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仇人見面 ...

　　沈微棠的耳朵裏一直回蕩著章雲卿先前說過的那句話，以至於第二天工作的時候頻出狀況。尤其是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時不時就會有小小地走神，急得Eric在那裏拼命圓場，好幾次沖他擠眉弄眼的。

　　採訪結束之後，屋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Eric有些誇張地一抹額頭上的冷汗，半開玩笑道：“你這是怎麼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那可是法國有名的日報專訪，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

　　“不好意思。”沈微棠沖他抱歉地點點頭，“我是不是把採訪搞砸了？”

　　“那倒不至於。”Eric遞了杯水過來，“不過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昨天怎麼了，累著了？說起來昨天你去哪里了，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沒影兒了。給你打手機又關機，過半天發條短信說你跟朋友在一起，嚇我一身冷汗。”

　　沈微棠知道，那肯定是章雲卿搞得鬼。偷偷把他手機關機，後來又假冒他的名義給Eric發短信。這個人總喜歡這樣，背著自己干涉他的生活。沈微棠隱隱覺得，章雲卿有種控制欲正在漸漸發作，希望完全把他攬進他的生活裏，寸步不離。

　　但他不能跟Eric解釋這麼多，只能含糊其詞道：“遇上個朋友，出去吃了頓飯。”

　　“是嗎？”Eric的目光看起來很複雜，他靠在沙發邊的櫃子上，目光一直望著前方，半晌才道，“微棠，我之前就說過。你是個聰明人，話我就不再重複了。有些事情你做之前要想清楚，想想對你的將來有沒有影響。你能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不容易，雖然運氣不錯，但人不可能一輩子走運。想要繼續保持下去或者更上一層樓，就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娛樂圈是面放大鏡，任何一點小事只要放到這個圈子裏來，都會被放大無數倍。你明白嗎？”

　　沈微棠緊緊地抿著唇，一言不發。他有點討厭剛才Eric說的那番話，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對。他現在就像一輛跑偏的汽車，不知道該往哪里去。是努力跑回正常的軌道上來，還是索性一腳油門開出去，往其他道上開算了。

　　他想到了那個叫陳默的男人。如果他現在被爆出和章雲卿的關係的話，可能演藝生涯就此完蛋，從此能否接觸到這個男人很難說。但如果他跟章雲卿分手的話，想要接觸到他同樣不容易。

　　章雲卿有本事在短時間內找到這人如此詳細的資料，說明他對這個人很瞭解。利用他的關係牽線搭橋的話，也許很快就能有眉目。

　　一想到自己或許要利用章雲卿，沈微棠就對他感到抱歉。如果不是為了找出當年被殺的真相，他根本不會留戀娛樂圈裏的一切。對他來說名利什麼的都是浮雲。當你死過一回之後，這些東西看起來都會變得微不足道。

　　他看著章雲卿的側臉時，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當時他們正坐在車裏，章雲卿來接他去吃飯。當他出現的時候，沈微棠很明顯地從Eric眼裏看到了什麼。但Eric什麼都沒說，就這麼沖他微微一笑，快步離開了。

　　沈微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如鯁在喉，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感。

　　章雲卿卻毫不在意，笑得落落大方，甚至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拉住了沈微棠的手。沈微棠驚了一下，想甩卻甩不掉，只能咬牙輕聲道：“會被人看到。”

　　“不會，這會兒停車場沒人。”

　　說著他就把沈微棠塞進了車裏，一踩油門離開了地下停車場。沈微棠滿腦子都是Eric的話和自己的思量，直勾勾地盯著章雲卿看了半天。看得對方受寵若驚，湊過來笑道：“親愛的，這是怎麼了，才這麼一會兒不見，就想我想成這樣了？”

　　沈微棠推開他的臉：“認真開車。”正說著話，就見章雲卿險險地超了輛車，身後立馬喇叭聲大響，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那司機在車裏罵娘的情形。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去吃飯，帶你見幾個朋友，都是圈裏人。”

　　“法國人？”

　　“不，中國人。正巧在法國碰上了。”

　　沈微棠想了想，半開玩笑道：“你準備怎麼介紹我？”

　　“就說你是我屋裏的。”

　　沈微棠真想一拳頭打過去，但一想到他在開車，還是把手給按下了。接下來的一路上，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個人生悶氣。章雲卿也不招惹他，直到車子停在了某家高級酒店前面，他把車鑰匙交給了跑過來服務的侍應生，自己則拉著沈微棠大步向裏面走去。

　　這一次，沈微棠終於狠下心來把他的手甩開了。這裏人來人往的，難保不會有記者出沒，萬一被人拍到了，收拾起來就很麻煩。

　　章雲卿猛地停下步子，湊過來輕聲道：“好了，別生氣了，就說是朋友好了。”

　　沈微棠點點頭，跟著他直接走到樓上的包廂裏。相對於樓下大廳的喧嘩，這裏明顯安靜許多，整個人也像是放鬆了不少，瞬間有種清涼的感覺。

　　章雲卿走在前面，剛走到門口就有侍應生過來替他們開門，當深紅色的雕花木門被推開時，屋子裏明亮的光線瞬間湧了出來，似乎要將人整個包圍。

　　沈微棠一時有些不適應這種強光，眼睛微微眯了下。等到走進包廂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只覺得像是被人在後面突然用力重重捶了一下，一口鮮血瞬間冒到了喉嚨口。如果說他是個練武之人的話，現在幾乎就到了要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章雲卿一直走在他的前面，沒留意到他突然的情緒變化，忙著和那些已經落坐的人打招呼。等到所有人都招呼了一遍後，他才想起沈微棠來。

　　他扭過頭來，正想給他介紹一下這些人，突然覺得他臉色不太對，趕緊快走幾步沖了過去，情急之下便忘了有人在場，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微棠，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沈微棠像是丟了魂似的，目光沒有焦距。章雲卿有些急了，雙手按在他肩膀上用力晃了幾下，才算把他給晃了回來。

　　“哦，沒，沒事兒，燈太亮了。”

　　章雲卿狐疑地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燈光，扭頭沖侍應生道：“把燈調暗一些。”

　　沈微棠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穩住自己的情緒，然後入了席，跟那幾個在座的人打了招呼。接下來的兩三個小時裏，他在這個包廂裏，就只看到了一個人。

　　陳默就坐在他的斜對面，一直和人談笑風聲。他是個很風趣幽默的人，出乎他的意料。沈微棠本來以為，像他這種大集團的核心人物，都喜歡板著個臉擺譜兒。沒想到私底下也挺放得開，喝酒說笑吹牛，什麼都能來一手。

　　整個席面上就數他最安靜，除了吃東西外，基本上不開口。偶爾章雲卿和他說上幾句，他才會回答一下。其他人似乎對他有點興趣，但又礙著章雲卿的面不好意思問似的。

　　他們如果夠聰明的話，應該已經猜到章沈兩人的關係了。不過在這個圈子裏，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他們也都清楚。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來，章雲卿對這個姓沈的很在意，並不只是潛規則玩玩罷了。

　　越是認真的東西，越不能細說，說多了就會有漏洞。所以儘管他們中有些人對沈微棠有點興趣，想跟他多聊聊，但礙於章雲卿在場，最多也只能說些場面話。

　　這頓飯吃得還算盡興，除了沈微棠。他簡直就是食不知味，好幾次都忍不住要衝那個陳默問點什麼。那些人的談笑風聲，聽在他的耳朵裏就像是電影的背景音樂，除了陳默的聲音。

　　每次他說點什麼，沈微棠都會很認真地聽著，希望能從中發現點什麼。雖然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毫無用處，但卻有些控制不住。

　　那一晚是沈微棠再世為人之後，過得最難熬的一晚。跟自己上一輩子的死亡有關的人就在面前，他卻不能理直氣壯地質問他。甚至不能將這個秘密說出口。會有誰相信他其實是幾年前的靈魂。就算是章雲卿，也未必會願意相信，大概會認為他發燒了或是壓力太大了，出現了臆想的症狀。

　　這是沈微棠的一個秘密，一個永遠也不能說的秘密。那天章雲卿問他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如果哪一天他們兩人要說再見了，或許這個秘密就是最大的原因。

　　這頓飯一直吃到九點半，本來其他人還說要去附近酒吧喝酒，但章雲卿卻直接推了。沈微棠明天要走秀，需要充足的睡眠。酒喝多了容易引起水腫等問題，到時候要是一臉腫相地上T台，讓那些無聊的記者拍到了，指不定又要胡寫。

　　沈微棠巴不得趕緊回家，他怕再待下去自己情緒會失控。於是兩人便坐上了車，往酒店趕去。沈微棠坐在車裏看著車窗外飛速閃過的霓虹，突然開口道：“送我回酒店吧，我的。”

　　章雲卿沒有拒絕，只回了個“好”字。汽車在夜色裏如同在紙上劃過一道印跡，卻又很快淡了下去，變成了黑暗中一個模糊的點，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