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當人們以為事情會往好的地方發展的時候,其實情況往往會變得更複雜。
邸梁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可也無法預知所有的事。
眼見著日子往年三十過去,邸梁試著跟歐陽家打電話,雖然還是劈頭大罵,但好歹說上了幾句話,邸梁表示過年回家,二老也沒說反對。
而邸稼騫那邊,薛金待他不薄,他整天做在辦公室裡搗鼓好像也沒什麼危險。薛金本人則是被簡名揚纏得頭皮發麻,現在本市所有黑勢力都知道簡名揚對薛金青睞有加了。
邸梁還會跟簡名揚秘密聯繫,時不時指點指點,要偷偷地,成熟地示好,不要像倒插門似的硬往人家身上貼。
但顯然簡名揚在這方面真的不在行,最後還是鬧得滿城風雨。
邸梁覺得過程雖然和預想的有些不一樣,但好歹也算殊途同歸……
這天邸梁快下班的時候,接到邸稼騫的電話,說他晚上晚些回,做不了飯了,讓邸梁自己先去吃。
邸梁答應了下來,後來又一想,等下了班,蹬著他的老舊自行車去報社附近的餐館點了三個菜,然後打包把自行車拴在路邊,打車去了薛金的金發財公司。
他輕車熟路地上樓,薛金也給了他一張門卡,可以隨時出入各個樓層,他有時候覺得薛金也挺復古的,這黑社會當得跟古時候的土匪頭子一樣,講義氣拼人氣,其他倒不太看重。
邸稼騫的辦公室在薛金的“董事長辦公室”旁邊,邸梁直接敲敲邸稼騫辦公室的門,沒想到旁邊的門開了,露出薛金的大腦袋:“喲呵,歐陽弟弟,過來過來你家男人也在這邊。”
邸梁無奈地跟他進去,邸稼騫果然在裡面,他卻發現簡名揚居然也在。
簡名揚坐在沙發上,翹著腿,還是一副無腦紈絝子弟的模樣,可他看見邸梁進來,眼睛裡明顯也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薛金見狀,揶揄道:“簡少這就把人家忘了?前段時間還想搶人來著。”
簡名揚眸光一閃,冷冰冰地說:“我現在不好那口了,就覺得金哥你還不錯。”
邸梁、薛金:“……”
說著簡名揚拿出一打東西丟在茶几上,說:“這是我父親幾年前身家的明細,雖然這幾年有了變化,但大致方向還在那裡,相信對你瞭解江叔他們有些幫助。”
他抬眼看薛金:“你看你接不接吧?”
簡名揚像只貓似的,眼裡滿是倨傲,可全身的戒備讓他看起來還是處在劣勢,正是這種落魄的矛盾讓他顯得特別可信。
薛金盯著那堆東西,看了半天,最後扭頭轉向邸稼騫,對他說:“你把這些拿去核實一下。”
邸稼騫點點頭,走過去把東西拿起來,順道瞄了簡名揚一眼。
薛金歎了口氣說:“東西我先收下了,簡少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先送你回去。”
誰知簡名揚說:“不要,我不回去,回去就是找死,你這裡還安全點,我不想死。”
所有人:“……”
薛金對邸稼騫和邸梁兩個人示意:“我有話跟簡少說。”
邸稼騫走到邸梁身邊,低聲對他說:“我們先出去吧。”
邸梁看了簡名揚一眼,跟著邸稼騫出去,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剛關好門,邸梁就試探地說:“想不到簡名揚這麼主動,薛金是什麼態度?要接納他嗎?”
邸稼騫皺著眉頭,說:“不知道。”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憎惡。
邸梁見了他的態度,有點無語,只能說:“你還在想你父親的事?你看簡名揚那樣子就聰明不到哪裡去,估計總被人推出來當頂罪羊,那事主要還是怪傅嶸。”
邸稼騫似乎不想多談,換了個話題,問:“你怎麼來了?”
邸梁這才把手裡拎的飯盒放在桌子上:“我還不是怕你餓著。”
邸稼騫終於笑了。
兩個人把飯菜拿出來,邸梁抱怨道:“都涼了。”
邸稼騫笑笑:“沒事,飯涼了,但我心裡高興。”他沖邸梁眨眨眼,“而且這裡有微波爐。”
兩個人吃完飯,邸梁乾脆就在一旁待著,等邸稼騫弄完東西一起回去。
邸梁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突然聽見外面“砰”地一聲,門被踹開的聲音,他一挺身從沙發上跳起來,對邸稼騫使了個眼色,他們一起走到外面,就看見薛金氣呼呼的,揪著簡名揚的衣服領子把他拽出來。
簡名揚一把拍開薛金的手,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說:“你自己想好吧,你也不是傻子,我提的條件也不算苛刻。”
薛金居高臨下地藐視他,最後他憤怒地罵了一句:“媽的,你贏了。”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喊人來。然後他對簡名揚說:“我先找個房子給你住,今天晚上你就住那裡。”
簡名揚滿意地點點頭,說:“記得保證我的安全。”
薛金瞪他,又瞪了一眼圍觀的邸梁和邸稼騫。
“對了。”簡名揚丟給薛金一串鑰匙,說,“把我的車和東西都弄過來,用習慣了。”
薛金忍住想扇他一巴掌的衝動,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少爺。”
邸梁聳聳肩,退回了房間,關好門,對邸稼騫說:“簡名揚擺平了薛金。”
邸稼騫冷漠地說:“不關我的事。”
也對,他們的目標一向都是傅嶸。
“不過……”邸稼騫奇怪地看著邸梁,問,“剛才簡名揚的鑰匙上掛著個U盤,為什麼跟我給你的那個那麼像?”
邸梁的心瞬間停跳了一下,他面不改色,裝作想了想,然後說:“是嗎?剛才沒看清,U盤嘛,可能長一樣。”
邸稼騫點點頭,又問:“那我那個U盤呢?”
邸梁無辜地看著他:“弄丟了。”
“丟了?”邸稼騫眯起眼睛,說,“你說會不會是簡名揚撿去了?”
邸梁拍拍他的肩:“大概吧,不過你放心,裡面的東西我都刪掉了。後來我想留著自己用,不過有次出門採訪就找不到了。好了好了,不就是個U盤嗎?我賠你一個好了,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後來邸梁給邸稼騫買了七個U盤,赤橙黃綠青藍紫,彩虹的七種顏色,一把U盤當做賠罪,這事就這麼被他糊弄過去了。
轉眼就到新年了,邸梁買了些年貨在年二十九的時候回到了歐陽家。
歐陽爸爸和歐陽媽媽面上沒表現出來,但實際上還是挺高興的。他們都心照不宣,沒有提“同性戀”三個字,但邸梁知道,他們心裡肯定想著潛移默化,慢慢把他的性向掰過來。
邸梁以前也是這麼想的。
邸梁陪著歐陽父母看電視,一直都心不在焉,想著邸稼騫一個人在家,多孤單多淒涼。
不過他知道歐陽父母比邸稼騫那個大老爺們更需要陪伴。
他坐在沙發上,不停有人給他發新年短信,大部分他都不知道是誰,估計都是歐陽智的朋友同學,反正別人給他發一條他就回復一條。
十二點差幾分的時候,邸梁把買的鞭炮鋪在樓下的門口,歐陽爸爸和歐陽媽媽站在門棟裡看著,等到了時間,邸梁彎腰點著掛鞭,小跑著回到歐陽二老身邊,堵住耳朵,看著鞭炮炸得歡快。
於此同時,千家萬戶的鞭炮一起響了起來,社區的車被響聲驚醒,也紛紛喊叫起來,邸梁和出來的鄰居們互相祝福新年快樂,他看了看表,拿著手機走到一邊。
他撥了號,沒一會邸稼騫就接了電話。
“新年快樂。”邸梁笑著大喊,旁邊的聲音太大了,他自己的說話聲自己都聽不清。
“新年快樂。”邸稼騫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有沒有許下新年願望?”
邸梁吼回去:“沒有,多大的年紀了。”
“可是我許了。”
“那行,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
邸稼騫哈哈大笑:“你不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嗎?”
“什麼?”
“不告訴你!”
邸梁被這種幼稚的問答弄得哭笑不得,說:“去你的,跟鄰居去玩玩煙花。”
“鄰居平時都不說話,怎麼跟人家玩。好啦,你去陪你爸媽吧,代我向他們問好。”
“嗯,新年快樂,過幾天我就回去了。”
邸梁掛了電話,轉頭回去,就看見歐陽父母古怪地看著他。
邸梁結結巴巴地說:他……他向你們問好。”
歐陽媽媽哼了一聲。
邸梁一身冷汗。
多少年了,他還沒這麼吃癟過……
一家人上樓收拾了一下,準備洗洗睡睡了,外面的鞭炮聲依舊不停,不過這就是新年嘛。
邸梁剛準備睡覺,突然又接到一個電話,看看手機,居然是個陌生號碼。
邸梁接起來,聽見裡面傳來驚恐的聲音。
“小梁叔!”
“怎麼是你?”邸梁一愣,居然是簡名揚,“新年快樂……我有好好陪你爸媽。”
“那個以後再說。”他急切而低聲地說,“我顧不得別的了,簡如龍死了。”
邸梁震驚了一下,簡如龍這個時候沒撐住,實在不是件好事。
“幾個小時之前,醫院說他病危,我趕去醫院,陪了他最後的路。”
一代掌舵老大在新年的鞭炮聲死了,實在讓人唏噓。
簡名揚繼續說:“問題是前段時間江叔對我很不滿,我讓薛金保護我,現在江叔趁我在醫院,把我控制住了。”
邸梁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簡名揚不停地說:“現在簡如龍死了,他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我怕他要對我下毒手。薛金也沒完全信任我,他現在連醫院都沒來,他要是選擇這時候撕破臉皮,把我犧牲掉我就死定了!”
“沒事,你冷靜點。”邸梁說,“最起碼這幾天你要奔喪,你都還安全。”
簡名揚呼吸急促:“沒時間了,小梁叔,江叔的人時刻盯著我,我醫院都出不了,我不知道找誰,只能找你了,電話被人監聽我也不管了,我在廁所給你打電話,你一定要說服薛金救我!”
說到最後,他幾乎帶著哭腔,可以知道他有多怕。
邸梁還想繼續先穩住他,可電話啪地一聲掛斷,邸梁再撥過去就已經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