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舅舅……
「贖出去?怎麼贖?」武佟氏是真心疼愛這個兒子的,她以前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這個兒子的身上,現在,她沒了武樹生,更是想要依靠這個成年了的兒子。
「你花錢,去衙門,就買我回去!我現在是官奴,以後都脫不了奴籍,這輩子,就是個下人了,遇赦不赦,除非天子親免。」武貴友這段日子在牢里過得可謂是「度日如年」,不過也沒白受苦,起碼他現在知道了自己的罪名有多重,還打聽過了,被拳腳相加之後,有人好心的告訴了他,別白費力氣了,你這樣的罪犯,遇赦不赦,除非是天子親免,也就是皇帝親自開了金口,赦免他的罪過。
否則,他這輩子,都甭有別的想頭兒了。
想也不可能啊!
「花錢啊!花銀子!買我出去!」武貴友適應賤籍官奴的身份適應的十分良好。
「好!」武佟氏抹了一把眼淚兒,她現在有錢,武樹生死了,留下的家產就都是她的,小兒子才十歲,大女兒倒是長大了,可一個丫頭能幹什麼?二女兒是個三姑子打不出個屁的東西,而且從小就被送去馬家做了童養媳,跟她也不親,現在她能指望的就是武貴友了。
可是等武佟氏揣著銀錢到衙門,還沒等進門呢,就聽兩個衙役聊天,說文景輝買了那個犯了事兒的官奴武貴友,給文老太太當下人,要跟著文家人,去開平冶鐵。
開平冶鐵啊!
多少人發配過去都不嫌多的地方,那裡常年累月缺少人手,甭管是犯了事的犯人,還是抓捕到的江洋大盜,只要進了那地方,半條命就等於沒了,聽說有人在那地方呆了三年的時間沒有死,大家都說他這是命大!
第四年,那個人就翹掉了。
武佟氏一聽嚇得魂飛魄散!
這還了得!
是要活活逼死她家貴友啊!
於是便有了崗子村大門口的一鬧。
武佟氏來崗子村的事情,里正是知道的,但是等他帶著人趕過來,武佟氏早已開罵了。
而在里長等人身後,一輛馬車也在快速的靠近中……
「你能不能不要鬧了?這是官家的事情你鬧有什麼用?當初不好好教導孩子,如今後悔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三合村的里長整個人都老了十歲。
「我不鬧?我不鬧我兒子都要被人活活磋磨死了!」武佟氏在三合村,也算得上遠近聞名的一個潑婦了,撒潑耍賴都成了她對人的拿手好戲:「武大現在發達了,都能救一個外人了!現在眼睜睜的看著他親兄弟就要去送死,我要是不鬧,下一個就得是我們娘幾個了!我這是做的什麼孽啊!從小吃我的喝我的,養到大了竟是個白眼狼!掃把星!剋死親娘的攪家精!」
文景輝在武佟氏開罵的時候,就跟武大在三樓看到了大門前的情形,這個時候,武大他們才體會到,為什麼文景輝非要蓋三層樓了。
站得高,看得遠啊!
以後要是有事情,只要先站在三樓上,眺望就可以判斷安危與否,不用冒險開門縫了。
「武佟氏?」文景輝看到來人,驚訝了一下。
武大當時臉就陰沉了下來。
斷親書都簽字了,還敢來崗子村找武大鬧,武佟氏這是無賴習慣了,賴到這裏來了!
文景輝一陣風一樣的往外跑,武大這個當事人都沒他速度,倒是讓武大哭笑不得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老范他們也抱著孩子跟在身後走,他們不能幹別的,壯壯聲勢還是可以的,沒看三合村來了好多人嗎?他們崗子村,大人小孩兒加起來都不到十個呢。
但是輸人不輸陣!
文景輝跟武大到了大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武佟氏在辱罵武大是「剋死親娘的攪家精!」這一句。
武大的母親,就是因為生他難產而亡,這是武大無力改變的事實,但是從小到大,武佟氏一直都這樣說,讓武大潛意識裡都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親娘。
文景輝護短的很,武佟氏別說現在跟武大沒關係了,就算她是武大的親娘,敢這麼說武大,他也受不了!
這不是武大的錯,人的出生是沒得選擇!
「啪!」
一聲脆響!
武佟氏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文景輝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從人群里躥出來一位中年婦女,也是粗布荊釵,農家婦人打扮,微微有些凌亂的頭髻上系著塊藍花頭巾,有些塵埃的面容上,一雙眼睛也紅彤彤的,怒瞪著武佟氏,那眼神真是恨不得撲上去撕咬武佟氏一口不可!
「老武家的,你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拍拍你那所剩不多的良心,好好問問,武大他娘,要不難產而亡,就你這樣的貨色,能進得了武家的大門?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麼德行!」說著一挽袖子:「還吃你的喝你的?武大吃你什麼了?喝你什麼了?我大姐當年嫁給武樹生的時候,可是帶了十兩銀子的嫁妝,一頭耕牛一輛車子!你呢?你個破落戶的剩貨,你帶來多少嫁妝?恐怕連二兩銀子都夠不上吧?我大姐去世后,那些東西都是留給武大的,武樹生死了后,不代表就沒人知道了!還敢來鬧騰,你也配?」
說道「配」字兒的時候,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噴的武佟氏滿臉通紅,憤怒的尖叫:「紀老悶家的,你知道什麼你就敢攙和進來?這是我們老武家的事情,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夠格嗎你?」
「我夠不夠格兒?不夠格兒的是你武佟氏!」紀老悶家的反唇相譏:「自打你武佟氏在武大三歲進了武家大門,他就沒過過好日子!五歲開始你就想方設法的想要將他過繼出去!可惜,武樹生天生沒兄弟的命!最近的都出了三服;八歲開始你就剋扣武大,連飯都不讓孩子吃飽,我們離得遠,沒辦法,只好拜託村子里的豆腐倌兒,將切豆腐時省下來得的豆邊子,留著給武大填肚子,我當家的一年十斤黃豆白送給豆腐倌兒!為的是不讓親外甥餓死!從他八歲開始,哪一年的冬天的棉衣棉褲不是我給他做?一年四季孩子都見不到葷腥!好不容易熬到孩子成了丁,結果你這個遭天譴的狠婆娘,竟然十兩銀子就賣了孩子,讓他去服兵役,差點兒死在戰場上!嗚嗚……!」紀老悶家的說到這裏,再也忍不住落淚。
眾人聽了一陣嘩然!
不管是三合村跟著里長過來看熱鬧的或者壯聲勢的,還是崗子村的這幾位,都對武佟氏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你個殺千刀的賊婆子!孩子才多大你就敢這麼干,你怎麼不賣你自己生的那些個吃閑飯的,偏偏要賣我們武大?那孩子多苦多不容易才活到這麼大!」武佟氏張口要反駁,紀老悶家的壓根兒不給她機會:「擔驚受怕三年多,孩子終於是全須全尾兒的回來了,可憐我們離得遠,來得晚了,讓你這個賊婆子趕了孩子出門,武樹生屍骨未寒,你就不怕他半夜來找你算賬嗎?」
「算賬?算什麼賬?我不活了我!」武佟氏直接躺地上打滾兒:「一個個的就知道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當家的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啊!看看啊!你才死就有人要找我們娘幾個算賬了啊!」
「姐夫啊!你死得好冤枉啊!有錢買葯卻沒得吃!讓個賊婆娘給害死嘍!」紀老悶家的也不是善茬兒,武佟氏敢滿地打滾兒,她就敢坐地上胡攪蠻纏!
「紀家的慎言啊!」三合村裡長嚇了一大跳!
冷汗都下來了啊!
武樹生到底是怎麼死的?
三合村的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也不能說武佟氏做的就不對,但是歸根結底,這事兒要看說的人是怎麼說,看的人是怎麼看!
「慎什麼言慎言?光天化日之下,難道還不讓人說真話了嗎?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啊!看看啊!這世道還有沒有公理啊!繼母磨搓繼子,毒婦謀殺親夫!」武佟氏要是三合村的紅辣椒,那麼紀老悶家的就是朝天椒!
倆人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這、這……武家的,你也別鬧了,武大已經跟你沒關係了,你忘了你都簽了斷親書,要是再糾纏不休,我們可不管你了!」里長無言以對,便轉頭訓斥挑頭的武佟氏。
「哦?斷親書?」一個趕著馬車的中年漢子,穿過人群,牽著馬拉著車子走了出來。
中年漢子的身後跟著個小夥子,年輕輕的一雙眼睛活靈活現,一看就是個鬼主意多的傢伙。
「這是什麼人吶?」老范他們都看直眼了。
文景輝在看到中年漢子的時候,也傻眼了!
因為中年漢子,跟武大好像!
那個頭,那體型,那同樣斜飛入鬢的劍眉!
武大在看到紀老悶家的跟武佟氏對掐的時候,就已經傻了,等再看到中年漢子的時候,已經徹底木了!
被文景輝戳了戳之後,倒是有些回神了,只是依然不敢相信的樣子,等文景輝問他的時候,下意識的發出了低低的呢喃:「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