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不容易將肖繼柔送走, 瑤娘卻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坐立難安。別看她安慰肖繼柔時說的好,實則心裡也是挺慌的。
往常也沒覺得時間難熬, 今日卻覺得度日如年,終於將晉王等回來,問過才知道這事晉王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沒告訴瑤娘, 按晉王自己的說法,這事並不算是事,讓瑤娘該吃吃該喝喝, 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不算事?
瑤娘懷疑。
她並不知晉王回來之前見過一個人, 正是內務府副總管盧海。
盧海也是實在沒辦法才來找晉王,他若是知道哪個龜孫子坑自己,非吃了對方不可。可現如今他就著急辦一件事,那就是跟晉王殿下解釋清楚。
那事真不是他幹的, 陛下親自命人來吩咐,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前面把事辦了, 後面扭頭放個這樣的消息出去。那不是膽子大,那是蠢, 那是嫌自己還沒死,想早點進棺材。所以瞅著外面這事傳得越來越不像話, 盧海終於坐不住了, 偷偷出宮坐了輛青帷馬車,守在工部門口守了整整一個下午, 才等到晉王。
好不容易將晉王請到一處茶樓,盧海哪裡還顧得自己從來都是給人做爺爺的面子,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求晉王救他的命。
晉王本是不想理這老太監的,可這盧海是個不要臉,抱著晉王的腿就不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順道還回憶了一番晉王當年小時候。
最後晉王給了他一句話,與其把這勁頭兒浪費他這兒,不如衝他父皇使勁去,能把他這精神氣兒使出三分來,就可安保無憂了。
晉王說完就走了,盧海想了半天,才一拍腦門反應過來,匆匆忙忙回皇宮去了。
「照這麼說來沒什麼大事,那你到底給他出了什麼主意?我怎麼就聽不懂呢。」
「你聽不懂不要緊,他能聽懂就行。」
而與此同時,乾清宮門前上演了一齣大戲。
這大雪天,內務府副總管盧海竟在乾清宮門前跪上了。
他到底想做甚?
除了想讓弘景帝饒命以外,就是哭冤情,說有人故意坑他。他前腳剛把事給辦了,後腳就有人放出那樣一個消息來,這分明是見不得他好,想坑死他啊。
盧海說自己在弘景帝身邊服侍多年,再蠢也不會蠢成這副樣子。他隻字未提小寶的事,可近幾日那消息傳得是沸沸揚揚,誰不知道盧海今兒做出這般姿態是與那事有關。
乾清宮又是人來人往的地方,沒多大會兒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了。
都知道有人故意在其中攪合渾水,就想挑起內務府和晉王府鬥,更是想挑得讓人把晉王府大公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才可。
簡直是心機深沉,用心險惡!
東暖閣裡,弘景帝對李德全道:「去把盧海叫進來,也是歲數不小的人,跪在雪地裡像什麼樣子。」
李德全可跟盧海是老對頭,兩個老夥計鬥了幾十年。陛下若是給盧海臉,就代表分給自己的臉少一些,李德全嘴裡應是,心裡卻是忍不住在酸,這不恰恰是您想看到的麼?真心疼,不是早早就叫進來了,用得著讓人在外面哭一場,哭得闔宮上下人都知道,才想起來大發慈悲。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匆匆忙忙出去將盧海叫了進來。
盧海進了東暖閣,頓時就覺得渾身都暖了。
雖是他打算做戲之前,就做了全套武裝,可惜到底年紀不饒人了。
他跪在地上,哭得眼淚鼻涕到處都是,看起來分外可憐。
弘景帝罵道:「既然知道錯了,就趕緊起來,以後做事機靈些。」
盧海嘴裡連著哎的應著,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陪著小心和弘景帝說了會兒話,才從乾清宮裡離開。
出了日精門,盧海終於可以放下一顆久懸已久的心,同時惱恨也上了心頭。
太監都是沒了子孫根的,什麼念想都沒了,一件小事都能讓他們記恨許久,更何況是這次差點沒要了盧海的老命,他在心裡是真恨上這次坑了他的人。
盧海能在宮裡混這麼年,也是個老人精,宮裡什麼最多,自然是太監。作為太監堆裡祖宗輩兒的,盧海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消息,自然對這次誰坑了他心中也有幾分數。
就如今這形式,除了中宮一脈還能有誰。
那兩位可真真是頂頂金貴的好主子,他盧海就是個侍候人的奴才,可這侍候人的奴才在這偌大的紫禁城裡,除了當今,他還真不懼誰!
給他等著!
於是,這邊關於有人故意想挑起內務府和晉王府矛盾的事還沒消停,另一頭就又開始沸沸揚揚地傳上了。
說這次暗中想挑事的人是代王。
至於為何是代王,還不是因為如今序齒較高的皇子中,就剩了三皇子代王和五皇子晉王還算立得穩。
而晉王有個好兒子,代王沒有。
代王那一家子啊跟代王本人一樣,都是些不出挑的。
……
『啪』的一聲清脆,在代王府的歸寧堂中響起。
這大抵是代王有史以來最怒的一次了。
怒的不光是他被迫從人後到了人前,更是因為那句『都是些不出挑的』。
代王府大公子趙曄立在下頭,他是代王的長子,也是皇長孫。這趙曄幾乎和代王是如同一轍的相貌,方臉細目,懸膽鼻,厚嘴唇,天生一副憨厚老實的長相。
同樣的沉默寡言,也因此明明趙祚不是皇長孫,反而被他搶到了前頭。
趙曄已經大婚生子,如今連兒子都有了,代王也是當爺爺的人。代王府在序齒上,除了代王本人沒佔住長這一字,兒子是皇孫裡頭的皇長孫,孫子也是拔了頭籌。若是換了別家府上,還不知怎樣的得意和風光,可惜在代王府身上,就嫩是風波不驚。
代王以前自滿意得自己的低調容忍,可他恰恰也最厭惡是這種低調容忍,低調容忍似乎成了他的符號,黏在身上一輩子都拽不下來。
「父王息怒,這事明擺著是晉王府那邊刻意報復,您實在不用如此生氣。」
代王將目光投注在長子身上,他的目光像似刀子一般,帶著一種近乎嚴苛的鋒利,隱隱中還帶著一種嫌棄與厭惡。
趙曄仿若被針扎一般,瑟縮地垂目。沒用的東西!
若不是他不爭氣,他何至於被大哥壓在頭上幾十載。自己被壓,是因為自己生得晚了,可他明明是長子嫡孫,偏偏爭不贏趙祚,如今連個幾歲的小東西都爭不過。
當初父皇因為看重趙祚,所以一直保著大哥的太子位,如今又對晉王府的小東西如此看重,父皇會不會因為這小東西,而傾向立晉王為儲君。若不然之前有朝臣請奏立他為儲君,父皇為何一直避而不談。
一想到這些,代王又坐立難安起來,看來他得加把勁了,勢必要將這件事辦到實處。也是廣西那邊事發有些不湊巧,偏偏趕在這種時候鬧這麼一場。
同時代王又想到自己在廣西那邊的折損,那些人可都是自己多年來處心積慮一點點安插過去的,卻沒想到一次就被一網打盡了。
若是不是他提前都有布設,又壯士斷腕得夠快,指不定將自己也牽連了進去。「下去吧,你既不爭氣,就好好將徹兒教出來。」徹兒是趙曄的長子,也是代王的長孫。
「是。」
*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家宴,不同於去年,今年家宴卻是冷清了不少。
安王、永王被圈禁,慶王被派去守皇陵,八位成年的皇子只剩了五個。少了三大家子人,家宴上自然冷清許多。即使魯王和吳王兩人已經盡力調和氣氛了,弘景帝還是難掩蕭瑟的神態。
也是最近朝堂之上事務太多,臨近了年關都還不消停,廣西那邊越往下查越是讓人心悸,明明已經封了璽,今兒白日裡弘景帝還在乾清宮發了場怒。
這其中牽扯了多少人且不提,因為一個廣西滿朝難安,而弘景帝終究是上了年紀,明明去年家宴的景象還在眼前,才過了一年,他的頭髮卻是又白了許多,背也越發傴僂了。
脾氣也更加暴躁了。
一場家宴吃得是膽顫心驚。
宴罷,各自出宮回府,而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