的東西端上桌。
意面和牛排,兩樣簡單的食物,秦魏宇卻看出做菜的人花了心思。紀之楠眼底下還留著兩片烏青,顯然剛下飛機,回到家就忙著準備這些,好像過生日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秦魏宇心裡有點虛,他摸索半天,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桌面上推過去:「生日快樂。」
紀之楠面露驚訝,接過來直接打開,裡面躺著一枚精緻的鑽石袖扣。他眼神閃了閃,隨即笑了:「謝謝。」
秦魏宇看他笑得甜,還以為他喜歡。他根本不知道紀之楠的喜好,紀之楠也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對某件東西的偏愛,禮物是差遣助理去買的,隨便得可以稱得上是在應付。
紀之楠吃麵,把牛排推到秦魏宇面前:「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其實他原本打算兩人分食牛排和面的,許是分開太久,剛剛才想起秦魏宇有潔癖,不跟人同盤而食。
秦魏宇切開牛排吃了一塊,點頭道:「不錯。」
味道其實一般,他嘗不出什麼特別。可今天畢竟是紀之楠的生日,他再不解風情也不至於當場給人難堪。
紀之楠又笑了,臉被燈光照著,眼睛裡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
秦魏宇只看一眼就別開目光。
想到這樣的笑不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他心裡就有某種不知名的煩躁情緒在湧動。
兩人安靜地吃完飯,各自回房。
原本這個夜晚會跟平時沒什麼差別,可當秦魏宇洗澡時察覺到身體上突如其來的異樣時,這份平靜被打破了。
紀之楠收拾完餐具,走到樓上秦魏宇的房間拿髒衣服,就聽見房裡獨立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撞開,只披了一件浴袍的秦魏宇扶著門框,跌跌撞撞地向他撲過來,直直把他按倒在床上。
紀之楠嚇懵了,推了推身上的人:「怎……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秦魏宇呼吸急促,平時穩定的心率快得厲害。他用胳膊勉強把自己撐起來,俯視下面的人,眼中一片陰霾,冷笑道:「怎麼了?這話該我問你。」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人如此無恥,能幹出下藥這種卑劣行徑,還故意跑到他臥室來,現在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派天真的樣子,果真是個演員。
虧得他剛才還覺得愧疚。
「你怎麼了?我……」
秦魏宇未等他說完,一把捏住他那張看似單純的臉,力道大得像要生生把他脖子擰斷。
紀之楠皺眉掙扎,無奈力氣比不上秦魏宇,掙了片刻臉漲得通紅。稍一低頭,發現秦魏宇身上鬆鬆垮垮的衣襟全都開了,皮肉貼著他的身體磨蹭,下面某個部位正硬挺挺地頂著他的大腿根。
就算再遲鈍,他也知道秦魏宇身上大概發生了什麼。
秦魏宇性情冷淡,從未對他的身體表現出什麼興趣,紀之楠也從未想過去勾引他。他的目標一直是慢慢走近秦魏宇的心,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自己。他想跟他好好過一輩子。
眼下的情況超出紀之楠的理解範圍,他在慌亂中猜測:「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
秦魏宇只想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剝,冷哼道:「只吃了你做的東西,你說呢?」
紀之楠張了張嘴,心口像被鈍刀子刮一樣的疼。
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在秦魏宇心裡是這樣一個形象。
齷齪,下賤,不擇手段。
紀之楠心裡涼得厲害,嘴唇不住地發抖:「對不起……對不起……」
秦魏宇早就被藥性摧毀了理智,褪去冷靜自持,只剩下怒火和情慾,喘著粗氣道:「如你所願。」
黑暗吞噬大地,外頭早就沒了光亮。
被勾起的往事與當下的情況重疊,紀之楠渾身抖如篩糠。
短時間內接受到的信息量太大,連帶著深埋已久的東西拔根而起,衝出心臟,盤根錯節地在他身體裡瘋狂纏繞、生長,他一時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眼前黑了幾秒鐘,險些直接昏死過去。
秦魏宇見他反應這樣大,後悔在這種情況下坦白,滿腔怒氣全轉化為心疼,他小心地把人摟在懷裡一下一下輕撫後背。
紀之楠身上冒了無數波熱汗,衣服都黏在身上,黑髮一縷一縷貼在額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失神地望著前方。
秦魏宇靠在他耳邊輕聲道:「小星,小星,別怕,我在這兒。」
等到懷中人的呼吸平復些許,秦魏宇才掰著肩膀將人推開一段距離。
房間裡只開了一盞床頭燈,他藉著昏黃的燈光,看見紀之楠眼睛睜得大大的,有液體源源不斷地從眼眶中流出,交錯縱橫地淌了滿臉,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淚。
他嘴唇一張一合地呢喃,不敢相信似的:「你……你怎麼在這兒,你怎麼會……」
秦魏宇的心狠狠地發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手揩去紀之楠眼角的淚。
兩輩子,無數個日日夜夜,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紀小星原來會哭,還哭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狼狽。
「你在這兒,我就來了。」秦魏宇怕他聽不清,一字一句認真道,「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