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彎新月入朝來
朝堂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後宮,雖然乾隆給嘉妃娘家突然地抬旗著實驚動了老佛爺。但老佛爺轉念一想,這嘉妃伺候乾隆多年,誕下四子,如今又臥病在床,聽聞情形不大好。於是老佛爺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乾隆的一次衝喜行為,便也放開不再過問。倒是金三保一家得了消息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嘉妃沒有晉封,自己跟家人也沒有什麽軍功,怎麽莫名其妙就抬旗了?接完聖旨,金三保將自己的長子金簡帶入書房商議。
“外麵可是有什麽風聲?”金三保看著自己的兒子問道。
金簡對這次的抬旗也感到奇怪,答道:“按理說抬旗這般大事應該早就風聲才對,但兒子在內務府當差,沒聽到有什麽風聲出來。”
“這就奇了怪了。”金三保有些不解,忽然想到了什麽,渾濁的眼睛了滾出淚水來,“怕是你那妹妹有事了。”
金簡也吃了一驚,如今金家能在京城裏站住腳跟靠的就是那嘉貴妃,“父親切莫胡思亂想,前些日子額娘才進宮看了娘娘,說是雖然還是沒多大起色,但精神頭好了許多。”
“你知道什麽!”金三保瞪了金簡一眼,“這抬旗怕是給娘娘衝喜的。”
金簡一聽也慌了,“那阿瑪不如讓額娘再尋個日子進去看看娘娘?”
“胡鬧!”金三保嗬斥道,“入了宮那就是皇家的人了,我等奴才豈能隨意去見的?沒有老佛爺或皇後娘娘的恩旨,這紫禁城豈是你額娘想進就進的?”
“那不如去求求八阿哥。”金簡忽然想起正在內務府當差的永璿。
“不可!”金三保揮手製止了這個提議。“當初八阿哥來內務府當差的時候,我就讓你故意疏遠他。自古皇帝最恨皇子結交外臣,一個不小心,牽連到八阿哥就得不償失了。況且如今朝廷上的風向也不對,隔三差五的就有彈章彈劾內務府或和親王。明麵上是如此,暗地裏怕是要針對的是八阿哥。”
“八阿哥不是年歲還小麽?”金簡對自己這個外甥還是滿有好感的,“就算要動也該動四阿哥才對。”
金三保也奇怪,如今大阿哥、二阿哥已殤,三阿哥被皇上厭棄,那麽四阿哥才是真正站在風頭浪尖上的。以前五阿哥占著出身好、祖宗家法,但是這次抬旗之後,四阿哥也算是正宗的滿人,況且嘉妃也進了貴妃位,現在隻有皇後所出的十二阿哥才能在祖宗家法上占得便宜。更何況,四阿哥為長,這一條就足夠讓那些小阿哥們死心了。
因為永璿很多事情都牽扯到軍隊機密,故而隻有軍機處跟和親王才知道,內務府當差的人也不過就知道大概而已。而金簡不過是內務府的筆帖式,幾乎接觸不到八阿哥所研發的內容。金簡道:“當初皇上點了八阿哥協理內務府,兒子便覺得奇怪。如今幾個年歲大的阿哥都沒個正經差事,為何獨獨讓八阿哥來辦差?況且兒子聽聞,前些日子在禦前,五阿哥給八阿哥好大一個沒臉,皇上也沒說什麽。這皇上對八阿哥到底是喜歡還是厭棄?”
“雷霆雨露均是聖恩,這不是你我該去揣測的。若是旁人問起這樣的話,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兒子明白。”
這邊不提金家的疑惑,那永璿依舊按照每日行程請安、上學、聽政、習武、辦差,幾個月下來,硬是瘦了不少。一日請安的時候,老佛爺看到,問道:“如今永璿跟頭是誰伺候著?”
秦嬤嬤一聽,忙出來跪下道:“奴婢叩見老佛爺,老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然後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
老佛爺見秦嬤嬤是個知禮的,厭惡的情緒立刻去了大半,但還是略有不滿地道:“你是如何伺候你們家主子的?小小年紀清減成這樣,可有請太醫來瞧瞧?”
老佛爺對嘉妃還是有印象的,以前乾隆還在重陽宮的時候,金氏就是乾隆身邊伺候的格格。雖然長著一副江南美人樣,但是骨子裏卻是一股子滿洲姑奶奶的爽利勁。最重要的是這嘉妃侍寵卻不驕,明裏暗裏對富察氏是恭敬有加。這讓老佛爺非常滿意,所以乾隆登基沒多久,老佛爺便做主將金氏從貴人提拔成了妃。而且繼後如今誕下嫡子,也是由嘉貴妃的十一阿哥帶來的。老佛爺是個迷信的,便認為這嘉貴妃是個有福氣的。有福氣的妃子生下的兒子也斷然差不到哪去。雖然現在在老佛爺心裏,十二阿哥是第一,五阿哥是第二,但是平日裏聽皇帝念叨這八阿哥是個懂事的,連帶著老佛爺也喜歡上了八阿哥。
聽到老佛爺問及八阿哥的生活事,秦嬤嬤忙道:“奴婢斷不敢虧待了八阿哥,太醫也是時常來請平安脈,都說無妨,隻是讓八阿哥注意養著點就好。”
聽到這裏,老佛爺明白了,敢情自己的寶貝孫子是自己的皇帝兒子給壓榨苦了。老佛爺心疼孫子,招招手道:“永璿,來皇瑪嬤這來。”
永璿自然乖乖地道老佛爺跟前,老佛爺伸出手摸了摸永璿的臉,道:“瞧這瘦的,桂嬤嬤,你去我那尋些滋補的藥材送到八阿哥那去。可憐見的!呆會你皇阿瑪來了,我定要說說他。”
“朕做了何事惹得老佛爺如此不滿啊?”乾隆笑著進了慈寧宮,於是一堆的宮妃、小阿哥都跪下行禮。看樣子乾隆心情不錯,抬抬手道,“都起來罷。”
既然乾隆來了,永璿忙地退到一旁。乾隆看了永璿一眼,沒有說什麽,隻是看著老佛爺道:“皇額娘還沒告訴朕,為何要說朕啦?”
老佛爺板臉道:“你沒瞧見,永璿的身子骨都差了許多,你若是再這般折騰下去,我這孫子非給你累著不可。”
乾隆看了眼永璿,覺著永璿的確是瘦了許多,忙道:“是兒子魯莽了。——小路子,命太醫院好生瞧瞧八阿哥,擬個方子上來,好生調養一二。”
老佛爺見此,便揭過這個話頭,笑道:“今兒見皇帝高興,可是有什麽好事?”
原本前朝的事情不該在後宮說,但是乾隆尋思著這事還得老佛爺出麵,便撿著能說的說了,“鄂敏跟努達海得勝歸朝了,朕命老五去郊迎了。端王府還留下了兩個遺孤,朕正尋思著讓他們見見老佛爺,看如何安排。”
老佛爺聽了,念了幾句佛,道:“那倆孩子也是苦命的,既然都是功臣遺孤,皇帝可不能虧待了他們。既然皇帝想讓哀家見見這兩個孩子,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老佛爺既然發話了,便有宮女去宣旨,於是不多會那新月格格便領著克善上來了。
那新月格格一見到老佛爺便跪下,泣聲道:“多謝老佛爺跟皇上派努達海將軍來救我跟克善,如果沒有努達海將軍,我跟克善便要葬身荒郊野外了。”說完,新月格格便哭出了聲音。
老人家最忌諱眼淚跟死,這新月格格沒輕沒重地說出這話,讓一旁的嬪妃們都麵露驚訝,而老佛爺則直接黑了臉。皇帝一看自己額娘不高興,心裏也不爽起來。隻是當著這麽多人,他還真不好發作“功臣遺孤”。
老佛爺也知道不能冷了功臣的心,便壓下心中的不悅,淡淡地說:“且起來說話罷。你有那心思就好了,不用時刻掛在嘴上。”
“不!”新月格格呼喊道,“我對老佛爺跟皇上都是真心感恩的。”
老佛爺好不容易舒緩的臉色立馬又崩上了,一旁的純妃喝道:“誰許你‘我’來‘我’去的?皇上跟老佛爺跟前要自稱‘奴才’!”
老佛爺微微點了下頭,皇帝也看了純妃一眼,淡淡道:“今兒個念你第一次進宮,就不用那麽拘束了。”
說完這話,便有嬤嬤將新月格格拉了起來,拉到了一旁立著。乾隆對著老佛爺賠笑道:“老佛爺看將這兩個孩子放在誰家好呢?”
乾隆這話一出,妃嬪沒都緊張起來。這老佛爺明顯就不喜歡這新月格格,若是推到自己跟前豈不是讓老佛爺記恨上了。
老佛爺似乎也不打算讓這個新月格格禍害後宮,道:“如今皇後還在養著,嘉貴妃身子骨也不大好,純妃身邊也有孩子要照顧。其他人嘛……”老佛爺開始思考著如何徹底拒絕皇帝讓皇家收養新月格格的可能。
“奴婢希望能去努達海將軍府上。”新月掙脫了嬤嬤,再次跪了下來。
老佛爺直接被這一跪噎住了,好嘛,我還打算給你點麵子,找個宗室收養你,你既然如此不識抬舉,那也就不關我事了。老佛爺道:“既然新月格格與努達海交好,就隨了她吧。”
後宮嬪妃都長出了一口氣,幾個年輕點的貴人互相看了一眼,暗想,這新月格格好沒規矩,自己一個格格身份居然跑到奴才的府裏住著,也不怕失了身份。
次日,滿京城都傳出一個新聞,那端王格格及世子居然住到內大臣努達海(升職了)的府裏去了。京城的貴婦們都感到奇怪,一個格格沒住到宮裏起碼也是找個宗室收養,怎麽去了奴才的家裏住了?很快貴婦們又聽說這是格格自己求來的恩典,於是大家開始檢視自己家裏是不是有適婚的哥兒,如果有一定要去宮裏走走,千萬別將那新月格格指到自己家裏來。
這京城裏的家長裏短完全沒有影響到永璿,如今永璿正奉旨在阿哥所裏休養,日子是過得無比滋潤。每日裏上上課,鍛煉下身體便足夠了。乾隆下了聖旨,師傅們這幾個月裏暫且不用跟永璿布置功課。師傅們倒沒反對,永璿雖然功課不如永琪,但勝在踏實。而且永璿時不時會提出一些新觀點,讓師傅們有豁然開朗的感覺,教學相長說的就是這樣吧。
這一日,永璿正在阿哥所裏練字,忽然一群人衝了進來。永璿愣了下,心想居然會有人在阿哥所裏如此囂張。仔細一看,居然是五阿哥帶著福爾康、福爾泰走了進來。更讓永璿氣憤的是,這兩個奴才居然見到自己練個招呼都沒有。永璿臉立刻冷了下來,扭頭繼續寫字。
“永璿,你在這幹嘛?”永琪忽然端著身份訓起話來。
永璿不傻,他才不會跟永琪正麵起衝突,隻是淡淡地說:“啟稟五哥,弟弟在這練字呢。”
“練字?”永琪順手將永璿練字的紙抽了出去,看了幾眼,冷冷地說,“刻板,過於匠氣。”
永璿心裏聽得那個氣,但是嘴上還是說:“弟弟多謝五哥指點。”
永琪見激不起永璿的怒氣,便又道:“聽師傅們說,你練武小有成就,不如與爾康切磋一下?”
永璿看著福爾康那摩拳擦掌的樣子,心裏暗罵道,你一個十幾歲的大小夥子欺負我一個九歲的小孩也不嫌丟人?而且出乎永璿的意料的是,那福爾康居然就直接動起手來。永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福爾康撂倒在地。這回秦嬤嬤等人急了,抱琴、司棋忙將永璿攙了起來,秦嬤嬤則攔在躍躍欲試的福爾康前,冷冷地道:“福侍衛,這裏是阿哥所,不是你辦差的地方,若沒有聖上的旨意,奴婢就要請福侍衛走了。”
阿哥所裏的動靜很快便驚動了門外的侍衛,幾個侍衛進來一看,好嘛,那個鼻孔朝天的福家侍衛居然將阿哥弄傷了,便忙將福爾康捆了。
“你們做什麽?”永琪怒了,“我的人你們也敢抓!”
幾個侍衛傻眼了,他們可是皇帝侍衛,福爾康也是禦前侍衛,五阿哥居然說禦前侍衛是他的人,你是嫌自己命長麽?
永璿也不想事情鬧大,何況事情鬧大對自己也沒好處。如今自己母妃已經病重不省人事,福家的靠山令妃娘娘已經是寵冠六宮了,自己離開府建衙還要幾年,犯不著跟令妃交惡讓自己後麵的日子不好過。
永璿揮揮手,道:“不妨事,隻是我與福侍衛切磋功夫而已。”
侍衛見苦主都不想鬧,便放開了福爾康。福爾康鼻子哼了一聲,便繼續仰著鼻孔跟著永琪在紫禁城裏大搖大擺地遊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