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片場

　　「——卡！怎麼……」

　　高榮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好意思，高導，這次是我台詞說早了……」片場正中的女演員十分抱歉地承認了錯誤。

　　「休息十分鐘。都調整一下狀態。」

　　要調整的不光是演員們的狀態，也包括導演高榮自己的。

　　今天這場簡單的小鏡頭拍了不下八遍，早上男女主的戲份倒是湊合，結果配角的這些破戲竟然愣是從中午拍到太陽快下山，等光線變了這就得拖到明天了。這讓高榮想到就煩躁得不行。

　　「抱歉，高導……」飾演女三號的是個剛入行沒多久的新人，剛才說錯了台詞，見高榮似乎隱隱有些窩火，又顫巍巍地湊過來道歉。

　　高榮擺擺手，示意她別在意。

　　雖然剛才那一次錯誤出在女三身上，但之前大部分重來的罪魁禍首卻另有其人。

　　這人休息的椅子還就挨在他隔壁。這會兒人正在低著頭擺弄手機，心情看起來完全沒有一絲鬱悶。

　　「孫睿，你有空再多揣摩一下劇本吧。哪怕沒有多少鏡頭，這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不能就那麼糊弄過去。」高榮客氣地表示道。

　　孫睿從手機上抬起頭來，發現是高榮挪了幾步走到他跟前和他說話，疑惑道：「可今天台詞我都背下來了。」

　　簡直驢唇不對馬嘴，高榮懷疑對方到底理不理解「揣摩劇本」的含義：「我知道，但演戲不是把台詞念出來就萬事大吉了，對吧？」他忍著脾氣好言解釋著任何一名職業演員都應該知道的常識。

　　「我也盡力啦。你看重拍的這幾次我還是有進步的。」

　　有個P。高榮腹誹著。他望著位置越來越低的太陽，很想揪著孫睿的領子大罵一頓。

　　可是他不能。

　　因為孫睿本人就是這部電影最大的投資人。

　　孫睿拿到娛樂圈裡單說也就是個十八線小演員，但架不住家裡家底雄厚，他爸是個白手起家的大老闆，天賦不夠錢來湊，讓孫睿可以過足明星癮。在圈子大部分知情人眼裡，孫睿就是來玩票的，哪天演戲膩歪了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人回家接著當公子哥去了。

　　而作為一個年輕的，混得不上不下的小導演，每個投資人都是無比珍貴的。高榮怕自己一頓縱情的臭罵把投資和孫睿一齊罵飛了，到時候去哪兒後悔去？

　　事情的起因發生在選角階段，高榮和編劇本來已經將這次合作的職場愛情電影的演員人選定了個七七八八，結果突然冒出來個消息，說孫睿想投資他們的影片，條件是換他的人當男二。

　　送上門來的投資誰不想要，更何況對方倒也沒上來就要搶男一號，高榮查了查對方要塞的男演員，條件也不差，外形上乘，又是科班出身，於是就麻利地應了下來。

　　走形式的單獨試鏡時，孫睿也在場，就在隔壁坐著，隔一會兒就去那小演員身邊晃悠晃悠，粘得可緊。

　　劉斯賢，文鄒鄒的名字……高榮瞥了一眼個人信息，也沒太在意。這種事在圈子裡屢見不鮮，少見多怪了，只是孫睿的態度過於熱切了些，高榮看下來倒覺得對方像是在談戀愛，不似包養的模樣。相反地，那劉斯賢態度就稍微客氣疏離一些，雖然笑得很溫柔，但眼裡卻沒有多少親密的意味。

　　當然，這和他高榮沒什麼關係。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結束了，沒想到隔了沒兩天孫睿又單獨找上門來，和高榮說他也想進劇組。

　　「你想來就來，我給你安排個休息室……」

　　「不是，我也想參演。你說我天天來劇組乾坐著，不和監視人似的？哎，還有沒有空著的角色啊？」孫睿問道。

　　……你當是買白菜嗎？高榮清了清嗓子，為難道：「你看，男一我們定下很久，風聲都放出去了，實在不大方便。男二給了你那位劉斯賢，再往後沒什麼有戲份的角色……」

　　「沒事沒事，背景龍套也成。」孫睿笑呵呵的，聽到高榮說到「你那位」時忍不住喜上眉梢。

　　高榮深覺這位富二代心思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單純。

　　最後高榮還是安排了一個戲份不多，但說得上台詞的配角給他。他哪兒好意思真讓這位去演龍套？

　　好歹孫睿也演過點東西，應該問題不大。況且他雖然星途基本靠錢，但至少天生顏值在線，出演這種偶像劇性質的愛情電影正合適。高榮這麼想著，感覺還不錯，對即將開拍的電影充滿了期待，預計著一切順利的話明年應該還能趕上情人節檔期。

　　開拍沒多久後，高榮就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

　　孫睿的演技就一個詞。

　　垃圾。

　　唯一能安慰他的是被孫睿塞進劇組的劉斯賢演技比他想像的還好，也沒因為走後門就偷懶，和幾位主演好說是把主要劇情都撐起來了。

　　「劉斯賢，你要走了？」孫睿突然「噌」地一下站起來，走了過去，皺著眉道，「之前不是說今晚一起去吃飯嗎？我都定了餐廳了。」

　　高榮之前說告訴其餘人戲份結束後就可以走了，這會兒劉斯賢正收拾好了東西，和助理從保姆車裡走出來，被眼尖的孫睿瞧見了。

　　「啊，是嗎？」劉斯賢有些訝異，似乎不記得這件事了，「今晚有大學同學的聚會，我想去來著……不好意思，哎，我怎麼給忘了吃飯的事了。那聚會我不去了？」

　　孫睿看著劉斯賢似乎有些為難，主動道：「算了，上周說的，忘了也正常。下次再吃也一樣的，你去吧，難得大學同學聚會一次。」

　　「嗯，謝謝。最近忙得昏頭了，什麼都記不住。下次我帶你去我以前常去的店。」劉斯賢笑笑，面上愧疚地又說了幾句諸如「拍戲辛苦了」之類的，轉身走了。

　　「嗯……」孫睿看著對方上了司機的車，剛才的笑容也漸漸褪下去了，估計心裡總歸還是有些失望的。

　　高榮遠遠地看著，心裡又一次加深了之前的推斷。

　　孫睿看起來是真的喜歡劉斯賢。但劉斯賢看起來對孫睿真的是沒多少真心實意，平時雖然態度是溫柔，但也就那樣了。

　　大約是當局者迷，孫睿自己還沒覺得。高榮懶得參合別人的愛恨情仇，只希望這部戲拍完前別出亂七八糟的事兒，他當然是不會去孫睿面前自討沒趣地說「嘿我覺得你的小情人壓根不喜歡你啊」之類的。

　　趕在太陽下山前，這條鏡頭也沒拍出來。說實話，高榮對飾演女三的演員挺抱歉的，被豬隊友孫睿拖累的，這姑娘原本演得挺不錯，到後來都開始混亂了。

　　「高導，安小姐來找你了，在後頭休息室等你呢。」助理走到高榮身邊，小聲道。

　　「嗯！？」高榮驚了一下，連忙翻出手機看，卻沒有未接來電或消息。安姚迪來前怎麼都沒和自己說一聲？他記得之前她去外地跑通告了，這會兒已經回來了嗎？「我這就過去，謝了。」

　　「今天就到這裡吧！回去都再對著鏡子練練，明天爭取一條過。」

　　「辛苦了！」

　　「高導辛苦了。」

　　高榮頗有些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轉頭就快步往休息室那邊走去。

　　他和安姚迪在藝校唸書時相識，交往至今已經有將近六年了。可近些年兩人聚少離多，自己拍戲忙得抽不出身，對方也成了當紅的小花旦，全國各地跑，一直以來同租的房子安姚迪很少回去了。

　　這兩年安姚迪紅了之後的逐漸疏離讓高榮隱約有些不安，他察覺到自己似乎和對方的差距越來越大了。但現在他見安姚迪從外地悄無聲息地回來後直接就來找自己，心下安定不少，忍不住笑著就快步往休息室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