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苗疆的人
「安陽怎麼了?」燕喃先開口問道。
婆子急慌慌回話,「縣主衝到長公主後院的佛堂裡跪著就不起來,一個勁兒衝著長公主和王爺的靈位叩頭,敲得那青磚地「咚咚」地,比三更的梆子還響,那額頭細皮嫩肉的哪經得住這麼敲法子,一腦門的血,青磚地也都是血,把個小丫頭直接嚇暈了,旁人怎麼拉都拉不住,就跟……」
她活生生把「瘋了似的」四個字給吞回去。
聽說縣主到宮裡陪著壽陽公主住了一陣兒,又聽說那壽陽公主瘋了縣主才回來的,方纔那些婆子們都猜,縣主這也是傳上瘋病了。
燕喃歎口氣,安陽真是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牽掛元崢那邊,時間再耽誤不得,問明情況便起身離開,對梁湛一揖道:「還請爹照顧好娘,待衡水事畢我就回。」
梁湛點點頭,只覺燕喃這話說不出的怪異,奈何事情太多,也未作深想,「我會讓何三夫妻護送你一段,你先去馬棚裡挑馬,銀錢我讓應龍備下給你送過去。萬事自己小心,這邊一切有我,也不急回,你和元四一起回我還放心些。」
燕喃拜別,梁湛吩咐過何三後,再往長公主府而去。
梁府馬廄裡的馬多是拉車所用,家裡沒有武將,男丁也少,平日裡騎馬的人更少,是以上品馬也不過是毛色棕亮的烏孫馬。
時間緊迫,燕喃給自己和青衫各挑了一匹,策馬出了榆林巷,鍾永早得了大力的消息在巷口等候。
此次出門路程趕且急,人越多越不好安排,所以她乾脆只帶青衫和鍾永兩個武力值夠的同行,至於生活起居,她一貫獨立,倒是不需要人幫忙,把個小柔和素琴擔心得不行,各類點心衣衫分門別類理得一絲不苟才放心。
這邊三人匯合,燕喃掃一眼鍾永的坐騎,是匹精良的蒙古馬,比烏孫馬又稍好一些,但若想盡快趕到衡水,腳力仍是不滿足她的需求。
「城東門有馬市對嗎?」燕喃問鍾永。
「是。」鍾永策馬和青衫一左一右緊跟燕喃,「就在城門口,南北東西的馬都有。」
「咱們再去一人挑一匹,沿路不歇息,換馬騎。」燕喃說著話,身下馬兒速度一點不減。
鍾永有些詫異,五個時辰的連續奔馬,便是一般男人都受不住,何況梁三娘子這樣的閨閣弱女。
可他見燕喃在快速顛簸的奔馬上說話,絲毫不見斷句和亂氣,說明她的呼吸和騎馬的節奏掌控得相當好,不是馬術好的人,這一點便辦不到。
當下也不再多言,點點頭,「好,小的對馬匹略懂,可幫娘子挑選一二。」
那邊梁湛趕到長公主府佛堂後院,裡頭已是哭聲一片,跟著安陽的嬤嬤更是跪在安陽身旁嚎哭不止。
「縣主!心肝兒啊!求求您了!您就看在被老奴奶大的份兒上,聽老奴一回勸吧!」
安陽絲毫不為所動,仍是一下,一下,重重將頭叩在青磚地上,腦子裡昏昏沉沉,什麼念頭都沒有。
「大人。」有人見梁湛過來,忙上前道:「縣主她不讓人近身,說誰敢阻她她就去死。」
梁湛沉著臉,淡淡道:「你們都先退下。」
屋內一圈人瞬間走了個乾淨。
安陽磕頭的聲音更加響亮,「篤、篤……」,也更加鈍了些。
「想活還是想死?」梁湛也不拉住她,只在她身後問。
安陽聽見梁湛的聲音飄飄地鑽進耳朵裡,身子頓了頓。
「想活就活得像個人樣,想死也沒人攔你,湖就在外頭,你跳下去便能見著你娘。」
安陽垂頭匍在地上,眼淚一個勁兒往外湧,指甲摳在磚縫裡,死命不出聲。
她悔,悔自己這麼多年錯怪了娘,至少在和三叔的關係上,她徹徹底底錯怪了娘。
她也痛,痛自己活生生把自己糟蹋成這副模樣,若不是以為自己是個罪人,她也不會那般整日裡在外頭招蜂引蝶故意作踐自己的名聲。
可她還是恨,恨娘這些年和圖鷹苟且也就罷了,還偏偏被她撞見,若她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所有誤會所有痛苦都不會有?
「你怎麼認識圖鷹的?」梁湛忽然問。
安陽咬著牙,把哭聲嚥下去方開了口,「他,常來這裡……」
她說不出口。
不過不用她說出口,梁湛瞬間明白過來。
長公主是什麼性子他最清楚不過,她沒有公開養幾個面首已是很克制了。
他只是萬萬沒想到,圖鷹竟然從這條路子鑽了進來,那,長公主的死……
若是圖鷹幹的,他動機何在?又為何沒動燕子令?
梁湛眉毛動了動,長長歎一口氣。
「你沒見過你父親。」梁湛背起雙手,站到安陽身旁,看著佛堂內的靈位。
「他是我們兄弟三人中,最像你祖父的人。」梁湛淡淡道:「他生得最好看,為人淡泊,性情溫和,就是這樣一個最像書生的人,骨子裡卻熱血,非得要上戰場殺敵衛國。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忘了梁家祖先也是開國九王之一。」
安陽咬著唇,這是她聽見人說起父親最想哭的一次。
「你娘怨了他一輩子,也怪不得你娘。」梁湛輕輕歎了一口氣,「他衛國的宏願是實現了,卻負了你娘,負了你,也負了梁府。
「那時候梁府窮得給下人的月例都發不起,全靠你娘嫁妝撐過來,又得養你和你哥,還得養梁府一大家子人,包括我。」
梁湛說了這麼一句,忽然停下,似乎不想去回憶那時候的事。
「也別怨你爹。」梁湛又補一句,喃喃道:「我也是後來才明白,若沒人殺敵護國,任哪個家,都保不住。」
「活著,不容易。」
他說完這句,便轉身離開,再不管安陽。
梁湛沿著長公主府外的湖邊花徑,緩緩往小綠天方向走。
應龍不知從何處跟了上來。
「送走三娘子了嗎?」梁湛聲音有些啞。
「送走了,她身邊的護衛一男一女,確實都是高手,只拿了三千兩銀票和一些碎銀。」應龍答。
「嗯。」梁湛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趁她不在,你抓緊時間找找苗疆來的人,不是說六月底七月初定能到嗎?怎麼七月中旬還不見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