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是龍(六)
翌日,楚雲非一起床就發現蕭律已經出去視察領地去了,說好的微服私訪完全沒有了意義。
不過這樣也好,黎王封地上下都想見這位新的主公,昨日只是在宴席上見過,今日陪伴他出行又有表現機會。
可楚雲非注意到,小舅姜嵐居然沒有跟著去。
姜嵐正在他的院子裡吃早飯,感到身旁有人走了過來,見少年在桌旁坐下,聽他說道:「早啊小舅,他們出門,你怎麼沒去?」
姜嵐抬眼看他,說道:「不是很熟。」
這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雖然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但楚雲非聽得出來,他可以說是非常心酸了。
旁邊站著的丫鬟機靈地給大少爺盛了一碗粥,楚雲非拿起勺子攪了攪,他小舅在這裡早上就喝白粥,難為他一個錦衣玉食長大的人能吃得慣。
只聽姜嵐問道:「昨晚瞬王殿下去你房裡了?」
楚雲非看他,伸手拿了一個包子,說道:「昨晚瞬王殿下來我房頂了。」
姜嵐:「???」
怎麼兩個版本差那麼多?他今天明明聽見那些小廝丫鬟說蕭律是去了華衡的房裡,兩個人還秉燭夜談,最後蕭律也沒出來。
楚雲非慢條斯理地吃著家裡的包子,等吃完一個,擦了擦手才道:「他就在我房頂上坐了一會兒,然後就回母親給他準備的院子去睡了,沒事跟我擠一屋做什麼?」
這裡又不是他的後宮,也不怕男扮女裝的國舅會跟寂寞的后妃滾到一起,給他戴綠帽。
謠言這種東西真是可怕,姜嵐想著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好吧,他去你房頂做什麼?」
楚雲非說道:「我們一起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姜嵐:「???」
這時候哪來的雪?要看雪得等到這裡入冬了才看得到。
然而姜嵐的重點還是迅速的被帶偏了,楚雲非聽他不甘地道:「小舅都沒有和你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楚雲非看他一眼,提醒道:「你最後一次見我我才三歲,怎麼談?」
姜嵐被他噎到,安靜了片刻才問:「那師父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楚雲非說道:「師父他有事。」
有事跟出了事是兩回事,姜嵐不知道他偷換了概念。
大佬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昨晚上回了房間以後,又開窺天術去看妹妹華霄,看到她還是在那個陣法裡,不過守在她身旁的只有蓬萊弟子,不見蓬萊島主。
他透過法術看著自己的妹妹,知道她這一世雖然死不了,但是也活不了。
掐斷法術,轉移目標,他又再試圖去看獨孤辰。雖然上次被擋了下來,不過楚雲非沒有死心,他又改進了窺天術,讓施法更穩定,結果還是看不到。
沒有辦法,只有選擇放棄。
他轉移了話題,問姜嵐:「你想不想跟瞬王殿下熟一點,在他面前露個臉?」
姜嵐有些忸怩地道:「嗯。」
當然是想的了,不過這不是一直沒有機會表現嗎?
楚雲非說道:「哦,那到時候給你個任務,你去找那個種子吧。」
華夫人在這時候走進來,剛好聽到兒子跟他舅舅的交談,於是笑著問道:「找種子?就是準備在封地上耕種的新種子嗎?瞬王殿下把這件事情交給了你?」
「母親。」楚雲非看向她,看到她身後的丫鬟手上提著食盒,知道她是過來給幼弟加餐來了,只說道,「我到底也是個兼職謀士,給他瞎參謀參謀。」
姜嵐有點激動,說道:「就是以後要耕種的新種子嗎!」
楚雲非點頭:「是啊,昨晚我們在聊這個。」
姜嵐:「……」那又說昨晚聊的是風花雪月跟詩詞歌賦!
楚雲非說道:「放心,自己人,給你找個最近的,走個十天半月就能看得到。」說著示意他附耳過來,跟他嘀嘀咕咕地描述了一回,等吃過早飯之後,就帶著姜嵐去了華脩的書房。
蕭律出門,華太守自然是要隨行的,楚雲非在他的書房裡找了紙和筆,給姜嵐畫了路線圖和植株示意圖,只要按圖索驥就能找到。
等姜嵐拿著幾張紙離開之後,楚雲非又鋪開了紙,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在他爹的書房裡待了一上午。
蕭律中午回來,就看到小廝牽出了馬,姜嵐整裝待發準備走了。
他回到府中,正好見了楚雲非從遊廊上過來,於是等人走到面前便問了一句:「你小舅準備去哪裡?」
「這麼快就走了?」楚雲非往外面望了一眼,轉過頭來,說道,「想在你面前表現表現,找種子去了。」
說著拿出一疊紙給他。
蕭律接過來一翻,神了,上面居然還有圖。
楚雲非用的技法還是寫實派的素描,一點都不像現行的畫技,跟狄琰完全不一樣。
蕭律聽他說道:「讓他們找完把圖都交回來,燒掉。」別說是現在了,三百多年後都沒這樣的畫,不能流傳出去。
蕭律把這疊墨跡剛剛乾透的紙收了起來,說道:「怎麼這麼快就準備好了,我才出去一上午。」收藏品又多了,寫著小弟衡的盒子都要裝滿了。
然後才發現面前的少年也是整裝待發,一副打算走的樣子。
雖然楚雲非的整裝待發跟姜嵐不一樣,姜嵐看起來就是要出遠門,而眼前的少年頂多就是穿好了衣服束好了發,像是要去離家不遠的市集上逛逛。
哦,不對,他這次還準備了一張面具。
蕭律一看到面具就想起狄琰,眼裡流露出了笑意,真是麾下的人個個都有原因要戴面具。
狄琰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臉,華衡是不想被人認出來。
他神色微動,問道:「這就要走了?」
楚雲非點頭,然後看到他肩上的那一塊皺起來了,便伸手給他撫平。英俊的帝王跟他的國舅站在這離大門不遠的地方,在做著告別。
楚雲非放下了手,看向面前的人,說道:「主公保重,我也出去了,戴個面具免得讓人認出來。」
蕭律叮囑道:「你小心。」
楚雲非說道:「等我回來之後,會直接帶種子去各個封地,你在各個地方先安排好人接我,我教他們種。」
蕭律說道:「辛苦了。」
楚雲非說道:「不辛苦,有趣的。」
蕭律覺得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門派教出來的弟子,居然覺得種植有趣,如果不是他現在還要出門去找種子,都要以為他是他說的那個神農谷裡出來的人了。
他跟蕭律告別過之後,並沒有再去見自己的父母,直接就走了。
等到華脩跟華夫人知道的時候,只見到瞬王轉交過來的留書一封,聽蕭律說道:「阿衡他有任務在身,孤派他出去一趟,大約三個月之後便會回來。他臨走前交待孤轉告兩位,讓你們不必掛心。」
華夫人只覺得才剛見了兒子,怎麼不到一天時間他就又走了,感到有些失落。
華脩在旁展開了信紙,看到兒子熟悉的字,知道他三個月之後回來就會在韞城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了,於是安慰妻子道:「夫人別擔心,衡兒說了,他三個月之後就回來。」
這回不像上一次那樣,要去一年這麼久。
華脩說著,徵詢地看向了蕭律,問道:「殿下,衡兒信上還說,他回來之後就會暫時留在韞城……」
他不確定蕭律知不知道這件事,總覺得以兒子的性格,很可能會忘記跟瞬王殿下打個招呼。
果然,聽見眼前的人說道:「他是這麼說的?」
華脩心裡一咯登,然後聽蕭律說道:「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不必請示孤。」
夫婦二人再次感到瞬王殿下對他們的兒子真是縱容,只可惜女兒還在蓬萊沒回來,不然真的讓瞬王殿下做女婿也是很好的事啊。
又過了幾日,蕭律也從黎王封地離開了,韞城恢復了平靜,不用打仗的士兵們也有了新任務,去開墾荒地準備種植新作物。
轉眼,大半月的時間就過去了。
楚雲非隱藏了身份一路飛遁,走遍了天南地北,去了十幾個尋常人難以進入的地方,採集到了種子跟植株回來。
他原本想過要趁這個機會到蓬萊去一趟,找到獨孤辰的下落,然而最終還是沒有冒險。
連窺天術都探測不到的地方,守衛一定非常森嚴,法術顯然也高深,就算戴著面具也不安全,畢竟他一身道法還是崑崙正宗。
回程的時候,他買了一匹馬上路,不再在天上飛遁。
在他離開的第十日上,離得近的成王就帶了軍隊過來,迎接自己的哥哥,蕭律便結束了他的韞城之旅。
等楚國舅收集完種子回到蕭律的領土上,就看到新政已經開始全面實施。
這一路過來,處處都能見到舉家離開原籍,到別的封地上去居住的百姓。
蕭律遷丁是以自願為主,畢竟百姓故土難離,所以先行離開的也是些居住的條件惡劣,又得到了優厚補償的人。
那三條商路也開了,楚雲非重走大漠,看到自己當日削下的石板不見了,換成了刻有將士姓名跟祖籍的石碑。
他停下腳步看去,看到上面還有當日一起死在這裡的嚮導,他的名字也在上面,供來往的人瞻仰。
一切都走上了軌道,各個封地之間打破了界限,變得交流頻繁起來。
楚雲非每到一處蕭律的地盤,都有人來接應他,按照原定的計劃在開墾好的荒地上試著種植他帶回來的新品種。
蕭律安排過來的人都是農業好手,懂的比楚雲非還多,在種植新品種的同時,還跟他一起改良了農業器械,大大提升了耕作的效率。
這樣每去完一處,留下種子和植株,確定他們學會了耕種的要點之後,楚雲非就前往下一處。
從他離開韞城到走完一圈回來,中間不多不少,正好過去了三個月時間。
他騎著馬回到黎王封地,進入了自己的大本營,看到來接自己的是姜嵐。
蕭律走之前,地已經開墾好了,就等楚雲非回來播種了。
姜嵐帶回來的大小麥種子已經種了一季,收成不錯,不過他天天往地裡跑,人也曬黑了。
楚雲非看著脫胎換骨的小舅,一邊從馬上下來,一邊說道:「你負責農業了?」
姜嵐人曬黑了,氣質也更穩重了。他讓手下去牽馬,對自己的外甥笑了一笑,露出顯得格外白的牙齒,說道:「是的。」
不過他看著楚雲非白淨的臉,頓了頓,有些狐疑地道:「你跑的地方比我還多,在別的封地上不是也經常下地,怎麼你就沒曬黑?」
「我戴了面具好吧?」楚雲非拿出自己的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後搭上了他的肩膀。
姜嵐一邊被他帶著往城裡走,一邊聽他催促道:「走走走,春季你種了麥子,等到秋季就該種高粱了,先開一小塊地給我,讓我搞塊試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