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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襲的一百種路線》第102章
第101章 公子逆襲13.2

但說到底,假的就是假的。

就算這個自詡清高絕世的韓亦秋再如何辯駁自己“以才服人”,他那點虛榮矯情,也早已溢出紙背——單從他一個男子,卻取了他那個世界中四大美人西施的名字“夷光”作為自己的名號,就足以讓韓貅感到無語鄙薄。

當初那梁刈之所以後來會爬牆,保不准就有看透了他那點底子的原因在裡頭。

但無論如何,這一世的韓貅已經是人形兇器,自然不會再容許自己像曾經的“命運”一樣悲慘。他的性格中不信天不信命,即使他差不多已經從劇情中韓亦秋的心理變化和他的舉動中推斷出許多原著情節,他也不願意去沿著這個所謂的好的命運來進行。

修煉這麼多年,他的心性早已不一樣。他還是韓貅,但又已經不是曾經的韓貅。

該是他的自然他一樣不會落。

不該是他的……他也不屑於去搶。

韓貅靠坐在馬車車門邊上,閉目假寐,想著自己曾經的種種,結合回在系統空間中看到的“劇情”,在那個自從回來後就不斷完善的計畫中,又添上了一筆。

思量間馬車的速度放緩,卻是已經到了韓府門口。先一步到達的僕役已經通知了府中的人,此刻角門打開,一個滿身書卷氣、面容溫和親切的中年任等在那邊。韓貅睜開眼見了,露出一個笑容:“林叔,我回來了。”

管家林叔笑眯眯地點點頭:“已經按照少爺的吩咐,去府衙知會老爺了,想必過不了片刻,老爺便會回來了。”

“那就好。”韓貅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骨,然後轉身就要彎腰進入車廂。此時,身旁的車夫就有些遲疑道:“小郎君是想要做什麼?”

“這都看不出來麼?”韓貅瞥了這個車夫一眼,“救你家主人。”說著,便不管車夫,自己彎腰鑽了進去。

這車廂內裡不同于外頭的樸素,低調中卻透著奢侈,那鋪在地上的蜀錦、軟塌上的狐裘坐墊、縈繞於鼻尖的梨花木香氣、放在小幾上點燃的紫銅琺瑯小香爐、掛著的鎏金鏤空球形花鳥銀熏球等等,都是此時有錢難買的奢侈玩意兒。就如這蜀錦,也是蜀錦貢品中的最高一等的雲錦,尋常人得了一尺,無不是思慮再三,量體裁衣,小心翼翼,非大戶人家不能有,在這裡卻只能作為鋪地的一層擺設。足以見得,這馬車主人是如何奢侈。

然而這一車廂令人讚歎的裝飾,卻絲毫沒有被韓貅看在眼裡。

不,或許說是看在眼裡了,但一切的一切,卻都比不上那閉目端坐于正中的那個男子來的重要。

一身月白項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影若現,精緻不凡,漆黑的長髮被一根雅致的紫玉木簪別著,再無其他裝飾,似乎因為方才的幾番晃動,額際有幾縷長髮松落地垂在頰邊。俊美過分的五官,面如冠玉,真的仿佛一座沒有生氣的白玉雕像般,靜靜地闔目靠坐在那裡,一如之前韓貅進來看到的那樣,沒有絲毫變化。

——就那麼靜靜地沉睡著。

韓貅眼神一暗,眼底劃過一絲銳利,片刻後又迅速收起,他湊過去,取出一束帝流光,送入此人天庭。不過片刻,便能夠感覺到,原本氣息奄奄的男人重新恢復了生機。感受到帝流光在對方身體內迅速遊走,修補著被毒素破壞的五臟六腑,韓貅這才放下心來。他抓住對方的手腕,便能感覺到指腹下逐漸強勁的脈搏,還有男人的睫毛和眼皮也開始輕輕顫動,慢慢睜開。

這個男人似乎還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眼中有些困惑。但仔細一看,劍眉下的這雙濃黑的眼睛裡,卻透著一分漠然,似乎因為對世界毫無興趣,這份冷漠到了極處,反而透著一股純真來,這種純真是乾淨而純粹的,甚至帶著一絲佛性。

這麼一個英俊的成年男子,卻又這樣一種過於純真的眼神,構成了一種奇特的氣場…

韓貅心中微微一動,手一用力,將對方抱出馬車。

他身形纖細瘦弱,還是個少年模樣,抱著這麼一個體格高大欣長的成年男人出來,這未免有些不倫不類。

一旁站著的車夫就驚訝極了,他甚至失態地上前踏了一步,想要出聲阻止這個少年膽大包天的舉動,但卻被少年接下來的動作和冷淡平靜的表情所制止了。

只見少年穩穩地橫抱著男人,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做到,便迅速地從馬車板上落到地上,整個過程敏捷而平穩,他懷中抱著的男人眉目平靜,仿佛完全沒有不適。

車夫大開眼界:想不到一個世家子弟,居然還有此等怪力,這下盤功夫更是比許多武狀元更穩。

韓貅卻沒有分出心思去注意一個車夫的心理活動,他邁開步子就要將男人抱入府中。剛走出沒幾步,卻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卻是之前那韓亦秋。

“……貅堂兄,那個我,我之前在集市……”

韓貅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什麼堂兄?我不記得我有你這樣一個堂弟。”

韓亦秋一愣,猛地抬頭:“可是你剛剛……”

似乎是因為沒有旁人,韓貅表面上那嚴肅的世家嫡子做派完全撕下來,露出了“真實”的倨傲來:“你是韓家子弟麼?”

“……是。”

“誰家的。”

聞言,韓亦秋暗自咬了咬牙,低頭道:“我父乃是晉陽司馬韓昭。”

“哦?昭二叔?”韓貅的面上出現了細微的波動,似乎有些驚訝,“你是昭二叔的庶子?”

“……是。”韓亦秋有些不忿。

韓貅的面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韓家嫡支只有一個少爺,那便是我,此事在晉陽人盡皆知。此前曾聽聞昭二叔與二嬸娘鶼鰈情深,琴瑟和鳴,他院中庶子尋常宛如奴僕一般,但現在看你的教養,可見這無人管教的確,但地位倒也沒有低到如此。”

言下之意,就是說韓亦秋既毫無禮教,又膽大妄為。

說完,他就漫不經心地繼續往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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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庶子因為母親身份低微,若是沒有什麼極高的天賦才華,並不能引起他們父親或者家族的另眼相看,那麼長成以後也就只能做些奴僕管事、經營跑腿之類的營生,家教更嚴厲一些的,賤籍侍妾生下來的孩子也會立刻歸屬入奴籍當中。

主父,主父,主在父前,對於這些庶子而言,往往父親和嫡子嫡女就是他們的主人而非親人。

韓貅這話雖然哪個庶子聽了都覺得刺耳,但確實這裡實實在在的世家思維。甚至對於不少沒有受過教育的庶子而言,這更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庶子沒有受教育的資格,但因為地位卑微,自然會謹小慎微。

實際上,韓亦秋原身就是一個懦弱畏縮的少年,大字不識一個,連母親都早早的沒了,自己不受韓昭待見,整天就是縮在自己的房間裡。只是主母看他存在感低,而韓家氣大財粗,照顧他的嬤嬤又是他娘以前的好姐妹,這才沒有過分克扣他的例錢。擱別的普通庶子,恐怕吃飽穿暖都是問題,完全就是除了自己姨娘沒人管的野孩子。

當然,即使是庶子,若是真有什麼真才實學,天資聰穎,那麼也會立刻被重視,被培養成家族的一個助力。這種事情有能者居之,競爭上崗,也沒有什麼平不平的。

對於這種人,父親和嫡母雖然不是主人,但也不會是親人,更多是一種特殊上下級之間的關係。

但這一番大實話,卻真切地通到了韓亦秋的痛楚。他享受了,雖然他自己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他享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滋味,猛地一下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二等公民,雖然衣食無憂,但卻和古代僕役一個地位,這自然讓他不爽了:古代果然還是落後,階級森嚴,當真不公平。

——當然,他也沒有考慮過,如果他真是想要人人平等,為什麼會對自己與僕役等同的社會地位不滿。

總之,這一下的仇恨值真是拉得妥妥的,韓亦秋立刻臉漲得通紅,他相貌本就平平,此刻正面對上韓貅那張色若春花曉月的臉龐,一較之下高下立見。

韓貅那瑰麗清豔的風儀和目下無塵的神態深深地刺激到了韓亦秋的心,他猛地加快幾步,攔在了韓貅的面前:“你、你這話說得未免太過分了吧!就算我是一個庶子,你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同輩的嫡子罷了,憑什麼這麼教訓我!告訴你,莫欺少年窮,今日你對我棄之如敝履,明日我要你高攀不起!”

這句話還真是有些耳熟,韓貅心中嗤笑。只是,一個連放狠話都不忘抄來一句所謂的經典語句來襯托自我“才學”的人,他還真想看看這位有怎樣的能耐,能夠讓他“高攀不起”。

本就沒有想要和韓亦秋虛與委蛇的心思,既然要拉仇恨,當然就要把仇恨值刷得滿滿當當。當下冷聲道:“哦?憑什麼?有趣!那我便來告訴你:憑我韓貅是這晉陽韓家唯一的少爺,從出生起就註定了會是下一任家主。

憑我是嫡而你是庶,若是沒有我這嫡支的首肯,你往後連出人頭地都沒有一絲機會。

倘若你不服,我便等著你讓我高攀的那一天。”

“你!”

韓貅嗤笑一聲,胸膛震動,而他一直穩穩抱在懷中的青年恰逢其會,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似有所覺的抬頭,正好撞上低頭看來的韓貅,兩人四目相對,視線一觸即分,隨後他便有些困惑地環視四周,包括惱羞成怒的韓亦秋,亦被他收入眼底。

在他看來之時,韓亦秋原本的憤怒忽然一滯,緊張地屏息。

——這個男人的眼睛濃黑、透亮,仿佛吸入了整片星空。

韓亦秋下意識地收斂表情,有些無措,腦中居然想到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自己剛剛接手這具身體,也不知道現在的表情會不會很失禮……

這麼一想,便不由有些扭捏。

韓貅看見他神情的變化,臉色不變,眼眸深處卻暗沉了些許,他看向管家韓林:“林叔,請這位庶族弟回去,好好教教他禮義廉恥。”

韓林掩飾過心中的詫異,八風不動,示意身後跟著的幾個小廝去請韓亦秋。他自己跟在韓貅筆直挺立的身影後面,若有所思。

剛剛醒過來的男人還很有些困頓,精神不濟,沒走幾步就眼神又迷離起來,只是不知為何,卻一直怔怔地盯著上首韓貅的那張臉。韓貅似有所覺,低下頭,溫言道:“閣下大可放心,在晉陽這一畝三分地上,你既然入了我韓府的門,想要來傷害你還要掂量掂量我韓家的重量。你身體還未康復,疲累困頓是自然的現象,不若小憩片刻。”

男人的眼中卻閃過一絲執拗的不贊同,仍舊想要睜大眼看清楚韓貅的模樣,但到底困意洶湧,他越是努力,眼皮子卻還是越發沉重。沒過多久,韓貅就感覺到胸口一重,男人的腦袋已經靠在自己胸口熟睡過去。

而在男人閉上眼之後,原本面容溫和的韓貅表情卻一下子冷漠得驚人。

面對韓亦秋時趾高氣揚,目下無塵,全然一副驕矜公子的高冷模樣。但是看他現在,又哪裡有之前的飛揚跋扈呢?

其實韓貅歷經數世,見多識廣,曾經作為世家公子的眼高於頂早已在一次次的歷練當中打磨成熟。戲子當過,太監做過,真要說他有什麼門第高低、嫡庶之見?這還真沒有。

而且,他說的那番話,當然知道以後可能會被“打臉”,他韓亦秋手握累世文明瑰寶,還真保不准日後有朝一日,出人頭地。

但是那又如何?他說這些話,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從生下來就承載著一族希望,既享受了錦衣玉食,也承擔著遠超旁人的負擔的自己。同族同輩的所有子弟,都是行“亦”字輩,唯有自己作為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家主,被疼愛自己的父親賦予了單字。貅者,上古神獸也,吞吐天下。他的乳名師兒,同樣取自貔貅變種的師子一物。

當年這個年紀的自己,便是一個世家培養出來的典型少年。驕傲,但又重視家族利益高於一切。

他為自己是韓家唯一的“少爺”而自傲,對自己的人生有著清楚的規劃。

然而……

韓昭早早已經投了梁刈,韓亦秋更是梁刈的真愛。呵,可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然而以家族為重的父親,卻當真一力承擔了那據說要“滿門抄斬”的過錯。

說到底,若是當真要滿門抄斬,父親一人認罪又有什麼用?

家變之後,韓家人對一力擔下罪責的父親立刻拋棄,甚至為了撇乾淨自己,直接將父母自己逐出宗族族譜。那韓亦秋還假惺惺說什麼,自己父親是戴罪之人,恐怕不能進祖墳,讓父親主動提出將自己屍體焚化,說他會將父親的骨灰送入他父親韓昭百年之後的墳中,與兄弟同處。

可笑的是,那所謂的韓昭之墓,卻是韓貅父親早早選定的墓址!被他們厚顏無恥地搶去,還要拿來做順水人情。

這也罷了,父親當時已經病入膏肓,他執著了一輩子不過是為了家族,即使得知自己被宗族除名,也寧願相信這是家族明哲保身的權宜之計,為了能進祖墳,火化便火化了——

可結果呢?

在父親的屍身火化之後,韓亦秋便再沒有出現過,韓家人對曾經的許諾矢口否認!當時自己剛剛受了宮刑纏綿病榻,母親雍容了一輩子,臨老卻要獨自撐著病體捧著丈夫的骨灰上門去。饒是如此,還要被韓家人羞辱一番趕走!

從那個時候起,韓貅就再也不在乎這個所謂的世家嫡子身份了!

世家?宗族?

說到底不過是一大群吸血蟲攀附在一棵大樹罷了。

經歷過這樣的人情冷暖,韓貅早已看透!這一世,他只管護住自己一家便是。這個所謂的晉陽韓家,值當韓昭苦心孤詣地謀劃這麼久,卻不值得他再掛念,但是——

既然,韓昭他們這麼想要,那麼他就滿足他們,給他們一個“晉陽韓家”。

想到剛剛韓亦秋的做派,他心中嗤笑,想不到這一世,韓亦秋居然敢對戀人起那種心思。他嘲弄地想到,枉費那韓亦秋還自稱與梁刈是天作之合、命中註定,不過一張俊臉就能把韓亦秋勾得這般扭捏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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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韓貅將懷中的高大男子剛剛安頓好,父親,也就是韓氏族長韓昫便受到消息趕回來。他進府之後哪兒也沒去,直奔韓貅所居的甯致樓。

看到從樓中走出來的韓林,韓昫連忙湊過去:“韓林,師兒出了什麼事,這麼急?”

韓貅是他唯一的兒子,疼得如珠如寶,愛得跟什麼似的。不然坊間也不會有一個說法:在這晉陽城,真正能決斷的是韓家公子貅。僕役過來傳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府衙中處理公文,聽到兒子請他回府,當即就緊張起來。

韓林低頭要給他請安,都被韓昫不耐煩的阻了。看他實在急迫又擔心,韓林便也不再賣關子,道:“少爺救回來一個人。”

“……救人?”韓昫一愣,怎麼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樣?但畢竟松了口氣,救人,還特地救回府中,恐怕是這個人有什麼不妥之處,但就算是有什麼麻煩,總歸兒子是有分寸的,比師兒哪裡磕著碰著要好,“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韓林笑了笑,安撫道:“老爺多慮了,少爺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論起來恐怕這天下間能夠傷到他的還沒有呢。再者,少爺最是孝順您和夫人,自然不會讓自己受傷,讓兩位心憂。”

沒有一個父母不願意聽到自己孩子的好話,即使知道韓林是恭維,但韓昫還是因為管家這貼心實在的讚美而笑眯了眼,原本吊著的那口氣也松了下來。

“裡頭現在什麼情況?”

“少爺在親自給那位先生看診,我瞧著情況不太好,但也不算壞,沒什麼難辦的模樣。但有一點,少爺似乎很是看重這位先生,先前就是將對方親自抱進府裡的。”韓林想了想,還是將大門口韓亦秋和韓貅對峙的那段複述給韓昫聽。

韓昫眉頭一跳:“老二家的?”

“恩。往前都挺安靜,想不到內裡……”韓林含糊了一聲,“老爺,少爺讓我派人去教教他禮儀。”

“是要好好教教——”韓昫哼了一聲,“但不必師兒出這個面,當這個惡人。你到時候送個教養嬤嬤給老二,說是我送給他幫忙管教兒子的。”

“是。”

替兒子解決了後患,韓昫便拂袖進了那甯致樓。

甯致樓不同於世間大部分世家子弟喜愛的那樣,內裡的擺設清淡文雅,四面開著排窗。此刻最大的客房門窗都統統大開,內外空氣流通,裡頭半點熏香也無。

他走進去時,韓貅的幾根手指還搭在榻上男人的手腕上,凝神診斷,等了片刻,直到韓貅輕輕將這男人的手掖進被中,取走了脈枕方才開口:“師兒。”

韓貅動作一頓,扭頭看過來,露出一個笑容,複用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噓了一聲,示意韓昫出去說話。

等韓貅出來,兩人便輕輕離開了這間房間,轉身進入了書房。

“父親回來了,果然如林叔說的那樣聞訊便即刻趕來。”

韓貅笑嘻嘻道。面對韓昫這個他真正的父親,在最初幾天的感懷之後,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曾經那種親昵、放鬆的自然態度。

韓昫有些無奈:“你這孩子忽然請我回來,我可不是要擔心麼!怎麼,隔壁那人怎麼回事?”

說道正事,韓貅神色收斂,有些凝重起來,他看了看那面牆壁,仿佛能夠透過那看到一牆之隔沉睡的男人:“他身份不凡,身中劇毒。”

“……我當時在集市上看到驚馬,這匹馬品相非凡,絕非俗物,車夫的反應、技術也堪稱敏銳優秀,但當時的情況卻橫衝直撞,驚險萬分。我將那匹馬打昏後才發覺,那匹馬似乎中了一種能夠使其狂躁興奮的奇藥。由此我便覺得這事情可能並不簡單。”

“果然,就在馬車裡發現了此人。這人當時已經昏迷不醒,我給他喂了九續丹也仍舊沒有什麼好轉。當時,我在那馬車中發現了一個熏球和一個香爐。其中放的東西本身都沒有問題,只是兩者加在一處,變成成為一種奇毒。”

“尤為特殊的是,這種奇毒並非不治之物,不但稀有少見,而且功效不高。若是有太醫水準的國手來救治,完全可以將這種毒素壓縮然後拔除,唯獨遺憾的是——這種毒素會在初初開始的時候,就破壞人的嗓子。”

韓昫凝神皺眉:“顯然這個人是捲進了什麼特殊情況裡了。對方做出這種要毒殺的假像,其實恐怕是為了要他的嗓子——”但是費這麼大力氣,卻只是想要對方說不出話來,這裡頭的勾當恐怕就不簡單了。而他們韓家牽連上這種事情,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聞言,韓貅並未出聲,但眼底卻冷光微閃。其實這個道理韓貅又如何會想不明白。

甚至他想得更深上一層,已經明確鎖定了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篤篤篤——”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韓林的聲音傳來:“老爺,少爺,那位先生已經醒了,想要見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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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貅父子一進門,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被靠坐在床上的那個男子所吸引。雖然臉帶病色,面若白紙,但他端坐的模樣卻就是帶著旁人沒有的特殊氣質,寶相莊嚴,佛性縈繞,令人見之,便油然想到了清晨古刹的梵音法唱。這個超凡脫俗、面目寧靜的男人見了韓貅父子,身上那仿佛下一刻便幾欲飛升的氣質才初初消散於無形,變得正式可感。

然而這種種變化,又如何能逃過韓貅的法眼。

他心中隱隱有一絲不祥的預感,無奈他雖然對種種都有過些許猜測,卻沒有確切的證據佐證,只能暫時按捺住心中的忐忑。

看到他們,男人起身想要致謝,然而他張開口,卻忽然皺起了眉。

韓貅連忙扶起他,低聲道:“郎君莫要擔心,你身上的毒雖有些奇異,但也不算無藥可救,我方才用針灸將毒性推至一處拔除,是以你這幾日的嗓子有些不便,待喝過幾帖藥,幾日過後自然能夠恢復。”

男人愣了愣,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臉上浮現出幾絲感激來。

因為男人的交談不方便,韓貅特意為他取來紙筆和一塊木板,讓他墊著來交流。這個男人自稱姓梁,名多羅,乃是洛陽人士,來冀北遊歷,想不到卻遭了這番無妄之災。

梁多羅?

韓貅心下有了計較,不過倏爾,有前世今生再加上上帝視角的劇情佐證,他便已經探得整件事的個中三味。正思量間,卻見外院進來一小僕,湊到韓林那邊低頭說了幾句什麼,跟著韓林便敲門進來,恭敬道:“老爺、少爺,這位先生,外面有一位自稱姓梁的年輕公子帶著一位大夫求見,長得與這位先生有幾分相似,說是這位先生的家弟,聽聞了消息之後特地過來看望病情的。”

他雖然這麼說著,但面上卻有幾分猶疑。

——這人才送過來不過多久時間,這個人是怎麼得來的消息?

韓林的顧慮韓貅父子又如何沒有想到,韓昫眉頭一跳,看向梁多羅的眼神立時有幾分審視。這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物,甚至梁多羅這個名字都可能不是真的,能夠這麼短的時間內找過來,非敵即友。那麼,什麼樣的人物會有以上的種種情況呢?

這麼巧,大晉的國姓,剛好就是梁。

韓昫越發憂心,感覺自己“乖巧善良”的小兒子難不成真的招惹上什麼不該招惹的人物了?

這時韓貅卻笑得一臉天然單純:“梁公子的家人當真是消息靈通,這擔憂顧念家人的心思我們自然是懂的,林叔,快請進來吧。”那梁多羅隱隱覺得他話裡有話,但看他神情坦然自若、純然無垢,便下意識當做是自己想多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有些急切的散亂,不多久便走近了,還能聽見這個青年公子那帶著擔憂的聲音:“王大夫,你快些走幾步。”這聲音中充滿了對兄長的關心,但又不失溫雅清越,令人聞聲而心中疏朗,想來定是一個光風霽月的俊秀公子。

果然如此。

這青年公子一身銀白底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身披著一件同色的暗紋織錦羽緞斗篷,腰間別著一把白玉摺扇,又掛著一塊麒麟紋的羊脂白玉佩,行走間廣袖翩然,風姿清越,當真是一副風流公子的打扮。他邁過門楹,抬起頭,有些驚訝,卻很快露出一個謙和的笑容,顯然,看到自己兄長已經蘇醒,他十分歡喜。

他別過頭,對著身後顫顫巍巍走來的年邁大夫道:“王大夫,快些過來看看皇、兄長的病況!”

“是、是!”可憐那年邁的太傅鬍子花白,走路都一步三慌,卻還要被兄心切的年青人催著一路緊趕慢趕地過來,卻連一句“慢些”都不敢說,當真也是不容易。

——誰讓他這要看的那位病人,是他無法回避的呢。

這頭的青年公子已經逕自走到病榻上的男人面前,神色關切:“兄長覺得身體如何?弟弟一聽到你出事的消息,立刻便將王…大夫拉了過來。現在看起來,兄長似乎氣色不錯?”

男人剛要點頭,韓貅忽然出聲道:“梁郎君的病況卻很有些棘手,不過有我全力施為,他這條命總歸能夠保住。”他說話間的語氣很有些自傲,率直得又過了頭,韓昫和男人聞言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然而那位梁弟卻並不清楚這其中關竅,聞言皺了皺眉看他一眼:“這位是——”

“晚生韓貅,略通歧黃之術。”

梁家弟弟眼睛一跳,他的臉背對著男人,表情帶著審視,仿佛是在替兄長擔憂:“命能保住,那麼其他呢?這位小公子,你將我兄長救下安頓,我自然要好好感謝你,但是,之後你可有延請城中眾多名醫問診?我知曉你是韓家嫡子,在這晉陽城中說一不二,但難不成,我兄長是能夠任你實驗的人麼?你小小年紀,口氣倒是不小,我兄長……何等樣人物,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傷處,都是不小的損失,你擔當得起麼!”

韓貅眉頭皺起,全然一副自己醫術被人質疑的不忿模樣:“你胡說什麼!我已經做到了最好,不信,你大可問問你帶來的這個糟老頭子,看看他能不能治好梁郎君!”

梁家弟弟冷眼看著,聞言,也不推辭,立刻看向一旁的王大夫,王大夫最是會察言觀色,縱然自己還氣喘吁吁呢,但立刻忙不迭走上去。

“咳——郎君,還請伸出右手……”梁多羅自然依言而行。

剛剛把脈,王大夫的眉頭便立刻皺起,不消片刻,他額頭便滲出汗水,臉色蒼白,竟似乎比病重未愈的梁多羅看著還要可憐。

“這、這……”

他這樣的反應,屋內幾人自然反應不一。韓昫、韓林暫且不提,單說這被診斷的當事人梁多羅,便不由得蹙起眉頭,似乎不太明白王大夫這樣的作態是為了什麼。

這時,梁家弟弟低聲道:“王大夫,怎麼回事?”他似乎察言觀色看到情況不妙,憂心忡忡道:“要不,我們出去說?!”

韓貅哼了一聲:“當著病人的面,跟大夫說要避開病人討論病情,這是得了不治之症時候的做派麼……”

梁家弟弟狠狠剜了這口無遮攔的少年一眼,眼中透著令人膽寒的冷厲,倒有幾分與梁多羅不睜眼時的相似之處。

也對,他們本就是兄弟,本身的五官就十分相像,只是梁多羅看著更加冷肅威嚴,氣質卻又更加出塵脫俗一些,而梁家弟弟則走得是風流俊雅的路線。雖然截然不同的氣質讓他們兩個人涇渭分明,但看到的人還是能夠輕易分辨出兩人間的血緣關係。

平常這天差地別的氣質讓兩人沒有絲毫相似之處,然而此刻,梁家弟弟面無表情的模樣,卻與梁多羅驚人地相似!

韓貅面上一副被他驚到不敢說話的忐忑模樣,心中卻毫無波動,冷笑幾聲。

果然,在韓貅說出這種話之後,梁家弟弟也沒了能夠讓王大夫單獨講解病況的機會。王大夫組織了一下語言,面對這種對他們這行來說“生死攸關”的大事,難免有些緊張。本想要先扯上一大段的古籍來分散注意力,但他一抬頭,就發現梁多羅那純粹的黑眸靜靜地看著你自己——

當即便不敢作廢口舌,直入主題:

“郎君身上中了一種名為‘有淚珠’的混合奇毒,這種毒由滄海花和月明水混合而成,眾所周知,滄海花和月明水本身都是珍稀香料的成分,萬金難得。然而兩者若是合在一處,正是‘滄海月明珠有淚’,便成為一種劇毒。這劇毒無色無味,混在賦予香中,悄無聲息便能使人在昏迷中致死。”

“然而這種毒本身並不難治,唯獨難在不易察覺,既然郎君在昏迷不久就被人救下,性命的確是可以保住了……”

說到此處,王大夫遲疑了一下。

梁家弟弟比梁多羅更加急切,催促道:“那你為何如此作態?”

“因為、為了保住性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有淚珠聚積到一處,待彙聚成珠然後迅速拔除,這一點,在我之前這位小友已經做了,所以郎君才能夠蘇醒,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加乾淨俐落。但是——當有淚珠凝結成珠的時候,卻是毒性最強的時候,拔出毒素,必不可免會傷到郎君的咽喉。恐怕日後……郎君再不能發語了。”

“什麼!”梁家弟弟當即驚叫出聲,他雙手顫抖,看看端坐在病榻上,一派巋然不動模樣的兄長,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龐,避免自己失態被人看見。

——於是,他也並沒有看見,王大夫說完之後樑多羅有些驚訝地看了韓貅一眼。

等他稍微控制住自己一些,立刻沖到兄長身邊,一手伸出,似乎想要觸碰又擔心刺激到兄長,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擔憂:“這可怎生是好——都是弟弟無能,瞎出的的餿主意,竟然令兄長遭受如此大災!這可如何是好啊!”

韓貅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道:“說到底梁郎君的性命也是保住了,就算以後不能出聲發語,但比起沒了條命來說,孰輕孰重,還是很清楚的吧。你看,他自己都不這麼在意呢……”

他一出聲就吸引了全部的火力,梁家弟弟立刻憤怒地看向他:“你還說!估計就是因為你胡亂治療,才會讓我兄長失去聲音!你真是膽大包天,我兄長金尊玉貴,也是你能隨便觸碰的!今次我兄長慘遭毒手,你晉陽韓家別想就這麼算了!”梁家弟弟說完,紅著一雙眼看向自己一直沉默的兄長,“難怪我進來之後,兄長一語不發。竟是、竟是——”說著便不由悲從中來,幾欲落下淚來,慌忙又用手掩面。

韓貅皺眉:“荒謬!難不成我救人還救出罪過來了?你聽到這個老頭子的話了麼!就算是這位,也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沒有我,你兄長就只能躺在馬車裡靜靜睡死過去了!”

他忿忿不平地看向靠坐在床邊的男人。

男人對上他的視線,一直平靜無波、似乎對自己生死也毫不在意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波動——他對著韓貅,悄悄地眨了下眼,唇角竟然浮現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他拍了拍低頭掩面哭泣的弟弟,然後在弟弟的注視下在白紙上寫下一行字:“無嗔無怒,無怨無憂。”

頓了頓,又寫道:“我在此修養,你先坐鎮駕中,勿要聲張。”

梁家弟弟怔了怔,似乎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通紅著眼睛乖乖告退了。

他出了門,看了看屋內靜謐的模樣,拂袖而去。直到轉過一角到了無人處,才初初放下一直掩面的雙手,露出通紅的眼睛——

這雙眼睛裡哪裡還有什麼擔憂、傷痛,分明閃爍著勃勃野心,那通紅的血絲,恐怕就是被他興奮到難以抑制的心緒刺激而成。

他心中被巨大的歡喜淹沒,這一切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但是多年謀劃成真的喜悅,卻讓他無法維持那謙謙君子的假像。原來他捂面掩飾的根本不是傷痛的失態,而是掩飾自己的狂喜。現在他終於不用掩飾,那狂喜、興奮的神態幾乎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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