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後，妮可幾乎已經認定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軍隊，於是她又 耐不住無聊的想到外頭遛達。

　　雖然強森警告的話言猶在耳，他一再的告誡她，千萬不可以隨意外出，並將菩爾查 殘酷的作風描述得血淋淋的，讓她聽了以後三天不能安眠，但當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感 覺逐漸消退後，她就開始認定那是強森害怕她逃離所編織的謊言，根本不足以採信。

　　於是，等到強森有事外出時，她便決定上街去逛逛？

　　妮可優閒地走在這個她自小成長的街道上，看著五光十色的招牌、沿街乞討的乞丐 、門口招攬客人的妓女、醉酒或賭輸錢發怒的男人；看著、走著，對於這些她早已熟悉 的亂象，竟產生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好像她已經離他們好遠、好遠，遠得像是兩個迥然 不同的世界。

　　然後她的視線停在一對當街交媾的男女身上，馬上羞紅了雙頰，迅速的別開臉去， 心怦怦地直跳個不停。

　　她是怎麼了？這種事在以前讓她看來簡直平凡得像在喝白開水，可現在……哦，天 啊，她怎麼在這時候想起強森偉岸的身軀？

　　「咦，那不是小蕩婦妮可嗎？」有人發現了她。

　　她臉紅心熱地快步邁開，不敢再多作停留。

　　「是呀，可不就是她！」有人附和著，然後人群逐漸包圍住她。當然，絕大部分是 男人。

　　她深吸了口氣，要自己保持鎮定。這種小場面，她應付得來的，以前不也是這麼過 活的？

　　「嗨！」她向他們打招呼，呼吸卻顯得急促。

　　怎麼？她被強森關傻了嗎？為什麼她會感到害怕？為什麼手腳不聽使喚的顫抖？

　　有一個男人涎著笑臉靠近她，「妮可，好久不見囉，今天又開始做生意了嗎？」他 們封住她的去路，將她困住。

　　「哦，別開玩笑，我只不過是出來買樣東西。」她緊張地回過身，想往後跑，但身 後也被人群堵住。

　　男人們顯然不想那麼輕易放過她，他們逐漸朝她逼近。「怎麼有了新人忘舊人，咱 們這些老相好你全都不理會？」男人又朝她欺近一步，她的心中愈來愈害怕。

　　「想當初，老子也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錢，怎麼你都不用付付利息的嗎？」男人貪婪 的對著她吞嚥著口水，一雙賊眼幾乎就要靠在她的胸前。

　　「我從良了，你們不知道嗎？別再和我開玩笑，我真的有急事！」她虛應著，心裡 想念著強森，害怕的感覺讓她有股想哭的衝動。

　　男人一聽她怎麼說，便開始放聲大笑。「從良？別說笑了妮可，你可是有名的蕩婦 哩，老子到現在還忘不了你坐在我身上放浪的模樣……哦，天啊，光是想 到你那對奶子 搖晃時的樣子，老子的命根子就癢得難過。」說著，男人便從褲襠內掏出巨物，引來所 有人更淫穢的笑聲。

　　妮可很想在他身上吐口水，但聰明的她明白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急的往後退，但身 後的男人更擠身向前，讓她進退皆無路。

　　「別再過來，強森伯爵不是你們惹得起的！」她出言威嚇，希望能止住他們的不懷 好意。

　　男人們果然立在當場，但不一會兒又有人開口說話：「怕啥？咱們這麼多人上她一 個，就算要找上咱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是啊，是啊，說得對極了！」男人們大笑出聲，伸手就要抓她。

　　她見情勢不對，雙手護胸就要往男人們圍住的縫隙間鑽去，只是還沒能逃得出去， 男人們就動作迅速的抓住她。

　　「放開你們骯髒、齷齪的手！」她尖叫，後悔極了不聽強森的話，跑出來惹禍。

　　她的話惹怒那群男人，不知是哪個男人伸手賞了她一巴掌。「媽的，老子齷齪？你 又乾淨到哪裡？瞧瞧你這對奶子，就不知咱們卡迪茲哪個男人沒摸過？」說著，魔掌便 往她的胸部探去。

　　但，奇異的現象在大夥兒面前發生了——男人的手才剛觸摸到妮可的胸前，便砰的 一聲往後仰，頭顱撞擊到堅硬的地板，淌了一地的鮮血，整個人就這麼倒在血泊之中， 昏死了過去。

　　大家面面相覷的看著彼此，然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妮可身上，他們不明白這究竟 是怎麼回事？

　　妮可屏住呼吸，她當然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只是這樣的情況一旦被發現，她將會被 人冠上女巫之名，處以絞刑，或者火刑。

　　她害怕地猛搖著頭顱，然後往後退去，身後的男人自動讓開一條路，彷彿她是可怕 的瘟神般避著她。

　　在大家還來不及領悟之前，她開始沒命似的奔跑，「抓住她，別讓她跑了，抓住她 ！」有人開始喊道。

　　所有人似乎終於恢復神智般，開始當街展開一場激烈的追逐。

　　這時剛巧一支菩爾查的軍隊正沿街尋覓強森的下落，一聽見這群人追逐的吼叫聲， 也跟了上去。

　　男人們很快的又堵住了妮可。

　　他們雖然心裡有些害怕，但還是不太願意相信剛才那個男人是因碰觸她而昏死，說 不定他剛巧心臟病發作也不無可能。

　　於是又有人擠身向前，欲摟抱住她，但那個人又是以同樣的狀況，在大夥兒面前倒 下去。

　　這時所有的不信與猜疑都得到答案，大夥兒開始狂喊：「殺了她，她是妖怪，殺了 她，她是女巫！」

　　妮可發狂似的尖叫，不再顧及他人的向前撞去，她現在惟一的念頭，就是趕緊離開 這兒，她得找到強森，只有強森能證明她是無辜的，她絕不是女巫，現在也惟有強森才 能保護她，強森，你在哪裡？

　　強森！強森！

　　妮可一路沒命似的奔跑，凡不慎被她撞到的人皆以同樣的方式倒下，頓時，整條街 道響起驚悸的尖叫聲、恐懼的哀號聲，四處紛亂的景象讓人不忍卒睹。

　　菩爾查的領軍威克，一見這樣的情況，原本打算坐視不理，可正當他舉起手來欲指 揮軍隊回頭時，腦中倏地閃現法師所交代的話：四樣寶物乃靈性之物，且皆有護主能力 ，凡不慎靠近者必道橫禍，宜慎之。

　　他眼一瞇，盯著在前頭奔跑的褐髮女子，再轉移視線注視著滿街倒地的男人，驀地 ，他宣佈道：「是她！寶物在那個女人身上，追上她！」

　　畢竟卡迪茲是妮可生長的地方，她太熟悉這兒的一草一木，她見後頭追兵緊追不捨 ，且有愈來愈龐大之勢，於是當機立斷地跑向碼頭。

　　碼頭是卡迪茲最為混亂的地區，這兒是龍蛇混雜，來往的船隻、碼頭工人、小癟三 以及人來人往的乘客，都是她最佳的掩護。

　　她氣喘吁吁的奔跑著，後頭的追兵依舊窮追不捨，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她一路上 翻倒了攤位、拉車以及任何可以隨手拉動的東西來阻止後頭的追兵，但沒 有用，他們意 追愈近，她卻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眼看她就要落入這群瘋狂的男人手中……就在 這千鈞一髮之際，她耳畔聽見有人在叫她。

　　「妮可！」強森的急吼聲傳入妮可耳中。

　　她急急看往左側，強森正朝她奔來。她的臉上閃現希望的光彩，此時再見強森就有 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般，讓她原本疲累的雙腳頓時輕盈了起來，提著氣，整個人往強森撲 去。

　　「哦，強森！」

　　強森張開雙臂接住她。「怎麼回事，妮可？」他將她甩在背上一邊奔跑一邊問著。

　　「他們發現了！」她氣喘吁吁的說。「快跑，否則他們會殺了我！」她驚喊，不斷 地往後觀看，「天啊，怎麼連軍隊也來湊熱鬧！看來我這回真是死定了！」她哀號著。

　　強森聽見背上的妮可提到軍隊，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臉色更沉重。

　　「該死！」他咒道。

　　以目前的局勢看來，他根本不可能以一敵眾，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甩掉身後追 逐的人馬。

　　打量了一下週遭的環境，他的眼光停留在一處碼頭的出水口，「妮可，你會游水嗎 ？」他問道。

　　她猛點頭，看著後頭追逐的壯大聲勢，已經讓她嚇得再也沒有力氣答話。

　　「很好。」他讚許道，「現在你必須深吸一口氣，我們就要落水了！」說著，便撲 通一聲往海堤處跳下。

　　妮可憋著氣，但在落水後，仍然連喝了好幾口冰冷濕鹼的海水。

　　被海水嗆著的她，急著游出水面呼吸，但一升上水面她馬上發覺有不少的士兵也跟 著他們一起跳下水。

　　她驚呼一聲，再度潛下水。

　　但她的舉動仍是被其中兩人發現，很快的，有人扯住她的肩膀、壓住她的頭，她雖 然奮力的掙扎，但仍然無法擺脫那兩個男人的糾纏。

　　強森很快的找到了她，當他看見她被兩個男人拉扯時，他迅速地接近，以手肘在水 中敲擊著男人的頭，並以腳踹向另一個男人，於是三個男人在水中扭打成一團。

　　妮可著急地看著強森，擔心他的安危。

　　但很快的，強森便制伏那兩個男人，她看到那兩個男人沉入水底。

　　強森很快的游到她的身邊緊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指向急如泉湧的海溝處，示意他 們要往那兒游去。

　　妮可猛搖著頭，對那深不見底的海溝產生無比的懼意，強森拉扯著她的手，指向不 遠處正在尋覓他們的軍隊。

　　妮可在心底哀號著，緊閉著眼跟著強森往水流急湧處游去，她在心底默默地喊著： 天啊，她可不想死在這裡，浮屍模樣可是很醜的。

　　但是能與強森死在一塊兒，總比被那群人綁在木架上用火燒來得幸福許多吧？她安 慰著自己，於是就更加努力地撥動、踢打著海水，隨強前游去。

　　強森領著她避開湍急的海水游向出水口旁，她感受到強烈的水壓不見了，於是她猛 地睜開眼，訝異地看著眼前的水柱不斷的往前噴出，而她四周的海水卻有如死海般寧靜 。

　　妮可睜大雙眼看向強森，明白他救了她一命。

　　強森看到妮可崇拜以及感激的眼神，對她相視一笑，捧住她的頭與他的頭貼近，並 在額上給她一個安心的吻，他在水裡的口形似在安撫地對她說：「沒事了。」

　　她激動的摟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印上他的唇，淚水不斷地奪眶而出，與濕鹼的海水 交雜混合。然而她依舊能感受到那溫熱的淚水，正如她此刻沸騰的心。

　　驀然，她體會到她有多麼的愛他，不同於對羅德的同病相憐，那不只是同情，而是 另一種更為熾烈的、濃稠的，是男人與女人間的愛情，是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想放手的刻 骨銘心。

　　思及此，她緊抱住他。

　　天啊，她怎麼會到現在才弄懂她究竟有多麼的愛他，她根本就在第一眼見到他時， 整顆心就已經繫在他的身上了，而她竟然完全沒有發覺！？

　　上天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的甜蜜時光，威克很快的也尋到了這裡。

　　強森發現自妮可身後接近的威克，於是使力地將妮可由自個兒身上推離，然後撲上 迎面而來的威克，又與他在水中發生激烈的打鬥。

　　威克手中握有短劍，而強森則手無寸鐵，威克幾次的出手均讓強森以些微的距離避 了開去，威克的攻勢相當凌厲，強森雖然強壯，可一時半刻也無法奪下威克手中的劍。

　　妮可見兩人激烈的打鬥情況不分軒輊，內心著實擔心，她未經思考地便撲身過去敲 打著威克的背，生怕他傷了強森。

　　但她的那點兒力氣哪裡敵得過威克的兇猛，威克下意識的一個反擊動作便將妮可甩 得老遠。

　　妮可被威克這一甩，有如被彈出界的球般被拋得老遠，她驚懼的張大嘴，就在她尚 不及恢復之際，就被身後急湧的漩渦給捲了進去……「妮可！」

　　強森驚駭的看到妮可被捲入漩渦中，他揮出狠厲的一拳擊向威克的胸膛。

　　這一拳雖將威克給擊傷，卻也不慎讓威克在他的手臂上劃下一道很深的傷口。他因 突如其來的劇痛低頭瞧了一眼傷口，眼見手臂上的鮮血急湧而出，很快的與海水混合， 在周圍形成一片鮮紅色的血海，然後他就再也不瞧一眼地以一個躍身動作，也跟著捲入 急湧的漩渦中。

　　威克眼看著那兩人被捲入漩渦之中，鮮紅色的海水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襲來而沖 淡，終至無影，他怔愣了住。

　　半晌後，他決定放棄繼續追逐。因為那兩個人很可能已經喪命在這片海域之中，而 他只要回到岸邊等著漂浮上來的屍首，便能得到那女孩身上的寶物！他又何須急在一時 ，甚至賭上性命？

　　他再看了一眼急湧的漩渦，朝遠方的兄弟做一個上岸的手勢，便掉頭離開。

　　強森躍入湍急的漩渦中，撐著僅存的意識尋找海中的妮可，而這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所抱持的希望幾乎是微乎其微。

　　此時，強森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要找到妮可，他不能任她在冰冷的海中擔 心受怕，他要陪在她的身旁，即使是死，他也要與她為伴。

　　強森努力地與湍急的海水對抗，手臂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皺了下眉頭，四周的海水被 他的血給染紅，但這一切他均不以為意，存在他腦中的只有尋找妮可的念頭，然而他也 只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如何對抗大自然強大的力量？

　　狂猛的海水打在他的背上，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淹沒，而他也一次又一次的掙脫了出 來，為的只是堅持最後一口氣，他要找到妮可，妮可……也許是他的祈禱得到了上天的 應允，他果真看到早已在海水中昏迷的妮可，而她正隨著海水的翻騰一波又一波的起伏 著。

　　他拚命地往她身邊游去，海潮依舊無情地攻擊著他，在僅存的最後意識裡，他終於 握住了她的手，他唇角含笑地閉上眼，再也無力與大自然對抗。

　　就這樣，在下一波海水席捲而來的時候，強森與妮可再度一同被無情的海水所淹沒 。

　　而就在這時，妮可身上又顯現了奇異的現象，她與強森的周圍被一團藍光所包圍， 藍光阻隔了海水，有如一個搖籃般呵護著昏迷中的兩人，隨著起伏的海水沖向不遠處的 一個海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