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解開心結
這天晚上的宣傳進行得很成功。
當夜市接近尾聲,演員們公佈自己身份的時候,遊客們表現出了極大的驚訝與興趣,紛紛表示等《珠玉傳》上映了一定會追。
帶了相機的遊客甚至還追著演員們合了影。
這次來的多是些小演員,以前沒什麼名氣,驟然被人這麼追捧,都很是受寵若驚,笑呵呵地答應遊客們的要求,與之合影、簽名。
明明接近尾聲了,場面一下子卻變得相當熱鬧。
最熱鬧的要屬莫殷的周圍。女孩子們本就對他的這身裝扮有著極大的興趣;兼之有有眼尖的粉絲認出了他副本BOSS的身份,一下子吸引了一大批人。
粉絲們圍在莫殷身邊,要合影、簽名不說,還都哭著喊著要讓莫殷把臉上的面具拿下,讓他們看看教主到底長什麼樣。
那撒潑打滾的勁直讓莫殷哭笑不得。
莫殷也是在這刻才突然認識到——原來自己真的是已經有些名氣了。
不說大紅大紫,但也是能有一批固定粉絲,以後出門也許需要戴口罩偽裝的那種正經“明星”了。
這點認識倒讓莫殷十分開心,對待粉絲們的態度自然也難免更加溫柔了幾分,幾乎是有求必應,只除了一條——
莫殷笑眯眯地按住臉上的面具,沖粉絲們勾了勾唇:“面具不能拿下來。教主說,他的面具是只能在喜歡的人面前才能摘下。”
一邊說還一邊懶洋洋地靠倚在身後的牆壁上,一條腿支在長凳上。動作間豔紅長衫微晃,混著昏暗不明的曖昧花燈燈光,他的唇邊有半抹似笑非笑的溫柔笑意,只叫人心癢難耐。
粉絲們被勾得簡直頭暈眼花,紛紛嗷嗷地表示“那就來喜歡我啊!喜歡我!我一定比那什麼珠玉好!什麼情況都能接受!什麼姿勢都能滿足!求翻牌!!!”。
莫殷只看著她們笑。
一直到夜裏11點多、月上中天,莫殷才終於把最後一個粉絲給送走。
最後一個走的便是莫殷一開始遇到的那個穿書生裝的少女。
少女臨走前還扯著莫殷的袖子指天劃地地保證自己今後一定會一直支持他!不會變心!
……同時嚶嚶嚶地求了個擁抱。
莫殷覺得少女分外可愛,摸了摸她的頭把她送走了。
此時時間已經不早,回宿舍去休息卻還尚早。
一天的宣傳結束,孫導肯定是要召集工作人員詢問一下情況、確定一下進展的。
莫殷無法一個人回去,勞累了這一個晚上又實在辛苦,便自己從酒家的存貨裏翻出了一壺新酒和一碟花生米,跑到了酒家三樓的外欄杆旁倚著休息。
這家臨街酒家也算是芙華里的老字型大小了,環境清幽、佐酒菜味道好、視野也很好。
今天芙華取古景,搭建的建築物都不高,這家三層的酒家已經算是附近最高的建築了,倚著欄杆向外望去風景極好。
街上的花燈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拆除,花燈色暗,千萬盞連起來卻是璀璨如星河。
莫殷端著酒壺扶著欄杆一眼望去,只覺滿眼燈輝。
果然煙火人間。
新酒味甜,然他已經喝了一整晚了,這酒後勁頗足,難免有些上頭。
然而這點酒勁對莫殷來說並不算什麼。
他懶得去管,只倚著欄杆一口一口地仰頭喝酒,本就有些瀲灩的眼愈發光華深幽,喝到最後整個人直像沒骨頭似地靠在欄杆上。
莫殷正喝得高興,視線裏卻突然出現了一隻手。
這手瑩白如玉、骨節豐明,分外好看,手裏還端著一瓶醒酒湯樣的飲料。
莫殷一愣,抬頭一看。
眼前人白玉面龐、水墨眉眼,竟是嚴漠。
嚴五爺仍舊冷著一張臉,那張漂亮的臉上終年不見任何表情。也不知是否是此處燈光太暗,莫殷彷彿看見了對方眼裏隱隱的無奈。
他楞了幾秒,忙挺身站定:“五爺。”
雙腳卻是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嚴漠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莫殷的錯覺,他彷彿覺得對方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
見嚴漠仍舉著醒酒湯,莫殷自然不好假裝沒看到,忙接過來,插上吸管喝了:“謝謝五爺。”
嚴漠點了點頭。
他似乎很不擅長和人聊天,場面一時間安靜得有些尷尬。
莫殷不喜歡和他待在一起,便想找個藉口溜了。話剛到嘴邊,卻聽嚴漠突然開口:“你不用管那人說的。他說的一點依據都沒有,沒人會當真。”
嚴漠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倒是好聽;就是說話語調也沒個波動,楞是讓人聽出了點冷漠的意味。
莫殷剛要離開的腳步頓了頓,又抬頭看了嚴漠一眼。
他倒沒想到嚴漠會來安慰他?
剛才的事他看到了?
剛才莫殷送走最後一個粉絲剛打算轉身回去休息的時候,正碰上了帶著裴麗氣衝衝走來的曾陽笠。
曾陽笠沒搶到魔教教主這個角色,自然很不甘心。他也不知道是在哪兒求了哪個投資商,竟是弄到了個江湖書生的角色。
這江湖書生也是《珠玉傳》的男配之一,不過不是什麼重要男配,在戲裏戲份很少,只在珠玉被仇人陷害追殺、逃出宮的時候有幾場幫助珠玉的戲份,其角色重要程度和出彩程度與魔教教主完全不能比擬。
但裴麗勢力大,所以這次的宣傳也有曾陽笠的一份。
但自然……他的影響力完全被今晚的莫殷給蓋過去了。
曾陽笠不甘心,見到莫殷自然就沒什麼好臉色,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
他自己因為簽了裴麗這個經紀人、遭遇的都是些不好的經歷的關係,總覺得娛樂圈裏所有的藝人都跟他一樣。
在他眼裏娛樂圈說到底就是個拼相貌和背後金主的地方。
曾陽笠自度相貌不比莫殷差,這次會輸給莫殷自然就覺得是因為裴麗最近給他找的這幾個金主沒有莫殷背後的金主勢力大的緣故。
他很是不忿,又有些嫉妒,現在遇著莫殷自然就什麼難聽說什麼,直恨不得明說“你根本沒有比我厲害,你只是傍上了個有錢有勢的金主罷了”。
往常碰到這種事情莫殷都是從來不往心裏去的。
他這人其實嘴毒得很,得罪他的人他都會一一懟回去;當面不能懟的就記在心裏,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按理說曾陽笠這一番說辭根本不會對莫殷造成任何影響。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可能是因為見到了嚴漠又和他一起待了這麼長時間,沒由得想起了上輩子那段憋屈的時光,讓莫殷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麗了起來。
他懶得和曾陽笠多說,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扭頭就走,直把曾陽笠氣得夠嗆。
莫殷轉身後卻是就到了這家酒樓三樓、靠著欄杆吹風。
他很少這麼喝酒,現在卻這麼一口接著一口,可見是心情不太好了。
莫殷自然不太高興。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們自己是用旁門左道取得的成就,便以為天下人都和他們一樣了。
無論莫殷這輩子還有上輩子有多麼努力、又在演戲一途上其實多麼有天賦,但有些人總會覺得他的一切成就都來自於這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交易。
哪怕他其實從來沒想到走這些左道,哪怕他其實有那麼刻苦專研。
在那些人眼裏,像他這樣沒有多少自身背景的演員,唯一的價值就好像只有臉和身體了一樣。
明明只是他們自己那麼髒,卻一定覺得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髒。
莫殷心中煩躁得厲害。
現在嚴漠這個造成他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居然來開導他,莫殷心情一下子更加不好,但礙于對方身份,又不好直接一走了之,只能抿了抿嘴不說話。
嚴漠卻繼續道:“你是燿星正經簽約的藝人,所有人都知道江董事長不是那種人,你不用理那人說的。”
他並不能認出曾陽笠到底是誰,只能這麼乾澀地安慰。
原本臉上表情十分不耐的莫殷聽了他這話卻是楞了楞。
他抬頭看了一眼嚴漠,直好像在看著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事實上,那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出來,曾陽笠說的話裏根本沒有在說他是搭上了江訪琴這條線。
曾陽笠自己上的一直是男人的床,看待莫殷自然也是這樣。
事實上,曾陽笠那時的用詞頗為直白,話裏話外都是這層意思。
現場那些後勤的小姑娘都聽出來了,一齊幫助莫殷瞪著曾陽笠。
而嚴漠……居然以為曾陽笠說的是江訪琴?
難道是曾陽笠說的還不夠直白?
莫殷表情詭異地打量著嚴漠,實在忍不住道:“曾陽笠他……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嚴漠的表情空白了幾秒。男人皺起了眉,顯得有些不解:“可是燿星裏沒有其他女上司有權力決定這麼重要的事情。”
他又停頓了幾秒,莫殷不知為何似乎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正在努力回想”這六個字:“確實沒有。”
“……”莫殷一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看著嚴漠。
對方正皺著眉抬眼看著他,一雙黑色的眼睛裏古井無波。然莫殷又多看了幾秒,卻似乎隱隱地從裏面看出了一種分外乾淨懵懂的波瀾。
莫殷:“……”
他看著對方分外純潔(?)的眼神,開始隱隱覺得自己上輩子彷彿誤會了什麼。
莫殷看著嚴漠,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試探般地用手搭上了對方的肩:“五爺,您看這麼晚了,今天晚上……”
莫殷演慣了戲,什麼語調、表情都能做出來。
他的手掌在嚴漠的肩上輕輕地按了兩下,說話的尾調微微上揚,挑眉看去的眼神裏似含著無限風情。
嚴漠卻是楞了楞,道:“你餓了?”
眼裏簡直一派正直。
莫殷:“……”
他看了嚴漠半晌,眼尾微微地斂下,唇邊的笑容卻是越勾越起。
莫殷低下頭,竟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嚴漠見他笑得這麼開懷有些不解,只奇怪地看著他。
莫殷後退兩步,將身子靠在欄杆上,抬頭看向嚴漠。
他唇邊帶笑,十分開懷的模樣,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也溫柔得驚人。
嚴漠見他一直在喝酒,臉上的白玉面具卻不曾摘下,膈著酒壺似乎喝得不太舒服,便上前兩步把莫殷的面具取下。
莫殷也不動,只由著他動作。
面具摘下後露出的是一張滿是笑容的臉,眼裏笑意明滅幽然,彷彿這十裏長街的花燈燈光,都盡數被吸進了他的一雙眼裏。
莫殷看著他,笑:“嗯,我餓了……帶我去吃飯吧,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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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殷前世第一次遇到嚴漠的時候,是在片場。
那是一場古代戲,還是場難度很高的打鬥戲。
莫殷穿著俠士黑色的勁裝,一手拿著長劍。
身上的威亞綁得他很不舒服。
莫殷皺著眉,忍不住低頭扯了扯身上的鋼索。
嚴漠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場的。
他是那部戲最大的投資商,過來巡視。
莫殷那時正難受得緊,根本沒心思關注其他。
他此時一個人被吊在半空中,腳下沒有個著力點,根本動不了。
莫殷有心自己調整一下鋼索,但那時他的身邊還沒有一弦這個助理,剛入娛樂圈的新人也根本沒人去關注。
莫殷扭了扭身子,想轉個方向去勾身後頭頂的鋼索,奈何角度不對,怎麼也夠不著。
只能在空中瞎折騰。
這時嚴漠卻突然走過來,伸手幫他扯了扯那鋼索。
正好是莫殷想調整的那一條,正好是莫殷想調整的角度,也正好是莫殷想調整的弧度。
三個正好一疊加,莫殷周身彷彿一下子輕鬆下來。
莫殷楞了下,低頭看去,卻正看到嚴漠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又幫著莫殷轉了個身子,讓他的腳正好能踩到個著力點、沒那麼難受了,才轉身離開。
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全程沒有一句交流。
卻被莫殷記到了很久以後。
說到底,他忘不了的不過是那一瞬間他眼睛對上嚴漠時感受到的那種……難言的默契感。
他一句話也不用說,他就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們不需要言語交流,只用眼神就可以溝通。
莫殷後來暗搓搓地記恨了嚴漠那麼久,並不是因為嚴漠真的是唯一一個曾經表現出似乎想包養他的人;娛樂圈這麼亂,這種人還會少嗎?
可他卻只記得嚴漠。
並不是他記仇、小心眼,只是……失望罷了。
那時他腳踩著樹枝看著嚴漠離開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有了想直接開口問一個人要聯繫方式的衝動。
因為他在那一瞬間覺得……他們兩個一定可以成為朋友。
很好很好的那種朋友。
就像小霓與怡霞那樣,一個轉一下頭、另一個就能知道她到底是想喝水了還是想聊天了的那種……朋友。
好到可以成為知己的朋友。
人這一生會有很多朋友,但知己……卻若能遇上一個便是上天嘉獎。
心意相通、弦外之音,誰人不羨?
你舉杯、他笑碰,桌子的另一頭總該坐這麼一個人,酒才有味。
那時嚴漠是莫殷碰到的第一個。
也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