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舊友一
馬天明覺得自己最近很倒霉,以前總是擺攤賣東西的地方被人佔了不說,生意做到一半還碰到城管的整頓,錢沒賺到多少,東西還白搭進去了。
雖然一個小推車加上一個煤爐子再加上一些鍋碗瓢盆不值幾個錢,但是最近因為爸爸看病買藥花了不少錢,這只出不進的再加上今天搭進去的……馬天明沒敢往後想,只覺得現在已經夠灰暗的了。
馬天明兜裡還裝著將近五百塊錢,那是今天賺到的錢加上自己準備的零錢,緊緊握著兜裡的錢,馬天明心想:看來要換個營生了,最近好像有上頭要來檢查,整頓的力度越來越大了,現在還敢出攤簡直就是頂風作案。可是自己會的也就那麼一點手藝,也就只有這種小買賣雖然人累了點,但是賺的還算多,現在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什麼比這更合適的事做。
馬天明正發著愁,沒注意到自己走到了家附近的那個小公園。
公園是免費開放的,白天的時候很多大人喜歡帶著小孩來這裡遊玩,傍晚也會有很多老頭老太太來遛彎。但是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良民大多都在家睡覺了,不睡覺的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玩,所以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除了馬天明這樣心情不好的,就是一些三三兩兩的小情侶了,剩下的大都不是什麼好人。
很不巧,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情侶當然是不會在這種天氣到小公園瞎晃悠了,所以很不幸的,馬天明在覺得自己已經夠倒霉的時候遭遇到了更加倒霉的情況——他被搶劫了。
搶劫他的人不多,也就三個小混混,要是他家裡條件還行的話,絕對是二話不說把錢給對方,嘴上也許還會客氣一下說是給對方買煙抽了,但是現在家裡這麼困難,再加上今天本就憋著一口氣,馬天明很沒有自知之明的和對方打了起來。他不是什麼武術高手,完全不會什麼拳腳功夫,好在還有把力氣,雖然挨了好幾下,但好歹沒被打趴下,錢自然也就還在自己的兜裡,對面的幾個混混有些不耐煩了,其中一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彈簧刀。
馬天明心道:不好!卻沒辦法叫停,對面的幾人明顯都打出了真火。馬天明心裡一陣後悔,逞什麼能,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不就五百塊錢嗎?沒有了可以再賺,命沒了還拿什麼賺錢!
可惜那三個混混顯然沒有讀心術,不知道搶劫的對象正在心中懺悔,拿刀的那位沒有絲毫猶豫的衝了過來。
馬天明一腳踢向來人,卻沒有命中,只是稍稍的阻止了一下對方的速度,持刀的混混胡亂的揮舞著小刀,雖然沒有章法,但是足以讓馬天明手忙腳亂了,再加上其餘兩個混混的干擾,不一會兒就被打倒在花壇邊上。
花壇邊一般是沒什麼磚塊的,最多有些鵝軟石,但是今天也算是巧了,正好有人今天借用了公園小廣場做活動,展架太輕風一吹就倒,於是工作人員撿了些磚塊壓住展架,活動做完了也懶得還回去,就隨手放在了花壇邊。
馬天明倒下的位置就在放磚塊的花壇邊,無意中摸索到磚塊的馬天明很快就將磚塊握緊,憋著一口氣似的站起來朝那幫小混混衝了過去,拿刀的那位首當其衝。
還沒衝到混混跟前就聽一個聲音大喊道:「你們在幹什麼?」
於是馬天明的板磚還沒發揮作用,小混混們就一哄而散了……
馬天明呆立在那裡,不知道是要感謝來人的救助還是該遺憾沒有讓那幫人嘗嘗板磚的滋味。
葉子看著呆呆的馬天明,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上輩子見到馬天明已經是末世以後了,那時碰到了一夥從監獄裡面逃出來的人,葉子和古清泉一時不查被他們抓住了,而這夥人最可惡的地方在於他們不僅搶劫其他人的物品,還會將劫來的女人當做玩物,男人當做口糧。
當時葉子和古清泉在知道後已經做好了被殺的準備,但是那夥人中的馬天明卻反水救了他們,在後來的日子裡,他們才知道馬天明之所以會入獄是因為有天晚上遭遇了搶劫,馬天宇防衛過當用磚頭拍死了其中一個劫匪,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後來還沒等到出獄就碰到了末世,因為沒有別的出路,只好跟著監獄的老大混日子,但是因為越來越受不了那些人無法無天的罪惡行為,馬天明在葉子他們被抓後決定救走這夥人。最後幾人走到了一起,只是最終都死在了那次任務中。
「你還好吧,需要我們送你去醫院嗎?」葉子輕聲問道。
「不、不用,都是一點小傷,我回家擦點藥就好了。」馬天明終於有了反應。
「我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古清泉問。
「不用送,不用送,我家就在附近,一會兒就到了。」馬天明趕忙搖手。
「沒事,今天路上沒什麼人,你一個人不安全,再說了萬一那些混混還沒走遠,我們一走說不定他們就回來找你了,走吧,既然你家就在附近,也不會耽誤我們什麼時間。」
馬天明聽了古清泉的話覺得也有道理,今天確實被嚇到了,馬天明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快點回到雖然破舊卻讓人安心的小家。於是點點頭在前面帶路,「那好吧,我家就在這邊,你們可以順便去我家休息一下。」
馬天明的家確實離公園不遠,不到十分鐘就走到了,是個很老的小平房,灰色的水泥外牆,紅色的瓦片,小兩層,但是二樓有一半是陽台,門旁有一個破舊的水缸,裡面種了一棵不是很精神的葡萄樹。
他們到門口的時候馬天明的爸爸馬蘇正坐在廳裡,燈光不是很明亮,因此他的臉色尤其慘淡,按葉子知道的,馬蘇現在還不到四十,本應是男人的黃金年齡,但是就是覺得很顯老,不是外貌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上輩子葉子沒有見過馬蘇,因為他們和馬天明逃離那伙罪犯去找馬蘇時,他已經不在了,馬天明的一個鄰居說是在他兒子進監獄後不久去世的,當時馬天明很難過,和葉子講了很多他們父子的事,也就是那個晚上,葉子和馬天明成為了好兄弟。
馬蘇也是一個不走運的人,他小時候過得太過順遂,所以越到後來越坎坷。小康之家的孩子,因為愛吃也會吃,於是家裡找關係讓他拜了一位京城來的大廚為師,據說那位大廚及有本事,祖輩曾做過御廚。馬蘇是個靜得下心的人,他學得踏實,老師傅看他為人實在,也願意多教教他,於是除了他師父的兒子,就屬他學得最全。本來馬蘇的日子就應該像很多學廚的一樣,學習、練手、熟練、出師,最後不外乎是自己開家餐館或者被某個大酒店聘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馬蘇極其突然的和他的師弟也就是他師父的兒子鬧翻了。具體是怎麼回事沒人知道,只知道馬蘇從此再也沒有登過他師父的門,他師父一家也非常突然的舉家遷走。
而馬蘇的命運也是在這個時候發生了轉折。
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和師門鬧翻,所以稍微知道點這個事的餐館都不願意用他,可憐他堂堂一個御廚的傳人最後只能到三流小店打雜,偏偏這個時候馬蘇的父親出了車禍,母親因為悲傷過度拖垮的身體,很快就追隨父親的腳步去了,留給馬蘇的只有一棟老舊的私房和一張數額不少的醫藥欠費單。家裡的親戚知道這個情況後雖然沒有落井下石卻也沒有人願意幫他,他只好努力打工,靠著一點微薄的薪水慢慢還債。
馬蘇的妻子是在小飯店打工認識的,談不上有多少感情,那時的馬蘇太累了,不單單是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是心靈上的悲痛。馬蘇長得不錯,是那種清秀乾淨的男人,在廚師堆裡尤其突出,有時候看他做菜一點都不會覺得他只是個廚師,反而會覺得他是一個藝術家,在把一個個很庸俗的事物雕琢成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他的妻子馬莉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傳菜員,因為愛上了那樣特別的馬蘇便對他窮追不捨。而那個時候正好是馬蘇的低谷期,馬莉雖然不是特別溫柔漂亮的女子,卻非常有活力,在那樣一個哀痛的時候,馬莉的出現就像是寒冬裡的一杯熱茶,雖然解決不了最根本的問題,卻溫暖了他的心。馬蘇和馬莉的結合可以說跌破了一眾人的眼睛,根本沒有人會想到馬莉真的追到了馬蘇,大家都感歎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當然,那朵鮮花是指馬蘇。
但是不管怎麼樣,婚後的那段時間馬蘇的精神確實好了很多,雖然不至於有多麼幸福甜蜜,但是有一個全身心關心愛護自己的人在身邊,那種溫暖的感覺是周圍人都看得到的。很快,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馬天明,但是不幸的是,馬莉在生馬天明時傷了身體,在不斷的生病、吃藥、暫時恢復,再生病、再吃藥、再次恢復中,耗盡了自己的生命,沒兩年就去世了,馬蘇來之不易的幸福也顯得那麼短暫。馬莉的離開不僅帶走了馬蘇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精氣神,還使馬蘇的債務又增加了一筆。
馬蘇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他會早上準備很多飯菜,然後一整天都不在家,讓馬天明自己熱著吃,會讓小小的馬天明幫忙分擔家務,從來不會帶著馬天明出去玩耍,甚至只讓馬天明讀完初中就輟學在家……種種事情表明馬蘇的不合格,但是只有葉子知道,馬蘇在馬天明心中有怎樣一個重要的地位。馬蘇長雖然可能一整天都不在家,但是馬天明一早上起來就可以看到一桌子飯菜,而且裡面總會有一個雞蛋。雖然馬天明很小就需要分擔家務,但是馬蘇總是撿輕鬆的給他做,將繁重的留給自己。雖然馬蘇不帶著馬天明出去玩,但是只要馬蘇有空閒就會給馬天明講故事,馬蘇的聲音很柔和,馬天明總是在他的聲音中進入夢鄉。雖然馬蘇讓馬天明初中讀完就輟學,但是馬天明知道,馬蘇是真的累了,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持下去了。
於是,早熟的馬天明撐起了家的重擔,白天打點零工,晚上擺個小攤賣麻辣燙。
馬天明察覺馬蘇的異狀是在輟學後的第三個月,他發現馬蘇常常情緒低落,目光呆滯,有時候和他說一件事情很長時間才會反應過來你說的是什麼,而且因為家裡隔音效果差,馬天明幾次夜裡醒來都可以明顯感受到馬蘇是醒著的。他強壓著馬蘇去醫院檢查,果然,馬蘇患上了抑鬱症。
雖然還是輕微的,但是馬蘇完全失去了對生活的興趣,彷彿馬天明已經長大成人,再也沒有什麼使他牽掛的事物了。馬天明不敢太過於刺激馬蘇,只能盡力去開導陪伴他。
馬天明今年剛滿十八歲,這樣的生活差不多三年了。
大多數時候馬蘇表現的很正常,和外人談笑說話完全不會讓人覺得他有抑鬱症,只是稍微安靜些罷了,只有馬天明知道,那是為了讓自己放心,可以表現出來的。而今天葉子和古清泉看到的馬蘇就是一個略顯蒼老卻很寧靜安詳的長輩,他會微微笑著招呼他們坐下,給他們倒一杯溫熱的開水,並不怎麼說話,卻讓人覺得很舒心。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葉子卻對這位長輩很有好感。
「爸,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馬天明問。
「沒事,沒什麼睡意,就坐一下,你這臉是怎麼啦?」剛才燈光比較昏暗,馬蘇也沒注意到馬天明臉上的傷。
「沒事,碰到幾個小混混,正好碰到這兩位幫了我一把,不然我可就和那幾個混混同歸於盡了。」馬天明嬉笑著說,卻被老爸輕輕拍了下腦袋。
「胡說什麼呢?沒事就好,真是謝謝你們了。」馬蘇轉頭向葉子他們道謝。
葉子忙說不用謝。
「這麼晚了,真是麻煩你們了,我給你們做點宵夜。」馬蘇說著就向廚房走去。
「不用了,不用了,您別這麼客氣,我們馬上就準備回去了。」葉子趕忙說。
可是馬蘇卻沒有理會,馬天明也說這是父親的一片心意,讓兩人不要阻止,便和兩人聊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馬蘇端出來兩碗酒釀湯圓,還沒走進,葉子就聞到了清甜的酒香。
「來,快嘗嘗。」馬蘇笑著將湯圓遞給兩人。
兩人接過碗,笑著道謝,便低頭品嚐起來。
湯圓甜而不膩,香糯軟滑,而裡面的米酒,似乎也是特製的,不但香甜可口,喝下去後還唇齒留香,配著裡面的湯圓一起吃,更是混合出了一種絕佳的風味,讓人讚不絕口。
很快兩人就吃完了,葉子甜甜地笑道:「馬叔叔,你做的好好吃哦,要是能每天都吃到你做的飯就太幸福了。」
「你想吃可以隨時過來啊,只要你來了叔叔就給你做。」馬蘇很好說話的答道。
「謝謝叔叔。」葉子說,卻並沒有很開心的表現,反而有點低沉,隨後他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看向古清泉。
「咳咳,」古清泉咳了兩聲,「馬叔叔和天明都是做美食的,正好我想開一家餐廳,您知道,好廚師難找,今天我和葉子吃了您做的宵夜,不用看別的就知道您的手藝是一流的,要是您不嫌棄,我希望聘用您去我們那,也不用您親自動手做什麼,稍微指點一下下面的人就可以了。」
本以為是很優厚的工作,卻沒想到換來了對方長久的沉默,馬天明見氣氛有些沉悶,開口說道:「古大哥,我知道您是出於好意,給我們的工作肯定也是條件優厚的,但是我爸的手藝是不能外傳的,別說外傳,連我都是不知道的。我每天擺攤去賣小吃麻辣燙,都是我爸做好湯料、醬料,然後只需要我簡單的操作就可以了。但是他現在身體不好,就算是大餐廳用很優惠的條件聘用他我也不放心他去,所以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爸實在是沒辦法去。」
「馬叔叔,您看這樣可以嗎?我家本來有個主廚姓王,是我們家的老人了,最近身體不太好,想多休息休息,正好您身體也不太好,您去了就可以和王主廚輪班,正好都有休息不會累到,也不需要您把手藝交給別人。」古清泉誠懇地說道。
馬天明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兩人要這麼照顧一對還算陌生的父子,除了今晚,他們完全沒有交集,怎麼可能憑借兩碗宵夜就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好廚師呢?
馬蘇卻沒有急於反對,他看得出對面兩人出生良好,家世應該不錯,而且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也可以看得出他們應該沒有什麼惡意,再說自己和兒子除了自己的手藝也沒什麼可覬覦的,憑著對方的身價這麼點手藝應該還不放在眼裡。
馬蘇之所以猶豫,是對未知以及改變的迷茫。
「好的,我答應。」馬蘇點了點頭,他想,是時候改變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