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空白信件
這一場戲雖然是在白天拍的,但其實是場夜晚的戲。
現在是正中午,外頭陽光正好,導演組為了營造出“夜晚”的感覺,便只能用綠色的幕布把窗戶都給包圍上。
這樣也方便後期製作。
幕布一圍,室內就顯得昏暗不少。
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很安靜地包圍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顧做好自己本質的工作,並不互相說話。
室內一時之間便顯得相當靜謐。
鏡頭所及之處是一間臥房。
此臥房極寬敞、極大,裝修的也是雕龍畫鳳、極其奢華,室內高床軟枕,一眼看去便極舒適。
房間的一角有一套精緻的桌椅,紅木雕花,價值連城。
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影。
光線昏暗,並不能看清他的容貌,只能隱隱約約間看到他滿背入墨的黑髮、以及黑髮下挺直清瘦的脊背。
他不動、不言、不笑,只安靜地坐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很快,他等的人便來了。
房間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推開。推門的人極小心,推門的動作聲音輕微得幾乎不存在。
無人聽見。
一個人影飛快地閃進屋內,小心地朝裏面看了一眼,隨即才將房門關上。
那人影看了坐在窗邊的人一眼,狠狠一皺眉,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還坐在這裏?接到城外的密報了嗎?組織上怎麼說?”
聲音雖然壓得極地,但從那清脆悅耳的嗓音裏還是不難聽出,這深夜潛入的人竟是一個女子。
窗邊的人影聽了,轉過身看她一眼,也輕聲道:“密報上說組織上已經準備好了,明日準時行動。”
來人聽了輕吐口起,似是終於放下心來:“既然組織上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我這就去通知下面的同志明日準時行動!”
女子說著頓了頓,咬了咬牙,聲音裏頓時帶了點狠意在裏頭:“明天一定要讓小鬼子知道!我們中國人可不是好惹的!”
男子聽了,似是輕笑了一聲,道:“嗯,我明日在這兒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女子向來不大喜歡這個“聯絡員”,覺得他性子嬌氣、任性妄為,絲毫沒有他輩熱血青年的精氣兒。
整個一貪生怕死之輩,也不知道組織上是怎麼選中這個人,讓他擔任“聯絡員”這個一個重要的身份的?要是這人整日優柔寡斷、舉棋不定,好像生怕一著棋下錯就斷了他的生路一樣遲遲不願向組織提出最後的攻城號令,他們至於在這耗這麼長時間?!讓這城裏的老百姓吃那麼多路?!
女子心中極為不忿。要不是她暫時出不去這城,才不會讓這人擔任這種角色!
聽了他現在這話,女子心中更是鄙夷,看了一眼男子手邊的信件,知道是組織裏傳來的檔,不由輕嗤道:“自然是不勞煩您大少爺陪我們去衝鋒陷陣,您只要在這戲樓安心地坐著、偶爾唱兩首社區討討那些夫人小姐開心就好。這費血力的事情,讓我們去幹就好。反正這戲樓裏援軍多。”
男子這才抬頭看她一眼。
女子每回來與他接頭都是在深夜,夜裏暗深,她其實從未認真看過男子的面容。倒在百日裏偶爾任務需要經過這戲樓時見過這男子一面,知道他是個怎樣的模樣。
要說模樣倒確實是頂好的,否則也不能讓那麼多太太小姐為他癡狂到那般地步。但十雨從來不喜歡這個男人,覺得他生得女氣得很,就像個閨房裏的嬌小姐,看著就一點風雨都承受不起。
可此時室外夜色暗,十雨看不清男子的相貌,倒是只見男子的一雙眼睛,清淩淩的,亮得好像外面夜空裏的星。
十雨這才發現這個向來被她覺得嬌氣的男子竟是生了一對例外被稱作“威嚴凜然天生”的鳳眼。
他的眼尾邊好像還帶著點殘留未卸的妝,他說:“嗯,那明日就勞煩你們了。這一整個城鎮的百姓……可都等著你們去解救呢,明日千萬小心、也別回頭。”
十雨一時之間雖然隱約覺得男子這話說得相當奇怪,卻沒多想,只冷嗤了一聲,便轉頭離去。
她身後的男子也沒再說什麼,只又沉默下來,呆呆地轉頭看著窗外。
今日恰是一月中旬,明月如盤,極致圓滿。
他手邊的信件慢慢滑落在地,露出一直被男子細心遮掩的內裏。
——那裏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空白。
他說:“明日千萬小心、也別回頭。”
十雨一直不明白小少爺說的這句“別回頭”是什麼意思。直到那日他們順利奪回了小鎮,解救了一鎮的百姓。
再回到戲樓找人時,那裏卻已經是屍橫遍野。這裏聚集了大部分敵軍,當然現在只是屍首了。
他們在戲樓尚未被完全燒毀的二樓找到了小少爺一直珍藏著的、用“我才是聯絡員、不能給你們看”而一直不公示於人前的所謂“聯通信件”。
初時的幾封信件裏確實是有文字的,後來的卻只有一片空白。
在最後一封有文字的信件裏這麼寫道:“城鎮偏小、易守難攻,組織難以內部深入、提供幫助,以後種種解放事宜,需得爾等自行分配任務、完成解放。我等在城外相助。”
十雨等人這時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天,他們從未見過城外有人進來。
組織與敵軍在城外交戰,敵軍拖住了組織的步伐,令他們無法分心來幫助這座小鎮。好在有他們相拖,城外的敵軍同樣也進不來。
這座小鎮成了一座孤城。
城裏的敵軍遠比城內的反抗者多。如果用事情相抗,城內的反抗者一定贏不了敵軍,即使日後城外組織成功破城,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座死城。
於是小少爺把這一切都瞞了下來,他欺瞞了城內的敵軍、也同樣欺瞞了他們。他讓所有人都深切地以為,組織裏最大的兵力就在這座小小的戲樓裏。
他就像是一個孤獨地坐在王座上的將軍,用手裏少的可憐的兵力,完美地唱了一曲另類的“空城計”。
後來王座染血,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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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殷演好這場戲從片場裏出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這場戲雖然全部鏡頭都沒有什麼激烈的戲份,全部只是安靜地坐著地對臺詞的戲份,但演起來卻完全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場戲太重要,而劇本寫得又是那麼含蓄不明,若是演不出這場戲裏小少爺身上的那種“孤王”的氣勢,那這場戲裏真正的意思就根本不能準備地向觀眾傳達。
這是一場“文戲”。
同時也是一場精神層面的“武戲”。
莫殷整個人脊背被汗濕,與他搭戲的周林語同樣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這場戲裏的作用雖然沒有莫殷那麼重要,但她若發揮得不好,給莫殷帶來的影響也將是致命的。
周林語微吐出口氣,入行這麼些年,這可能是她所演的最難、最考驗演技、卻也是最過癮的一場戲了。
周林語看了一旁的莫殷一眼。
她在圈內已經沉浮了數十年,是圈裏公認的“好演技”,她演出這場戲尚且覺得如此困難,可眼前的這個莫殷卻也成功地將這場戲給演下來了!
要知道這人進這圈子可才兩年不到啊!
周林語的眼裏忍不住帶上了點讚歎。
這樣的人才,難不成是從娘胎裏就會演戲的怪胎嗎?!
周林語作為家裏有“紅色背景”的大小姐,會來做演員,自然就是因為她自己是真心喜歡這個職業,對於同行中有靈性的新人,自然更是真心喜歡。
周林語忍不住起了點想搭話、順便“提攜”的心思。
周大小姐想提攜誰,若是放在別的演員身上、哪怕就是現在一線的那些老演員,他們都沒有不激動得感激涕零的可能。
但對莫殷,周林語卻不知為何就是帶了份謹慎在裏面。
周林語沒有急著上去搭話,而是等莫殷和自己都卸完妝之後,才找了個機會,朝莫殷走去。
可她才剛抬腳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前方不遠處,已經卸完了妝、換下了戲服的莫殷正腳步匆匆地走向等在片場一旁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不遠處停著的轎車也是黑色的。
莫殷快走幾步走到他面前,兩人像是說了幾句什麼,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眼裏都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笑意。
原來那個圈子裏傳的傳言……竟然是真的嗎?
周林語楞了楞,隨即卻是笑著搖搖頭,腳步改了方向。
既然有這個人在,那就不用她再多費什麼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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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殷快步走到嚴漠面前,看了看他身邊笑著道:“今天木助理沒來?”
嚴漠:“我讓他幹其他事情去了。你明天還要拍戲嗎?”
莫殷:“我下一場在後天下午,明天導演排了別人的戲。”
所排的戲份如果排在下午的話,對演員來說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不說下午人的精力並不是早上的問題,下午的戲份如果排得不好,是要被拖到晚上的。
這可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但導演排戲要考慮的事情多,嚴漠也不能說因為心疼莫殷的身體就讓導演改了這排戲法、莫殷自己也不能答應,就只能點點頭:“那你明天注意休息。”
莫殷點頭。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車邊。
莫殷因為想要在路上休息一會的原因,沒有坐副駕駛,反而逕自開了後座的門坐了上去。
可剛坐上去看到後座上的東西就是一愣。
莫殷伸手擺弄了兩下放在後座上的禮品盒,表情奇怪:“……這是什麼?”
嚴漠已經戴好了安全帶,正在發動車輛,聞言道:“給叔叔阿姨的禮物。”
莫殷聽了一愣。
他們這次見面,就是因為嚴漠之前提過的那個可以讓他們參與的度假山莊的事情嚴家已經提上了日程,今天就要去正式招標了。
莫殷之前就和莫父莫母商量了一下,三人都覺得可行,就把事情定了下來。
這次嚴家招標,莫父莫母自然也是要來的,一弦之前已經去機場接他們了。
莫殷看著那幾盒禮品很是楞了一下,語氣有些呆呆地道:“五爺,我爸媽這次來只是為了招標的事,不是……”
“我知道,”嚴漠突然出聲打斷,“你不想公開,我知道的。我只是……”
嚴漠的聲音突然輕了下去,他近乎喃喃自語地道:“我只是想給叔叔阿姨留個好印象。莫殷,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會願意公開的,對嗎?”
對嗎?
嚴漠問的太偏執、又太過小心翼翼,讓莫殷一時愣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其實早在當初聽隨了李立人的意思,把他和嚴漠每次約會的“尾巴”都認真處理好的時候莫殷就想過這個問題。
嚴漠從未說過要向外界隱瞞的意思,而他這樣的做法卻就是明擺著不想讓外人知道。
莫殷知道他這麼做一定會傷了嚴漠的心。
現在證明,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