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棋子

　　忠親王聽了元崢這話，堆著笑的腮邊肉抖了抖，旋即又恢復悠閒自得的模樣，垂著眼皮淡淡道：「你怎麼知道的？」

　　這話一出，連激動的蕭齊都靜了下來，驚愕地看向忠親王。

　　這也就是直接承認了，林家軍的死，乃是他一手造成的！

　　元崢見他毫無愧疚之意，心頭大恨，眼神鋒利如冷刃掃過去，「只能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劉渭手頭那封密折，便是你找人仿的官家筆跡吧？」

　　忠親王眉毛揚了揚，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裡。」

　　隨即「嘖嘖」一搖頭，「大意了！」

　　元崢攥緊了手頭的切玉刀，又往忠親王身前逼近一步，冷冷道：「元某不明白！王爺也是上過疆場的人，當知沙場上的兄弟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刀頭舐血、提頭賣命、馬革裹屍！個個都是拿命在拼，個個都是過了今日不敢想明日的人！若不是他們，哪來你們這些人在開封城夜夜笙歌享樂？我以為別人不懂，王爺您該懂！您最該體恤將士們！可為何偏偏是你！親手把林家軍五萬人馬送到北蠻人的圈套裡！」

　　他想討的，不僅僅是公道，也想討個說法！

　　廳內一片死寂。

　　梁湛只知忠親王洩露永寧帝行蹤，卻不知他暗中還參與了出賣林家軍的事，見元崢如此激動而忠親王一句不辨，便知元崢句句屬實。

　　蕭齊也不傻，在聽完元崢的質問之後瞬間想到自己被送去北蠻做人質的經歷！

　　也就是說，是忠親王這個他敬愛的父親，與那個侵佔幽州、屠掠大梁北境、殺死林九淵和林家軍的北蠻人勾結？！

　　而他自己也甚至被當做人質送到他父親勾結的同盟手中做戲？！

　　蕭齊年紀雖小，卻由於親身出入過北蠻與幽州，親眼見過被北蠻人當戰利品壘起來的大梁士兵的頭顱，對那戰後被血洗的幽州城印象太過深刻，對見漢人就殺的北蠻人更是恨之入骨！

　　卻怎麼都想不到，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會是面前這個他愛戴了十多年的人！

　　蕭齊從最開始聽聞身世的難以置信，到聽元崢質問忠親王的震驚，再到此時心頭翻起的怨恨，已是止不住微微發抖，牙將嘴唇咬出血來，脖子上那絲疼痛都再察覺不到。

　　他終於慢慢接受了現實，他真的不是忠親王的兒子，他一向最敬重的父親，是他最痛恨北蠻賊子的同夥！

　　還是忠親王一聲歎息，打破了沉默，抬眼看著元崢道：「若是旁人問，我是懶怠回答，但，你林九淵，有這個資格。」

　　廳內眾人又是一驚！

　　「你怎麼知道的？」元崢並不震驚，只挑挑眉，將忠親王方纔那句話還回去。

　　忠親王嘴角微微一翹，「就像你說的，我也是上過疆場的人，不是沙場千軍萬馬裡磨出來的，沒有你那般堅毅的性子和萬全的籌謀。」

　　他說著搖搖頭，又是一聲歎息，「可惜啊！去年的此刻，我為你可惜，沒想到今年此刻，我還會為你惋惜一次！」

　　他抬起眼皮，定定看向元崢：「你並沒有刻意隱瞞你的本事，有心人自然會看穿，譬如元太師，譬如壽陽，又何妨再多一個我。只不過平常人難以想到這一步，就算想到，也不敢相信，但我既然能相信梁湛活過一世，又怎會不相信你林九淵死而復生？」

　　元崢抿著唇，也不否認，半瞇起眼道：「你說會給答案，那便讓我聽聽，你究竟是怎麼能對自己大梁的將士下得去手的！」

　　梁湛都幾乎忘了此刻他們的處境，只想拉著元崢問清楚，他真的是林九淵？

　　若早知道他就是林九淵，他還依賴忠親王做什麼？早早就和他一起謀劃反梁奪宮算了！

　　忠親王手掌下意識一轉，卻發現手頭沒有核桃，便輕輕攥住，頗有些不習慣，看著元崢道：「不管你信不信，害你和林家軍，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為琅兒報仇，讓我那個皇帝哥哥有去無回。」

　　他只覺手怎麼放都不自在，又搭上石桌，輕敲道：「在北蠻人提出要你性命和幽州來換回官家的時候，我起初是不想同意的。」

　　「這你得怪梁少宰。」忠親王說著笑了笑，眼神轉向梁湛，「是他告訴我，官家命數未絕，不會死在北地，還會回來。」

　　「你！污蔑！」梁湛見忠親王還不忘挑撥他和元崢的關係，氣極道：「分明是你見太子大權在握，完全插不進手，這才改變主意，不但答應北蠻的條件，還送上我齊兒去討好官家！」

　　蕭齊的臉色慘白。

　　「你不也是同意的嗎？」忠親王淡淡反問道。

　　「不用說那麼多廢話，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元崢眼芒如劍，「我只想問王爺一句，你取我命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我手下五萬人的性命？！大梁本就兵弱，王爺也不傻，自毀城牆這句話難道不懂？王爺這些年，睡得可安穩？有沒有想過那些冤死在北蠻箭下的大梁好漢！有沒有想過他們在家中苦苦守望的妻兒？！」

　　忠親王嘴角一撇，瞬間斂了那絲笑意，垂著眉道：「沒有。」

　　他手指輕輕在石桌上敲擊，「我只會夢見我的琅兒，只會想著有一天，這皇宮是我的，開封城是我的，大梁的天下，都是我的！」

　　他抬眼看向元崢，聲音漸漸轉厲，「林將軍是明白人，你若不是太過感情用事，又怎麼會傻乎乎在邊塞吃了十幾年的沙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你難道不懂？我若留著你，你娶了壽陽，便成了先帝的一根臂膀！我若留著林家軍，北地只會更亂，他們若反，大梁只會更亂！到那時候，中原九州就徹底回到大梁立國前的諸王割據、烽煙戰火之中！那是你悲天憫人的林九淵願意看到的嗎？」

　　「嗤！」燕喃在旁聽得上火，忍不住一聲冷笑，「王爺還真是個辨才！如此說來，林家軍反而是擾亂大梁安寧的罪魁禍首了？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走到元崢身旁與他並肩而立，冷叱道：「說到底，你不過是眼中只有皇位只有權力，百姓也好臣子也好，所有人都是你眼中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