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十五艘巨輪

　近日， 湯助發現自家老闆很不對勁， 上班期間，經常看著手機笑容微妙， 開完會就溜去一旁走廊回電話。

　湯助大概猜到他是談戀愛了，但此人低調之極， 幾乎沒和他提過感情方面的話題， 湯助偶有試探， 也被他輕描淡寫打發過去。

　比如今天中午， 他女友可能給他發了什麼語音， 戴起藍牙耳機就聽得笑呵呵。

　是的，笑呵呵，有聲版。

　秦冕是個喜好清靜的人， 他真的很少在辦公室主動製造這樣富有娛樂效果的聲音，甚至一次都沒有， 至少在湯助入職後， 他從未經歷過。

　愈發可疑。

　湯助開始了更為細緻的觀察和推理，總結大量線索， 基本確定目標後，一個下午，湯助終於忍不住問：

　「秦總， 你和舒主播戀愛了？」

　男人還在回短信的手一停，看過去， 眼底閃過難掩的一抹詫異， 末了才正色道：「你怎麼知道？」

　湯助：……WTF還真是？？？！！！

　雖然結果直指舒靈， 但他把握並不是特別大。因為實在難以把他如此嚴肅正直的老闆和那位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扯一塊去，而且他倆分明也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啊。

　秦總居然會對舒主播這樣的女孩產生想法？

　這太不可思議了。

　正在他思索間隙，秦冕已經擱下手機，再次發問：「舒靈告訴你的？」

　湯助搖頭：「沒，沒啊，我自己猜的。」

　秦冕頓色，一會才說：「很明顯嗎？」

　湯助使勁點頭。

　不過他還是好奇：「你怎麼和舒主播在一起的啊。」

　秦冕商人品性，不做虧本買賣，只說：「你先告訴我你怎麼發現的？」

　——因為這將是他接下來重點糾正和控制的關鍵。

　湯助：「很多點。」

　「說。」

　「第一，你的表現無疑是戀愛了，經常看著短信旁若無人發笑，很反常。我也是因此開始懷疑的。」

　「嗯。」

　「第二，你不讓我看舒靈直播了，即便出去吃飯也不讓我代班，很明顯私底下提前和對方交代過，而且我總覺得這個舉動有一些男人的獨佔欲在裡面。」

　「……繼續。」

　「第三，你看舒靈直播的眼神神態不一樣了。」

　「什麼？」

　「以前就是一種長輩居高臨下的欣賞眼神，那時你的快樂也多半來自彈幕。但現在不一樣了，很溫柔，眼睛裡能泛出愛意的光輝。」

　「聽你形容我覺得有點噁心。」

　「……簡言之，就是男人看喜歡的女人的眼神。」

　「嗯。」

　「第四，你倆到底怎麼好上的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

　「我實在想像不出來。」

　秦冕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繼續check郵件。

　湯助總覺得這兩人能成的可能性不大，又覺幺幺靈年紀當真小，擔心她被辜負受了傷，就說：「舒主播還是個小姑娘。」

　秦冕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心微鎖，視線從屏幕後方望回湯助理：「所以呢。」

　湯助還是慫了：「沒什麼，」又摘了個大公無私的理由：「我擔心你倆發展萬一出了什麼問題的，影響平台直播。」

　「能有什麼問題。」

　「您……」那些長輩啊，湯助欲言又止。

　「我當初辦直播平台，他們也沒有給我任何支持。」無論精神上還是物質上。

　秦冕不徐不疾說道。

　不當心揭了陳年傷疤，湯助有些愧意：「您現在很好，但我實在沒想過，你會和舒靈這樣的女孩在一起。」

　「她不好嗎？」

　「好啊，」湯助撓撓耳後根，斟酌著措辭：」但我感覺，她不是適合你的那種好。」

　「她是。「秦冕立即否定他。

　湯助有些訝然。

　「什麼是適合我的好，我自己比誰都清楚。」

　而舒靈當然不會知道自己在老男朋友心裡有著這樣高的評價，是這樣特別的存在。

　她只知道，異地戀好多天了，她早就受夠了，苦於找不到機會去見他。

　終於等到表嫂退房搬家，要去魔都開啟新旅程，舒靈索性搭了個順風車。

　到了魔都後，她沒有急著聯繫秦冕，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夜幕將臨，舒靈發了條短信給秦冕，問他在做什麼。

　秦冕回：加班。

　舒靈：還在公司？

　秦冕：嗯。

　舒靈假惺惺：你好辛苦哦。

　還回了張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美食圖片：我在吃好吃的哦，你吃過了嗎？

　要是他說沒吃，她就給他帶一大堆好吃的，讓他體會一下自己的女友力！

　坐著地鐵來到樂玩科技公司的寫字樓，天涼了，空氣裡氤氳著長江以南特有的濕涼。

　舒靈搓搓手，把準備好的小禮物揣進兜裡，換出手機，撥通了秦冕電話。

　對方很快接起。

　「歪——我是幺幺靈。」

　亙古不變的開場白。

　秦冕：「嗯。」

　「你已經被逮捕了，我就在你樓下，請你速速放下武器，自首投降。」

　男人哼笑，低沉好聽：「今天跟以前不一樣麼。」

　舒靈哈哈小手取暖：「當然啦，今天我不一樣。」

　「你今天怎麼不一樣？」

　「今天我是活的。」

　「啊？」

　「以前我只活在文字裡，語音裡，視頻裡，但我今天是活的，有血有肉。」

　秦冕瞬間懂了：「你……」

　「對，我就在大廳門外，可以去找你嗎，外面好冷呀。」舒靈故意跺腳，用直哆嗦的聲線回。

　「……你在哪，」秦冕吩咐：「等我過去。」

　「不要了，我上去找你不好嗎？」

　「你來了也不說聲？」

　「那樣就沒驚喜啦，」舒靈哼哼：「你是不是在和別的女人在辦公室□□？」

　秦冕：「……」

　他無奈：「站著，我去接你。」

　男人旋即下樓，大衣都沒來得及披上，他胸口震盪，好似第一次與心上人會面。也是，看了多久的兩寸照片，隔了這麼多天終於又能見到她，儘管她每天都在電話裡蹦蹦跳跳無理取鬧地說想見他，但他總是不允許，初識時不以為意，如今卻極其牽掛她的安危，不願讓她獨自出行。

　想想又來火，到頭來她還是沒聽話。

　外面實在太冷了，舒靈往門內縮了兩寸，踮腳眺望，不一會，遠遠地果然走來一個穿著灰襯衣黑長褲的男人。

　她立即笑起來，爛漫如花。

　歡呼雀躍地揮了兩下手，秦冕已經走到她跟前。

　「你冷不冷啊。」

　「冷嗎？」

　兩人同時說出了差不多的話，所以都是一怔。

　下一秒，舒靈反應過來，抬起胳膊就鑽進他懷裡，環住他窄腰，一點都不「認生見外」的。

　心似乎一瞬間富足，秦冕胸腔重重起伏一下，也伸手攬住她。

　「給你暖暖，」她在他胸口蹭：「你怎麼比我還不怕冷。」

　「辦公室開了暖氣。」秦冕一本正經答。

　「爸爸，」女孩突地用氣聲叫出這個禁忌的稱謂，幾乎能讓他筋脈如弦般震顫，「我好想你啊。」

　秦冕身體一繃，喉頭微動，佯裝厲色：「別這麼叫。」

　「喔，」她委屈嘟囔：「你不喜歡嗎？」

　秦冕不好答，只說：「跟我上去。」

　舒靈乖乖跟上他步伐，一進電梯，又一頭紮進他懷裡，好像那裡有磁鐵而她是個賴皮的小釘子。

　「有監控。」秦冕提醒。

　不料這姑娘抱得更緊了，理直氣壯：「拍就拍嘛，沒見過人抱男朋友啊。」

　秦冕笑。

　這姑娘瘦瘦小小的，穿著棉服都一丁點大，像鑽進他懷裡的一朵雲，連同心也跟著輕軟，不見重量。

　舒靈跟著他，回到曾經熟悉的辦公室，恍若隔世。

　只是這次是在晚間，潔白的光幾乎照明了所有角落。

　只有他們兩個人。

　等她進去後，秦冕順手帶上了門。

　今非昔比，舒靈大搖大擺來到那隻曾經正襟危坐過的沙發，撲通坐下，而後四仰八叉。

　秦冕：「……」

　舒靈感慨：「哎，早就想這麼坐了，當初太委屈自己了。」

　秦冕失笑。

　眼看男人要回班台後邊，舒靈騰得坐起來，對他招手：「你過來一下，好嗎？」

　秦冕頓足，原路返回。

　站在沙發前，舒靈仰臉，大眼睛不靈不靈地盯著他。她拍拍身側空位，「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秦冕抬眉，順從地坐了下去。

　剛一落座，舒靈攀住他肩膀，昂高脖子，吧唧用力地親了他臉頰一下。

　秦冕一愣，一下沒反應過來，須臾，他用手背輕抹了下臉：「你口水真多。」

　「你要不要這麼煞風景啊。」舒靈氣嘟嘟：「小女朋友的口水也是甜的。」

　「哦。」秦冕被她逗笑。

　舒靈繼續噘著嘴：「我說過，想抱你，想親你的，是不是特別有行動力。」

　「還差點。

　「差什麼？」

　沒說更多，下巴已經被扳起，男人的氣息如峻嶺山傾般，悉數而來。

　這是一個來自男人的吻。

　極具侵佔性，他打開了她溫暖的小嘴，找到了她濕軟的舌頭，強迫她與自己糾纏。舌根發痛，舒靈嚶嚶嬌吟，可他並未放過她，甚至把她及臀抱起，變換為更為舒適的姿勢。

　跨坐在他腿上，舒靈再次承接他的親吻，他像條危險的蟒蛇，遊走到她可見的肌膚之上。舒靈臉蛋酡紅，意識渙散，四肢百骸如通了電，酥麻席遍全身，知覺寥寥，唯有腳趾蜷起。

　直到……

　她感覺到了這條蛇，以清晰可觸的形狀，抵到自己……無法言說的位置。

　舒靈才清醒過來，秦冕也放開了她，只是依舊鼻尖相抵，喘息交炙。

　分秒，舒靈意識到了什麼，臉漲得通紅，伏到他肩頭，小聲罵：「鬼父！」

　秦冕勾唇，抱緊了他：「我說過來見我很危險。」

　「你明明說路上危險才不讓我過來！」

　「是麼。」

　「就是！」

　舒靈戳他脊椎骨，接著問：「你是不是想對我做苟且之事！？」

　「……」不太好回答。

　「你就是想上我！」

　「……」

　「今天不會。」他只能給她這樣的保證，她吻技生疏，他心裡僅存的疑點也沒了蹤影。

　舒靈開始在意別的方面：「你在這個沙發上，親過別的女的嗎？」

　「沒有，沒幾個女的敢這樣來我辦公室。」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哄她。

　「陸瑠不是女的嗎？」

　「我說過，和她是發小而已。」

　「哼，勉強信一下。」她皺鼻子，連同那些淡淡的小雀斑，也變得格外生動迷人，比他看爛的那張兩寸照還美。

　秦冕又想吻那裡。

　但他還是制止住自己了。

　舒靈開始清理過往恩怨：「你那時候，還說你的事情我別管。」

　「你以後也不用管。」

　「嗯？？？」

　秦冕皺皺眉：「我沒女人，就一個女孩。」

　他不經意的情話，又讓舒靈又樂不可支了，「哦，很高興成為那個女孩哦。」

　……

　……

　陪他坐了會，舒靈說：「我今天還要直播，能借電腦用一下嗎？」

　秦冕很快給她找來一台，配有直播軟件。

　開播前，舒靈得意洋洋和秦冕說：「你今天可以近距離觀看你最欣賞最為之驕傲的主播是如何在三百萬人面前傾情吹牛逼的了。」

　秦冕也打開自己平板：「行啊，我等著。」

　舒靈給今天的直播起名：【粉色直播間】

　七點，人氣激增，許多恭候直播的粉絲開始刷屏。

　「今天直播間名字是什麼鬼？」

　「我好像聞到了一股戀愛的酸臭味。」

　「請把我的黃色主播還回來！」

　「我感覺自己要失戀了。」

　……

　……

　舒靈被彈幕逗笑，乍一抬眼，她發現坐在正對面的秦冕也彎著嘴角。

　相視一笑。

　舒靈固定開場：「歪，晚上好，我是幺幺靈。」

　剛要往下說，一連串的航母突地以一種迅猛之勢，霸屏了整個直播間右下角——

　X1

　X2

　X3

　……

　一直到520。

　整一百零四萬，所有人瞠目結舌，連大氣都來不及刷，滿屏的66666666。

　一場愛的巨輪表演秀，閃瞎了在坐所有人的眼。

　舒靈都目瞪口呆，想要一問究竟。但礙於在萬人跟前，她不好貿然提出。

　兩兩相望，秦冕笑了一下，手點到唇邊，示意她不必聲張。

　「你幹什麼啊？」她誇張地做著口型。

　秦冕沉吟片刻，突地單手比了個心，只是神情還淡淡的，自知羞恥還故作不以為意，有股子反差萌。

　舒靈咧嘴無聲大笑，而後兩手比心，不不不，太小了，她要給他超大的愛，超大的心，要用兩條手臂彎到頭頂點。

　手勢好像早已成了兩人之間，約定俗成的默契。

　秦冕撐著鼻子，忍俊不禁，片刻，他看女孩的眼神，逐漸柔化了，也愈發迷戀。

　他想起了初次見面，她偶然轉臉，臉映著光，眼似星。

　那一瞬間，他心有怦然，因為年輕女孩兒特有的美好。

　可他絕未設想過今日，他們會有如此交集。

　數日前，她主動告白，他看似「草率」答應，但經過了這些天的權衡和沉積，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當初的決定多麼正確。

　一個人到達目前的位置，他應該不會有缺少的東西了，除了一把鑰匙。

　一把能洞悉和開啟他內心深處快樂門扉的鑰匙，而這一點，她恰巧做到了，原來他的樂趣可以有這麼多。她的存在如魔咒一般璀璨而高效，可她又不是虛假的，他需要這樣的人，待在他身邊，成為他精神上的光源。

　秦冕甚至開始慶幸，自己在而立之年到來之前，擁有了足夠的資本，「買」到了這個女孩，並借此認識她。

　因為她是獨一無二的，在他的生命裡，

　他確定。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