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江南好(上)
俗語有雲: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揚州不單單是指揚州城,也包括整個江南地區。從兩晉開始,整個華夏的經濟重心便朝江南地區傾斜。而在南宋的經營之下,江南的確成了富庶天下的地方。任何一個朝代,在她的鼎盛時代,如果要進行最富裕的城市評選的話,揚州、蘇州、杭州這三個城市一定會包攬前三甲。由此可見,作為這三地代表的浙商,他們手中握有多少的財富。
雖然在清朝初期,這裏發生過“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但是曆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之後,江南地區又成了全華夏最富庶的地方。沒有一個帝皇能忽視掉江南。但是這裏往往又是整個帝國中心最無力控製的地方。
從康熙開始,“下江南”不僅僅是去遊山玩水,很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向江南地區示好。雖然伴隨著產糧中心移向湖廣地區,江南不再扼住帝國的脖子。可是如果江南的經濟出了任何問題的話,整個帝國的經濟也會有極大的問題。
雖然在京畿招商局的帶領下,北方地區的商稅隱約有取代江南鹽、鐵二稅的趨勢,但是畢竟江南還有自己的糧稅、商稅與茶稅,江南地區的稅收占了帝國稅收的近三分之二。故而對於永璿來說,江南招商局是許勝不許敗的局麵。一旦江南招商局失敗,輕則重傷江南經濟,重則讓整個江南地區失控。真要到了那般地步,乾隆必定會將永璿送上斷頭台,借此來安撫江南。
船艙裏的永璿自然想明白了這一切,乾隆之所以給了永璿如此大的權力,自然希望永璿能夠成功。如果不能成功,那麽乾隆也沒有理由再保護永璿了。自古以來,從商鞅開始,到後麵的王莽、王安石、張居正,哪一個改革家有善終?唯一運氣不錯的便隻有商鞅,雖然人死,但是他的改革法令還是保留了下來。而另外三人的改革舉措都伴隨這三人的死亡而結束。
莫非自己也難逃這個怪圈?永璿想了想,隨即將這個念頭拋了出去。自己比那四個人運氣好的一點就是自己是皇子,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雖然清朝的政治鬥爭是曆史上最黑暗的時期,可清朝皇帝不殺兒子的慣例還是執行得不錯的。自己日後就算真倒黴了,撐死就是圈禁到死。如果乾隆還念及父子之情,那就是宣布自己“死亡”,然後將自己送到海外自生自滅。
永璿在那沉思,章佳氏靜貞則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現在明白了自己的丈夫需要麵對的壓力有多大,恭親王的確夠風光,但是風光的背後卻是自己丈夫的力挽狂瀾。作為王府的女主人,靜貞能接觸到一些屬於王爺機密的東西。雖然自己並不是太懂,但是身為大家閨秀的她還是很明白,自己的丈夫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站在刀尖上起舞,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她擔心,但是她並不害怕,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王爺,可是要喝茶?”靜貞決定稍微轉移下自己丈夫的注意力,總是沉迷於一件事,對身體並不是太好。
“那就有勞福晉了。”永璿決定將這些念頭拋開。
的確,他有什麽好擔心的?就算失敗了,自己還是能平安富貴了此一生;就算失敗了,史書上還是能留下自己一筆;就算失敗了,永璿也自問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武則天都敢留下無字碑交與後人評說,為何自己非要計較這一代的評價?隻要能留下一點點火種,這個民族就有希望在後世站得更高。
在永璿被安排下江南之後,老佛爺也賜下懿旨,將京城的王府交給側福晉王氏管理,而嫡福晉靜貞則得了同行江南的恩典。尹繼善全家自然曉得這份旨意的恩典有多大,清朝曆史上很少有王爺出京城的例子,而福晉陪著王爺一同出京的例子則完全沒有。一個王府有什麽?隻要自己的女兒牢牢抓住王爺,生下嫡長子,王府還不是最後由自己的女兒做主?於是尹繼善的福晉忙將自己身邊牢靠的人送到靜貞身邊。永璿出門在外總有一些不便,自己的女兒自然是要承擔起照顧的責任來。沒有幾個可靠的人在身邊,尹繼善福晉還真放不下心來。
如果你要問杭州最好的去處是哪?十個杭州人怕是有九個人會告訴你,西湖邊的樓外樓乃是全城最好的地方。登上他們家的閣樓,你便可以飽覽西湖勝景。
當然,一般人也是進不去樓外樓的。這樓外樓除了以美景著稱之外,他們家酒菜的昂貴程度也絕不是平庸的。就算如杭州這般天下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能進樓外樓一擲千金的人也是屈指可數的。
但是今天,樓外樓卻閉門謝客,連那終年不休的歌舞也停了下來。但是酒樓外卻是停著不少的轎子,稍有眼力的人就能看出來,今天全杭州城裏大戶都到了這裏。似乎還有不少是浙江其他幾地的富豪。於是眾人了了,全浙江的富豪都在這裏了,包下一個樓外樓也就是小意思了。何況樓外樓乃是杭州胡家的產業,這胡家乃是浙商中執牛耳者。既然浙商的頭麵人物聚在一起,那自然是有大事發生,胡家提供下場地也不算什麽。
“諸位,想必大家應該知道了,京城裏的那位‘摟錢王爺’已經從京城出發,不日便要到江南了。”現在起身說話的乃是李萬林,浙商中數一數二絲綢商人,“各位也曉得,這位王爺除了自己家大業大之外,身後還站著晉商的勢力。更讓人稱奇的是,這位王爺年紀小小便以‘招商局’將京城、盛京那些王爺的錢攏在了一起,連皇上都願意往裏投銀子,各位便曉得獲利有多大了。當年晉商才多少銀子,大家也心裏有數,如今晉商又有多少銀子,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況且這位王爺手上還握有皇家遠洋貿易局,各位,大家都做過海上生意。跟這位王爺的海上貿易相比,咱們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李兄未免太長他人誌氣了。”開口的正是浙商中的“船王”——張闓琦。
“張老弟,若是你見過遠洋貿易局的船隊,你就不會這樣說了。”李萬林冷笑了一聲。李萬林比外人更曉得浙商的致命弱點,瞧不起別人。如果別人比你弱小的話,你瞧不起也便罷了;但是遠洋貿易局有多龐大,不是親眼見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李兄,既然你說遠洋貿易局如此厲害,為何我等不曾見過他們的船隊?”張闓琦畢竟是做海上貿易的,他也有船隊行走在華夏沿海,如果貿易局真的厲害,他能不曉得?
李萬林見這張闓琦不知好歹,便也不再隱晦什麽,“五年前,我們都是給洋人做生意,為何最近沒有了?因為如今洋人生意不好做了,招商局為何每年都在大肆收購絲綢、茶葉、瓷器等物?你以為單憑蒙古、朝鮮等地就能消耗掉?那些東西都是直接被遠洋貿易局的船隊送到西洋去了。如今歐羅巴洲的人誰不知道遠洋貿易局的名號?他們一次的生意就趕得上李兄一年的生意了。”
張闓琦麵色一紅,其實他也聽說過有人將生意做到西洋去了,但是沒想到卻是那位“摟錢王爺”的手筆。
將場麵尷尬,身為浙商領軍人物的胡榮自然出來緩解氣氛。“諸位也別太擔心了,畢竟人家是過江龍,可咱們還是地頭蛇不是?這自古‘強龍難壓地頭蛇’,那恭王爺就算再怎麽強大,來到咱江南的地盤,還是要賣我們浙商一個麵子。否則,那恭王爺也不會在蘇州一安定下來就再風塵仆仆朝咱們杭州而來不是?既然和珅大人將請帖都發到諸位手上了,大家也就給王爺一個麵子。不管恭王爺要幹什麽,總之我們去看看就是。”
“哈哈,他總算是滾了!”永琪這幾天的心情都不錯,這幾年來他一直被永璿壓得死死的,如今永璿一走,這北京城還不是自己的天下?如今自己武有福爾康,文有福爾泰,再加上那蕭劍、蒙丹,以後這皇位還不是手到擒來?
隻是永琪沒有料到的是,雖然永璿走了,但是永瑢忽然地強勢崛起讓他始料不及。這是後話,咱們自然不提。如今滿京城裏最關注的是,乾隆皇帝為自己新納的香妃修建了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寶月樓。看來,這香妃寵冠六宮的日子不遠了。
延禧宮的令妃則是將自己身邊的瓷器全部砸了一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