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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寵妾》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穆嬤嬤看著她胡側妃,面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

  大抵是因為出身宮廷,這種洞悉是潛藏在皮層下的,甚至讓人察覺不出來,只會覺得高深莫測。

  恰恰胡側妃就有這種感覺,也因此她格外如坐針氈。

  「殿下可是同意了?」

  這話讓胡側妃有一絲難堪,可她心裡也明白她必須說通了穆嬤嬤,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她去了朝暉堂兩趟,卻連門都沒進去。這一切都讓她惶恐不安,她甚至猜想晉王妃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然何至於將翠竹如此大明其白地塞回來。

  她不能失寵,絕對絕對不能。

  一旦失寵,足以讓王妃和馮侍妾活撕了她。

  想到這裡,胡側妃攥了攥袖下的手,哭了起來。她哭得十分傷心,連體面都顧不上了,帶著一種淒惶與不安。

  她沒有為了面子而選擇遮掩,而是挑挑揀揀選了一些,說自己那天晚上不小心觸怒了晉王,不過具體細節並沒有說。

  這件事對穆嬤嬤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她人雖當時不在小樓,但很快就知道了。

  有時候連穆嬤嬤都有些弄不懂晉王在想什麼,但弄不弄得懂並不妨礙她打算怎麼去做。這胡側妃哪怕是蠢了些,經常觸怒殿下,但殿下既然願意去,還費心地為她做了那麼些,穆嬤嬤就該在後面推她一把。

  她的眼神幾不可查地在胡側妃肚子上掃了一眼,聲音徐緩道:「既然想了,就抱去住一晚吧,我讓玉燕幫忙收拾,就帶著蘇奶娘去。」

  胡側妃當即破涕為笑:「謝謝嬤嬤。」

  *

  東梢間裡,瑤娘正在給小郡主做按摩,自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胡側妃的哭聲,說實話很讓瑤娘感到吃驚。這種吃驚不下於見到什麼怪物,因為胡側妃在她印象中從來是趾高氣揚的,哪怕上輩子被她分了大半的寵,她也從沒有示弱過。

  玉燕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和瑤娘說今兒晚上要去留春館的事。

  瑤娘一個奶娘,能說什麼,只能聽從。

  說是要收拾,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當初生下小郡主後,胡側妃就刻意把留春館的西梢間收拾出來,單獨給小郡主闢了一間房,並將該準備的都準備齊了,就是想把女兒養在身邊。

  之後小郡主搬到小跨院,所用之物又重新備了一套,那邊的東西卻是動都未動,所以這趟去只用把小郡主抱過去就成了。

  不過玉燕還是幫著瑤娘收拾了一些小郡主用的尿布,和慣常玩的小玩意什麼的。等收拾好,瑤娘便抱著小郡主,跟在胡側妃後面往留春館去了。

  西梢間收拾得十分乾淨,一塵不染的,小郡主的東西也都擺放的整整齊齊。臨著牆角紫檀木的櫥櫃裡,擺滿了小郡主的各種小玩具,市面上有的這裡都有,市面上沒有的,這裡也有。

  這裡有胡側妃親自準備的,有王妃送來的,當然也少不了晉王命人從各處收羅來的。

  認真說來,晉王是極為疼愛這個女兒的。

  留春館裡的丫鬟婆子們也對瑤娘十分慇勤,一口一個蘇奶娘,滿臉都是笑。上輩子瑤娘在留春館,遭受的從來都是冷眼和奚落,還未見到過她們這樣,自是驚詫不已。

  但驚詫卻並不吃驚,到底這輩子與上輩子有太多的不同。

  瑤娘沒有看見翠竹,不過她知道翠竹為何沒有出現,之前翠竹被罰著在太陽底下站了一個多時辰,人中暑了,到現在都還不能下床。

  這件事小跨院裡的人都知道,還曾議論過,瑤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小郡主已經過了百日,這個月份的奶娃骨頭慢慢硬了,也開始不甘寂寞起來。讓大人抱在懷裡,總是想左顧右盼地看,給她東西她也知道稀罕,一個撥浪鼓就能讓她看上老半天。

  瑤娘拿了個撥浪鼓塞在她手裡,這些日子她經常鍛鍊小郡主的抓握能力,所以小郡主拿得十分穩當,還能拿在手裡搖一搖,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小郡主沒有提防,被嚇得忍不住眯眼,再看著手裡的小玩意,旋即又笑了起來,揮舞得更是亢奮,發出一連串嘎嘎哢哢獨屬奶娃的笑聲。

  小郡主笑了,留春館裡的人都笑了,胡側妃自然也笑了,留春館裡一片歡聲笑語,一掃之前的低氣壓。

  胡側妃並沒有久留,匆匆忙忙帶著人就出去了。

  瑤娘想,她大抵是去朝暉堂。

  晉王會來嗎?

  晉王自然會來的。

  莫名的,瑤娘有這種認知。

  *

  朝暉堂,內書房裡,晉王正在看一批邸報和密信。

  福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幾乎沒發生任何響聲。

  晉王抬頭去看他,福成道:「殿下,胡側妃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晉王蹙起眉心。

  福成半彎著腰,繼續道:「側妃去了小跨院,徵得嬤嬤的同意,將小郡主抱去了留春館,說是要住一夜。」

  所以接下來自然不用說,晉王也明白了胡側妃的意思。

  「側妃請您晚上到留春館用膳。」

  屋中陷入沉寂之中,晉王依舊看著手裡的密信。

  半晌,他眉眼不抬道:「讓她回去,本王會去。」

  「是。」

  得到晉王的話,胡側妃喜笑顏開地離開了。

  福成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嘆。

  你說她蠢吧,她確實有些蠢,說她聰明,也確實有些小聰明。至少這胡側妃能琢磨出殿下的一兩分心思,也很明白自己仰仗的是什麼。

  這人啊,活在這世上,活得好與不好,不就是靠著那點仰仗麼。

  福成撣撣袖角,半眯著眼看著遙遠的天際。

  *

  暮色四合,留春館裡一片燈火通明。

  丫鬟婆子們個個打扮體面,臉上帶著十分喜慶的笑。

  屋裡,胡側妃早早就把小郡主抱在手裡了,今兒她打扮得格外素淨,一身水紅色杭綢的夏衫,妝容也淡,首飾都取了,只髮髻上插了一根簡單的玉簪。

  這樣的胡側妃倒是大家從未見過的,少了幾分明豔逼人,多了幾分嫻靜溫婉。

  她懷裡的小郡主,穿紅色棉布做的繫繩式上衣下褲。樣式簡單,質地綿軟,裡面穿了個同色的肚兜,更顯得她雪白可愛。

  這衣裳是瑤娘抽空做的。

  天熱,小奶娃也不太適宜穿那種繡了太多紋樣的衣裳。那種衣裳看起來華麗氣派,但並不適宜這種月份的奶娃子穿,傷皮膚。瑤娘起先嘗試性做了一套,給小郡主穿上,又好看又透氣,還不會刮傷細嫩的皮膚。哪怕天熱,小郡主也沒再出熱痱子,更沒有著涼,穆嬤嬤索性便任由她去搗騰了。

  胡側妃滿臉笑容,連連誇讚瑤娘奶得好,一旁的丫鬟婆子自然也跟著湊趣。

  瑤娘有一種做夢的感覺,上輩子對自己疾言厲色的人們,這輩子卻是全然換了一副面孔,真是讓人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一個小丫頭匆匆走了進來,說是殿下到了。

  胡側妃當即抱起小郡主,領著一大群人迎了出去。

  庭院裡,遊廊的簷下都點了琉璃宮燈,照得四處通明一片,連天上的明月星辰也為之黯淡。

  晉王一身石青色繡暗紋錦袍,一手負後,朝這裡走來。身後跟著福成。

  燈光下的他,英氣逼人,俊美無儔,就像似從神座上步下的神仙。

  瑤娘看見胡側妃失神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旋即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迎了上去。

  「殿下。」

  晉王點點頭,眼神在她臉上掃過一眼,放在小郡主的身上。

  見此,胡側妃刻意地將小郡主往前遞了遞,柔聲對晉王道:「小郡主今天很高興呢,也知道父王要來。」

  小郡主今天確實很高興,下午睡了覺,醒來後這麼多人陪著她玩兒,她到現在還亢奮著。她的小身子還是有些軟,想要直起身子,還得找大人借力,胡側妃將她懸空抱起,她失去了支撐,再加上胡側妃動作太突兀,讓她上半身突然就往一旁倒去。

  嚇了所有人一跳。

  倒不是怕會摔著,而是怕會傷到小郡主的腰。

  瑤娘在胡側妃身邊,反應最快,下意識一個跨步上前,從旁邊搭手將小郡主扶住。

  胡側妃心有餘悸,面色蒼白。

  她根本沒料到會這樣,也是她自己沒養孩子的經驗,只為了討好晉王,一時之間不免有些疏忽,忘了扶住小郡主的腰背。

  晉王的臉當即冷了下來。

  幸虧小郡主沒哭,這個月份的奶娃娃也不懂什麼叫害怕,還以為大人在跟她玩耍,扶著瑤娘的手,發出咿咿哦哦的聲音。

  如此可愛的小郡主,自然讓晉王緩和了面色。而胡側妃也鬆了口氣,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幹這個的,她順勢就把小郡主塞到瑤娘懷裡,跟在晉王身邊進屋了。

  進了次間,胡側妃先服侍著晉王在羅漢床上坐下,才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一干閒雜人等盡皆退了出去,倒是瑤娘託了小郡主的鴻福,還能留在一旁侍候著。

  瑤娘有些如坐針氈,覺得現在的情形詭異極了。

  她上輩子侍候的男人和她上輩子的對頭坐在一起,而她手裡抱著她們的孩子。

  莫名的,瑤娘心中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不過她也沒功夫去想這些,因為胡側妃與晉王說話,主要話題是集中在小郡主身上,而作為抱著小郡主的那個人,必須要小心應對。

  例如胡側妃說小郡主最近吃胖了,她就必須順著對方的眼神,把吃胖了小郡主展示給晉王看。例如胡側妃說小郡主現在可調皮了,她就必須得湊趣講一些小郡主調皮的事兒。

  大抵是因為上輩子的遭遇影響著,瑤娘雖然說著,但臉上的表情極為勉強。而小郡主大抵是也玩累了,並不願意配合,不止一次回頭拿臉在瑤娘胸前揉蹭著。

  小郡主這樣的舉動讓瑤娘極為尷尬,因為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小郡主身上,小郡主這樣自然也看到她那個地方了。

  若是別人也就罷,關鍵其中有一道目光是晉王的。

  瑤娘的臉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漲紅起來,脖子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臉埋在小郡主的懷裡,試圖掩耳盜鈴。

  對於這一切,小奶娃是一無所知的。

  因為吃不到奶,小郡主明眼可見有些焦躁了,她在瑤娘懷裡掙扎著,又不停地用臉在瑤娘胸前揉著,甚至小聲地哭了起來。

  神經緊繃,再加上小郡主這種暗示性的動作,以及她的哭聲,讓瑤娘反射性有了反應,也不過是幾息之間,她胸前的布料就全部濕透了。

  這一切說起來慢,其實不過發生在頃刻之間。

  自己身體的異常,自然能感覺到,瑤娘大腦一片空白,簡直羞窘欲死。不過她也知道不能再這麼持續下去了,忙把小郡主一把抱起來,擋在胸前,期期艾艾道:「小郡主好像餓了。」期間,連頭都不敢抬。

  胡側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晉王身上,倒是沒注意到她的端倪。聽到這話,她道:「既然餓了,就抱她下去吧。」

  瑤娘宛如得到特赦令一般,匆匆抱著小郡主下去了。

  一直到進了裡屋,瑤娘都還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脊背上。

  *

  瑤娘想起上輩子的一件事。

  因為這件事,她給小郡主餵奶時,還依舊胡思亂想著。

  看著懷裡那個含著吸得可歡實的小人兒,不知怎麼這張小人兒臉就變成了大人兒臉。

  她想了很多……

  很多上輩子的一些事。

  瑤娘格外有一種羞恥感,哪怕她是上輩子主動爬床才能在晉王身邊服侍,終歸咎底她正經人家出身的女兒。即使上輩子的經歷讓她改變了許多,也懂得女人的身體其實一種工具,懂得了床笫之間的歡愉,可還是沒有想到上輩子的遺毒竟如此深,她竟只憑這些亂七八糟想法,就能……

  瑤娘一手捂著自己的臉,感覺像似要燃燒起來,幸好屋裡沒人,不然她該羞得鑽地縫了。

  小郡主已經睡著了,瑤娘輕手輕腳站起來,將她放在悠車裡,才在臨窗的軟榻上坐下。

  屋裡很安靜,甚至整個留春館都是安靜的。

  這種安靜瑤娘並不陌生,因為上輩子晉王每次去小院的時候,小院裡也是這麼安靜的。

  晉王和胡側妃現在是在做什麼?

  大概是在用晚膳吧,用了晚膳後,自然是要歇下的。

  晉王會幸了胡側妃嗎?胡側妃可是受得住?

  畢竟——

  瑤娘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在這麼想下去了,上輩子就是上輩子,與這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既然沒打算走這條路,就不該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她當務之急要做的是保命,然後做上兩年差事便回家去。

  她會一直守著小寶,將他養育成人,或許她可以開個小雜貨舖,鋪子的進項應該足夠她用來維持母子二人的生計了……她會送小寶去唸書,只要孩子能念,就繼續供他唸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她也能誥命加身,享著兒子媳婦的福……

  這麼想一想,瑤娘的心頓時平靜下來,而之前那些旖旎就宛如掉落在湖中的一顆小石子,只是泛起一陣漣漪,便轉眼再是不見。

  瑤娘感覺胸前濕噠噠的,卻是沒有衣裳可換,她不禁有些後悔之前過來時,應該帶一身衣裳的。也是她心裡太亂,方才給小郡主餵奶的時候,忘了拿塊兒帕子墊著。

  她找了塊兒帕子在胸前衣裳上擦了擦,一點作用都不起,再加上屋裡有些悶熱,瑤娘索性來到槅窗前,打開了窗扇。

  夜色迷人,卻是沒有風。

  院中的燈依舊還是那麼明亮,卻空寂無聲,一個下人都不見,倒是院子裡似乎站了不少護衛。

  瑤娘對這些人的裝束並不陌生,這是晉王身邊的貼身護衛。

  她只是看了幾眼,就沒再看了。

  她想,這個夜大抵會很漫長吧。

  *

  東次間那裡,晚上已經擺了。

  一桌子的珍饈美味,桌前卻只坐了兩人。

  胡側妃也沒讓人侍膳,親自服侍晉王。

  見晉王神色冷淡,但自己給他侍膳,他也沒有拒絕。胡側妃心中一喜,更是慇勤,又是夾菜,又是倒酒,忙得不亦樂乎。

  晉王喝了兩杯酒,見氣氛還不錯,胡側妃也終於壯起了膽子,有些委屈又帶了些嬌嗔道:「殿下還請千萬別怪妾,妾那日也是一時糊塗……」

  不得不說,胡側妃是十分擅長討好人的。

  尤其是討好一個男人。

  可能是天賦異稟,也可能是受過調教,她十分懂得女人該擺出什麼樣一副姿態,才能博得男人的歡心與疼愛。

  她打算得倒是挺好,做得也不差。從將小郡主抱回來,到她這一身打扮和做派,都是精心安排了,可惜錯估了晉王的秉性。

  恰恰晉王是見多了這種,才明白胡側妃這些行舉中有多少刻意,而這刻意中又帶著怎樣一副目的。

  其實晉王並不在乎這個目的,可顯然那日的事讓他印象太過深刻,天知道他之所以能坐在這裡,更多的是一種近乎自虐似的克制。

  這種克制從小就跟隨著晉王,他沒有母族的庇佑,又生長在人吃人的皇宮裡。他雖是皇子,卻並沒有資格任性。為了從一眾皇子之間脫穎而出,為了給自己創造更多的機會,他必須壓抑著本性,克制久了,這種克制近乎成了他的與生俱來的本能。

  晉王沒有說話,手裡捏著酒盞,卻是沒動那杯中酒。

  胡側妃咬了咬下唇,啜泣哀求道:「您再不看,看看咱們的女兒,小郡主那麼可愛……」

  是啊,小郡主。

  這才是晉王今晚前來的原因。

  晉王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而是因為小郡主,他唯一的血脈。

  所以他可以給胡側妃側室的位置,給她寵愛,給她可以和晉王妃分庭相抗的一切,可惜她卻越來越讓他失望,也許他從來就沒對她抱過希望。

  晉王看著胡側妃。

  眼前這個衣衫素淨脂粉未施的女子,與以往的胡側妃截然不同。晉王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如今的胡側妃有多麼清麗脫俗嫻靜溫婉,晉王記憶中曾經關於她的張揚跋扈愚蠢無知就有多麼深刻。

  認真說來,晉王能忍這一年多,已經是極為難得了,他向來不是個會為了那些不相干人等浪費自己精力的性子。

  「你既然明白這一切,就該安分才是。」晉王嗓音清冷地道。

  胡側妃的臉驀地一白,安分?什麼才叫安分?

  晉王丟下酒盞,站了起來,「當好你的側妃,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本王不會再說第二次。」

  說完,晉王就走了,胡側妃想追過去,卻被福成從一旁攔住。

  「側妃娘娘,還請留步。」

  胡側妃緊緊地咬住下唇,先是瞪了福成一眼,才眼中波濤翻滾地看著晉王消失的背影。

  福成對她的瞪視若無睹,見她打消了追過去的念頭,便去了西梢間。不多時,就見瑤娘抱著小郡主,跟在他後面出來了。

  胡側妃的臉色更白,可想著晉王方才說的話,並沒有胡攪蠻纏地做出什麼。

  沒關係,只要殿下願意原諒她,她總能找到機會。

  *

  夜風徐徐,透著一股沁人的涼意。

  弦月高掛在夜空,銀輝淡淡。

  庭院裡很安靜,數多個護衛宛如雕像也似立在黑暗中,動也不動。

  晉王在前,瑤娘在後,而福成則跟在一旁身旁。

  瑤娘緊緊地抱著小郡主,望著身前不遠處那個男人的背影。晉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甚至擋住了瑤娘身前的光,她心裡亂,又有些暗,走得跌跌撞撞的。

  他怎麼出來了?這是打算去小跨院?為何不留下,為何外面明明都說晉王留宿在留春館,可他卻又在小樓裡出現?

  瑤娘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她發現她並不瞭解眼前這個男人。哪怕上輩子兩人同床共枕,做過最親密的事情,她也並不瞭解眼前這個男人。

  也許就從沒瞭解過。

  瑤娘只顧悶著頭走,卻忘了看路,一頭撞在晉王的身上。幸好晉王反應夠快,回身一把拉住她,不然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尤其瑤娘還抱著小郡主。

  瑤娘整個人都懵了,幸好小郡主睡得沉,再加上有她的胳膊護著,倒也沒有什麼大礙,依舊睡得十分香甜。

  對面的眼神寒冷似冰,瑤娘並沒有如此被晉王看過。

  她見過他最多的樣子是冷漠,還有更多的時候,她根本來不及注意他到底是什麼樣子。醒來後,滿室清幽,除了他身上慣用的薰香仍留有一絲餘韻,再沒有其他。

  兩人除了做那事,之間交際太少太少了。

  「都是奴婢疏忽了……」瑤娘說得期期艾艾。

  晉王垂首看著她。

  她的眼珠子很黑,給人感覺霧濛濛的,像似隨時都會哭出來。小嘴兒很紅,微微有些顫抖,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晉王眼神下滑,自然看見瑤娘胸前的那片濡濕。瑤娘的衣裳並沒有晾乾,依舊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在月光下一片深沉,卻是緊緊地貼在那處,顯得那高聳的渾圓十分明顯,隱隱透著白皙。

  不知為何晉王突然想起之前小郡主在她胸前揉臉之舉,同時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夾雜著淡淡奶香的味道飄進他的鼻息間。騰地一下,熟悉的燥熱憑空攀升而起。

  晉王不禁蹙緊了眉,抬頭看了看天。

  月明星稀,下弦月高懸於空,如今才不過四月下旬剛半。

  晉王復又低下頭,克制的眼神在瑤娘臉上劃了一下,扭頭往前面走去,什麼也沒說。

  福成在旁邊小聲對瑤娘道:「蘇奶娘,當心腳下。」

  瑤娘點點頭。

  三人通過一個不起眼的角門到了小跨院,這個角門恰恰通往的是西廂側面。

  三人的歸來並未惹起任何人的察覺,小樓那裡也沒有亮燈。福成先去西廂叫人,不多時玉燕玉翠都迎了出來,兩人鬢髮凌亂,顯然都是剛從床上起來。

  她們並沒有說什麼,率先進了小樓,燃起了燭火。

  晉王上了二樓,福成也跟著上去了。

  瑤娘突然有些看不透晉王了。

  莫名,她突然有一種認知,也許胡側妃所謂的寵愛都是假的,都是晉王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

  可晉王為何會這麼做?

  沒有人能回答她。

  *

  小郡主如今吃胖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病怏怏的,一點都不活潑。

  穆嬤嬤說瑤娘居功甚偉,也因此瑤娘在小跨院裡的地位越發高了,連錢奶娘和王奶娘都得在她面前低上一頭。

  倒是瑤娘一貫柔和,也幹不出那仗勢欺人之事,並沒有藉機擠兌錢王兩個奶娘。不過和她們也沒什麼話說,之間相處淡淡的。

  經此一事,錢王兩個奶娘也知道瑤娘是個好性子,不像那有些人得志便猖狂。甭管心裡怎麼想,表面上倒是待瑤娘和顏悅色許多。

  瑤娘在小跨院裡的日子越發順遂,倒是翠竹在留春館裡卻是頻頻出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多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兒,可但凡和主子扯上關係的,那就不是小事。

  例如翠竹給胡側妃梳髮,不小心手勁兒太大,扯疼了胡側妃。胡側妃當然要罰她,也不會重罰,都是小懲大誡讓她站在外面。

  這外面指的可不是廊下,也不是陰涼地兒,而是太陽底下。也不會讓你多站,不過一兩個時辰。可如今正值初夏,雖然天還不太熱,但日頭也是非常毒的。一兩個時辰站下來,足夠將人曬得頭昏腦漲,痛苦不堪,卻又不會傷了性命。

  還例如給胡側妃端茶,水太燙了,抑或是水太涼了,都會遭來不滿,一般胡側妃都是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

  你能說她不對嗎?畢竟人家是主子,你是奴婢,主子想找奴婢的碴,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翠竹狼狽不堪,不光讓留春館裡的人看足了戲,小跨院裡的人也一樣。

  沒有人幫翠竹說話,大家都說她該。

  為什麼該,還用明說嗎?

  瑤娘終於明白為何自己上輩子被胡側妃那麼磋磨,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幫自己說話了。

  因為從本身意義上來講,若不是自找的,根本不會發生這一切,所以沒人會同情翠竹,自然也沒有人同情她。

  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可能翠竹本身目的就不純,而她是被王妃硬塞過來的。可她若說自己那時候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懂,大抵是沒人會信的。

  所以該,誰叫你蠢呢?該你承受這一切!

  甚至連瑤娘自己,上輩子吃過同樣的苦,卻一點也不同情翠竹,真是奇怪而又詭異的心情。

  這幾日晉王不在府裡,據說是封地裡有地方出了些事,晉王帶著人前去處理。

  期間,府裡格外安靜,連胡側妃折騰翠竹都沒有之前那麼厲害了,上上下下都十分消停。

  轉眼間到了端午節,府裡各處提前就開始除塵、撒藥、並在門窗上插了艾蒲,會針線的丫鬟婆子們紛紛都做了五毒香囊佩戴。不會做香囊的,也會買幾條五色絲線編了,戴在手腕上。

  當然也少不了端午節要吃的粽子,府裡早就開始準備了,畢竟這晉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加起來幾千號人,做這麼多人要吃的粽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這種粽子指的是大鍋飯,小跨院裡也單獨做了。

  因為地位特殊,府裡都不敢慢待,所以小廚房裡的材料十分齊全。光粽子就包了五六種,甜的鹹的,紅棗的,豬肉的,蝦仁的,蛋黃的都有。

  小跨院裡其他人忙著包粽子,瑤娘則忙著繡香囊。

  瑤娘針線活兒好,那五毒香囊上的五毒繡得活靈活現,上面配的五色絲絛編的花樣也好看。她本是打算給穆嬤嬤繡一個,算是孝敬,給小郡主繡一個,算是本分。哪知大家看了東西,都說她繡得好,竟紛紛求上門來。

  拒又拒不得,畢竟小跨院裡的人對她都挺好挺客氣的。於是光香囊,瑤娘就接了五六個,更不用說五彩手串、絲絛之類的了。

  最後還是玉燕發了話,大家才消停。

  其實做這些東西並不費事,抽空就做了,瑤娘花了五天時間將這些東西做好。另外她給自己也做了一個,其實應該是兩個才對,等東西做好後瑤娘才發現,她已經不是晉王的妾了。

  上輩子她也給晉王做過一個五毒香囊,晉王嘴裡沒說,卻將它掛在了腰間。這對素來生性內斂冷漠的晉王來說,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所以讓瑤娘一直記在心裡,心心唸唸都是給他再做一個。

  可惜她上輩子沒活到時候,死在了三月。

  瑤娘看著多出來的那個香囊,想了又想,還是沒將它收起來,而是兩個香囊綁在一塊兒,繫在腰間。

  這香囊不大,瑤娘給自己做得格外精細,整體呈蝴蝶狀,所以即使是繫兩個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反倒以為是一對兒的。

  瑤娘想,既然多做了,也別浪費,等改天往家裡捎東西,託人將它帶回去,渾當給小寶做個玩意兒。

  到了端午節這日,晉王依舊沒有回來。

  晉王妃素來是個喜靜的性子,見晉王沒歸,索性連宴都不擺了,交代各處各在各院子過節,並將過節的分例都發了下去。

  每年端午節都是晉王府最熱鬧,也是最忙碌的時候。難得今年清閒,殿下沒回府,王妃又發話了,大家自然要好好的慶一慶。

  小跨院裡,光酒席就擺了三桌。

  反正菜是齊備的,不夠再管大廚房要,又是自己做,大家互相搭手,便倒做得十分豐盛。小跨院裡人不多,也都沒什麼緊要的差事,將院門一關,就自顧樂自己的。

  連小郡主都參加了,只是她還不能吃東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幸好她這會兒還不識五穀香,不然指不定會鬧騰著也要吃。

  這一場席面一直吃到夜幕低垂才罷,因為喝了不少雄黃酒,大家又都是婦人,多少都有些喝醉了。

  手把手的幫襯將殘局收拾了收拾,就各自回屋歇息。

  瑤娘卻是沒辦法歇下的,她晚上還得值夜。不過因為她晚上要餵奶,倒是沒有喝那雄黃酒。

  一同值夜的還有玉翠,可惜玉翠不勝酒力,不過只喝幾杯就爛醉如泥,玉燕比她強點,也沒強到哪兒去,索性瑤娘便一個人值夜了。

  本來小郡主現在不鬧夜,晚上也沒什麼要忙的,一個人照看足以。穆嬤嬤有些不放心,指了個沒喝酒的小丫頭晚上歇在外頭給瑤娘幫手。

  只要瑤娘一叫她就能起,倒也不怕有什麼突發狀況。

  夜深人靜,只在角落裡點了一盞暈黃的燈。

  瑤娘坐在拔步床前,看著睡得正香的小郡主。自打小郡主會翻身,就從悠車裡移到床上了。地方大,夠她翻騰,也不怕會掉下來。

  這種氣氛下,瑤娘睏意漸濃,勉強打起精神,卻管制不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子。她打了個哈欠,看了看床上的小郡主,見她沒醒也沒尿,就將她往裡面挪了挪,自己在床邊上和衣躺下了。

  天氣有些悶熱,瑤娘本就沒脫衣裳,睡著睡著就出汗了。

  她是被熱醒的,起來摸了摸小郡主尿布,感覺有些潤,便重新給她換了一個尿布。等再度躺下時,瑤娘將外衫褪了去。

  房裡就她和小郡主兩個,整個小跨院都沒有男人,她自然不怕旁人看到了什麼。

  脫了外衫,只穿著中衣褲,瑤娘總算覺得舒服多了。

  迷迷糊糊中,小郡主似乎醒了。

  瑤娘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眼睛沒睜就撩開衣裳,又將肚兜的往邊上拽了拽,將東西塞進小郡主嘴裡。

  含著想要的東西,小郡主頓時消停了,小嘴一下一下的吸著,眼睛再度閉上。

  兩人都睡得很香甜。

  冥冥之中,瑤娘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睜開眼睛,見小郡主睡得很沉,而目光的來源是在背後,便下意識回頭往外看。

  正巧對上一個寒潭般無情的黑眸,這雙眸子清冷而孤寂,明明很亮,卻沒有倒影,似乎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這是晉王的眼睛,瑤娘也只見過晉王的眼睛是這樣的。

  她驀地反應過來,晉王?晉王回府了?

  再往下看,果然看到一張淡漠的面孔,淡漠到沒有任何情緒,宛如萬年冰山。

  瑤娘頓時坐了起來,因為胸前跳躍得幅度太大,自然也發現了自己的窘態。她給小郡主餵奶餵睡著了,竟是連衣裳都沒有拉上,有一隻白玉兔裸露在外頭。

  瑤娘想尖叫,卻又忍住了,慌手慌腳將白玉兔藏了起來,又匆匆拉好衣襟。

  她只著了中衣褲,外衫和鞋襪都是脫下了。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碰見餓狼的小綿羊,怯生生的蜷縮著自己的身子,明明姿態是無限放低,卻怎麼都讓人覺得一定十分美味。

  瑤娘抱著胸,兩條只著薄薄綢褲的腿兒緊緊交纏在一起。

  衣裳是府裡發下的,不光有外衫,還有內衫。穆嬤嬤見瑤娘侍候得好,之後又送了她兩身衣裳,還是一如既往的暗色系,但料子卻好了不止一倍。

  薄薄的襯褲是湖綢做的,湖綢的質地本就輕薄,夏天裡穿最是涼快。若是穿了幾層也就罷,偏偏是一層,又是在燈光下,也因此顯得有些透。

  青綠色的闊腿褲,越發顯得其下的玉腿修長纖細,不大的玉足,其上指甲蓋呈透明狀,微微帶著點兒粉紅。尤其此時呈蜷縮狀態,更是誘人。

  晉王沒想到這個在他印象中刻板僵化的奶娘,竟還有這樣一副面孔!他眸光晦暗地看著在她的擁抱下越發顯得挺拔的高聳,不知怎麼就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幕情形——

  嫣紅色上水潤光澤,皓雪凝脂般的物事,旁邊是一張天真無邪的奶娃臉。

  晉王體內的火騰地一聲就上來了,壓也壓不住,讓他錯覺以為今兒是月圓之夜。

  瑤娘被看得羞窘欲死,想躲躲不掉,想藏藏不了,不過她反應還算快,很快就抓起放在床腳的衣裳,胡亂地披在身上。

  「還請殿下贖罪,奴婢此時不方便行禮。」

  晉王嗯了一聲,嗓子前所未有的暗啞,「本王來看看小郡主。」

  「小郡主很好……」

  晉王點點頭,頓了一下,便離開了。

  瑤娘也沒敢耽誤,忙穿好衣裳和鞋襪,跟了出去。

  就見晉王已不知所蹤,福成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拐角處,而小丫頭香香正睡得香甜,大抵根本就沒聽到動靜。

  瑤娘不禁搖了搖頭,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和玉燕她們是不能比的,光警覺性就差了許多。再轉頭想想自己,也沒比對方好到哪兒去。

  同時她輕吁了一口氣,在堂中略站了站,便回裡屋去了。

  屋裡很安靜,晉王的到來並沒有驚醒小郡主,她依舊睡得香甜。

  瑤娘臉紅似滴血,一想到方才情形就有一種掩面想死的衝動。

  她竟不小心讓他看到那樣的畫面,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勾引她?也是她太疏忽了,發生這樣的漏子。

  同時瑤娘也有些疑惑,怎麼晉王今兒又宿在二樓,為何不回朝暉堂?

  經過這麼一齣,瑤娘也睡不著了,坐在床沿上靜靜地發呆。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瑤娘剛站起來,就見福成走了進來。

  「蘇奶娘,打盆熱水送到二樓。」

  瑤娘躑躅,看了看熟睡中的小郡主,又看了看福成,「福內侍,小郡主……」

  「咱家幫你看著就是。」福成擺擺手道。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瑤娘也只能聽從。她當然疑惑為何福成不自己打,反而要讓她去。可轉念一想,以福成的身份大抵平日裡也沒幹過燒水之類的粗活兒,倒也不再疑惑了。

  瑤娘先去茶房燒了水,待水燒熱後,便用銅盆裝了水,端上二樓。

  小樓的二樓,瑤娘從沒上來過,樓梯在正堂的中堂畫後面。

  踏上二樓,迎面是一個不大的廳堂,只有一扇門可以通往裡面。

  此時那扇門是半掩著的。

  瑤娘端著水盆推門而入,入目之間就是一片深棕色的地板。

  地板擦得很乾淨,正中鋪著一塊兒深紫色織圖案的氈墊,反正以瑤娘的眼界,也認不出上面那圖案是什麼,只是覺得很好看,很配房間的擺設。

  正對面的牆上是一排槅窗,窗下襬著條案,窗上掛著紫色的薄紗簾幔。此時有兩扇窗子大開,夜風從外面吹拂進來,攪動得薄紗上下曼舞。

  靠右手邊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紗罩,就著朦朧的夜色,隱隱能看見裡面有書架和書案,還有數把圈椅和花几。左手邊也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紗罩,裡面亮著燈,燈光並不明亮,但能看見放了一張八仙桌,窗下襬著一張貴妃榻。

  而瑤娘的目光沒有放在這些上,而是望向再往裡去那扇半闔的房門上,燈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的。

  瑤娘深吸了一口氣,端著水盆走過去。

  她沒有辦法一隻手端著水盆,另一手敲門,只能將銅盆擱在地上,輕敲三聲。

  「進。」是晉王慣常清冷的聲音。

  瑤娘推開房門走進去,這間房裡擺設簡單卻又不失雅緻。房中一角擺著個鎏金蟠龍三足香爐,似乎燃了香,空氣中有一種獨有的、特殊的味道。

  這是屬於晉王的味道,最是讓瑤娘記憶猶新,因為上輩子很多時候她都是在這種味道的餘韻中醒來。

  莫名的,她有些心悸,而當她抬起頭看見坐在簾幔後床沿上,衣襟半敞烏髮披散在肩後狹長的鳳眼睨著她的晉王時,更是覺得有一種窒息感。

  心,怦怦地,跳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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