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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第30章
第三十章

那言一封平常信,字裡行間,卻滿含期待,重情重義的諦聽怎麼會不來。

三天后的傍晚,油光碧綠的獄水,順順利利滴在那緒傷口上。

半個時辰後,那緒終於艱難又抬起了眼皮子。

那言伸手探探這個笨師弟的腦門子,又重新擰了一把濕漉漉帕搭那緒額上。

那緒見到諦聽一怔,喉嚨咕嚕著話音,異常含糊,諦聽笑著按住他:“不用動嘴說話。我聽得見知道你的心聲。”

那緒眨眼,表示明白。

“獄水起效,那緒應該沒有大礙。我寺內還有些事要打理,你們先聊。”那言起身離開,輕輕把門帶上。

諦聽目送那言離開,扭頭沖著那緒笑:“你放心,遊光被我設法扔回昆侖了,不混出人形,我想他是跑不出來了。”

那緒又眨眨眼。

諦聽掖了掖那緒的棉被,“好了,我該回去了。”

那緒不動聲色,吃力地用指尖碰碰諦聽的。

細細的陽光,恰好投進諦聽的眼,他眉眼彎彎,笑容非常非常可掬:“你不是托那朵轉世的花,帶過口信麼?那杠頭不是也沒來嗎?”

其實,不來也屬是正常。

地府,哪裡這麼好闖?擅闖地府的人都沒有好結果,有的甚至更傻,居然與地藏王打賭,認為自己就算喝了一百碗孟婆湯都不會將對方忘記,結果呢,輸的只有自以為是的自己。

如此淒涼的結局,諦聽自然不希望高守會來找死。可是,心裡總有這麼個念想,總有份鳳毛麟角樣的期盼,所以每逢有人擅闖地獄,他總會咬牙化出個人形去看;看了後,總是籲了口長氣,然後小小的失望。

回來後,熬不住,打回原形,身體痛不欲生。

於是,小失望也就跟著痛,煙消雲散了。

那緒靜靜瞧諦聽。

諦聽肩上有片落花花瓣,春光大好,那片花瓣離枝也嬌豔欲滴。

諦聽最最怕疼,而且愛臭美,尤其愛他自己原先那個人形,時時注意不愛顯現真身。

然而他就輕易將肉身給了高守,如此輕易。

所以那天,那緒作弊托將轉世投人胎的落花,特意捎給高守一句話。

只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罷了,不說了,越說越傻。

等那緒睡去,諦聽離開屋子,身體費力地抵住門,急喘氣,後背早已汗濕衣衫。肩上落花墜地,輕輕飄飄。

墜地同時,諦聽瞬間黑髮散落垂下,身型輪廓淡化,長髮依舊隨瘋長,潑墨樣肆意揮灑,而人形卻越來越淡,最後終於呈現獸形。

四肢著地的那刻,諦聽仍控制不住痛楚,全身微微發顫。

“諦聽很疼嗎?”樹後面探出個光溜溜的小光頭。大師兄說再修人身非常不容易,可以說苦不堪言。

“不許告訴那緒。”諦聽凶完那嗔後,“時辰將到,我走了。告訴你大師兄,雖然獄水生效,但那緒還需靜養,不便勞心勞神,最好把人送與世隔絕的地方靜養些日子。”說完,他縱身一躍,躍過屋頂再一躍,躍上雲端,隨後,躍得老遠老遠,成了個小黑點,最後黑點都無影無蹤。

悄悄回地府,諦聽別進自己的地盤,一頭紮進榻座裡,兜頭便睡。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門外有了動靜,諦聽驚醒難道盜獄水被發現了?

他起身,貼耳於門。

外頭的鬼差行色匆匆,一邊走一邊心裡開罵:居然有人不怕死,劫持了地藏王世間的金身。

太不怕死了。

諦聽搖頭,正欲睡他的回籠覺,卻聽得地藏王拍門,喚他:“諦聽,陪我去次九華山吧。”

千里九華山,古木參天,蔥蔥蘢蘢。

鐵鼎燒香,香霧霏微,不同凡境。

這時,有人手舉衝鋒槍,對著天空掃射。

火光打在空中,雁鶴一路哭飛,壞了許多僧侶誦經的心情。

旋即,那人收槍,沖進殿堂,直奔最高處蓮花座上的金身。

風很大。

這樣的天氣,很適合打劫。

於是乎,最高山峰上,最高的廟宇正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你們聽著……現在,現在打劫!”

來者,高守也。

高大人,此次前來,準備同地藏王好好談談,其目的明確,要穩操左券,解放諦聽。

為了這次談話,高大人準備了很久。

開始,他請僧侶道士做法,讓地藏王隨便托個夢什麼的,可惜失敗了;爾後,他積極學習地府地理知識,掌握地獄十八層的各自級別與屬性,然後發現他連地獄之門在哪裡都不甚瞭解。不過,知識倒是沒有白學,一次偶然機會,讓他發現地藏王原來在凡間還有個月身金體,這個發現讓高大人醍醐灌頂,他決定劍走偏鋒,以質易質!

他拿出了影衛的看家本事,勘察地形,觀察何時監寺僧人最少,金身一般哪個時辰向眾人開放,開放幾個時辰。

做足了功課後,高守盤膝闔目,平靜地思考著自己劫持方案裡的遺漏點。

第一,自從他鳥人那裡摔涯後,產生一點後遺症,讓他有那麼一點點恐高。而他一次次上山勘察,相當於一次次地磨煉,相信這個問題不大。

第二,武器。他有武功,可惜在神佛的眼裡算個鳥,普通的刀劍棍棒估計根本壓不住場。於是,他想到了莫涯當年留下黑乎乎帶黑管的玩意。對了,莫涯介紹過,那叫做槍。

高守見識過這玩意兒的威力,速度賊快,所以指不定能恐嚇到那麼佛家子弟。

安排完了一切,高大人來了!

因為劫持成功,所以談判開始。

寺內多的是高僧,他們將高守困囿在最高處,轟轟烈烈誦唱禪意的深奧。

高大人死死咬緊牙關,不住搖頭:“道理我說不過你們,我也不需要看透什麼紅塵孽緣;我就是來打劫的,我就是要用金身換諦聽,其他怪道理,我不聽!”喘了口氣,高守從懷裡取出一瓶二鍋頭,瓶口朝著金身微微傾斜,“你們再多說一句屁話,我就褻……褻瀆他!我向專業褻瀆人士請教過,我真的會褻瀆的!”

寺廟頃刻安靜了,誰都沒有注意,寺外上已然空霞光萬道。

地藏王在雲端扶額:“諦聽,你下去勸勸吧。”

話音擲地,諦聽卻沒有動。

下頭,高守依舊激動地唾沫飛濺,發神經:“告訴你們,我相當喜歡諦聽,我希望他也能喜歡我。如果時間允許,我們可以相親相愛,肯定能!然而,是你們的地藏王,他落井下石,橫刀奪愛,他不是人,呸!他本來就不是人……”

地藏王猛揉眉心:“你下去吧。”

諦聽側頭:“沒有下文了嗎?”

地藏王剜了諦聽一眼,掌心向上,白光乍現,一卷卷宗呈現:“契約左券是吧,我還你便是。”

依舊獸形的諦聽悶頭笑起,叼住卷宗,緩緩降下,緩緩化成人身。

僧侶左右分開時,高守正義干雲天,傻不愣登地幹吼:“告訴地藏王,我死也等諦聽回來!”

“高大人,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如此煽情?”殿門前,有人一步步走近,每走近一步,偌大座中規中矩的殿堂,一點一點鮮活起來,一點一點,就活似一副陳舊泛黃的白描,點上了最絢麗的彩。

美中不足的是,這一步一步,還是很疼啊;然而,諦聽心情萬分舒暢。

最後,近在咫尺,他停下,與一手拿著黑管兇器,一手拿著二鍋頭的那位仁兄遙遙相對。

殿前這場孽業,又狹路相逢。

“我叫諦聽,是只神獸。我如今化人形不易,如果突然熬不住現了真身,希望別嚇到你。”諦聽施施然作揖。

懵了半晌,高守擤擤鼻涕道:“我叫高守,師承橫山,會點武功,發育正常,關鍵是我真的是舉的!”

作者有話要說:一般我們的邏輯,傻人是會有傻福的。

高舉人,你夠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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