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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家的小狐狸[穿越]》第76章
第76章 不悔

顧長清接觸定南王的一瞬間,一直在朱孝喆體內徘徊,不能找到去處的妖力頓時發現了合適的載體,齊齊湧入了他體內。

這些失去了主人的妖力有的本身就十分兇暴,有的則在被青蛇擊殺的過程中,殘餘了說不盡的怨念,一時間影響得長清完全不能他顧,才導致了之前的異狀。只是赤珠仙果在昆梧山上屬於白狐們大禮包一般的存在,有了最好,沒有也無大礙,在凡間卻的確可以稱得上神物,是邪物的最大剋星,長清體內稍有異動,它便望風而動,自動自發地淨化起邪氣來。所以最終,顧長清平白得到了妖力中所蘊含的最純淨的能量。

睜眼時覺得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樣了。似乎最細微的東西在他眼底也變得格外明晰,而其他人的動作在他眼中則放慢了許多倍。明明兵荒馬亂了許多天,精力卻奇跡般地充沛到不行。

眼見蕭珩等人危急,青蛇原本快到肉眼難以分辨的動作此時卻明明白白,每兩個動作的轉換間都有一個短暫的停頓,顧長清想也不想便上前出了一拳。

本只想稍稍阻止巨蛇的動作,身體卻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明明已經淨化乾淨的巨大能量此時仿佛有了自身的意識,瘋狂地沖出去,給了青蛇用盡全力的一擊。

巨蛇一下子轟然倒地,掙扎了兩下,最終沒能重新爬起來。眾人愕然看去,發現它堅硬如磐石般的頭頂,已經塌下了一大片。不是硬物敲出一個坑的那種感覺,而是頭蓋骨整個震碎了的模樣。可想而知,腦部受到的震盪也必然是巨大無比。

再看向顧長清的眼神,便悄然帶上了幾分敬畏。

定南王朱孝喆則沒這麼好運。**凡胎再加上早時長年征戰留下的傷,根本承受不住妖丹的巨大能量,更無法清除妖丹中所蘊含的怨毒之氣。黃夫人飲鴆止渴,不知殘殺了多少的大小妖物,給他灌下了多少妖丹,每次短暫的見效後,都是更久的神志不清。

倒是顧長清誤打誤撞地吸走了他體內所有的妖力,長久以來在他身體中肆虐的能量散去,一時間身上鬆快無比,五官也不扭曲了,眼睛也清明了不少。

只是他視線剛由朦朦朧朧變得明晰一些,就看到四圍大大小小的將領以及普通士卒全部跪了下來,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是他們在向自己效忠嗎?等著自己帶他們打進京城,從此榮華富貴不盡,不用再過現在這種成天提心吊膽怕被猜忌的日子?

但他們為什麼好像不是朝著自己的方向?

他拼命努著眼睛看過去,視野中依稀出現一個帶著高帽的老太監,似乎是自己那好侄兒貼身的狗奴才,平日裡沒少為難自己。他人模狗樣地站在那裡,手拿黃絹,拿腔捏勢地高聲宣讀著什麼。

雖然隔得太遠聽不到,但從將士們不知是真是假的感激涕零的表情看,朱孝喆大概也能猜出來對方說了些什麼。不外乎那皇侄的一貫伎倆,給個大棒再賞兩個甜棗,威脅加安撫。他甚至都能猜出來,作為威懾到來的大軍也就是“大棒”由誰領導,那帥旗上一定飄著一個“杜”字。

老將軍杜炎為人低調,簡在帝心,家族更是凋零,難得猜忌多疑的那位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大勢已去,他想。其實從近日完全陷入昏昏沉沉中起,難得的片刻清醒時他都會想,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對了,碧兒去了哪裡?碧兒呢?

從來都習慣了她站在自己身邊的朱孝喆,甚至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她沒有一如既往地出現在身旁。想到之前劫持自己的一群人,他的表情驚恐了起來,慌亂四顧,終於看到了一條倒在血泊中的巨蛇,一支金色的長箭插入眼中,血流了一地。頭上更是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峰,隔著一層皮都能感覺都裡頭骨骼的支離破碎。

看起來很有些猙獰可怖,但朱孝喆卻似乎松了一口氣。他掙開拉著他的人,踉踉蹌蹌地向那邊走去,中間狼狽地摔了一跤,滾了兩滾,一副骨頭似乎散了架,再也難爬起來了。到底是不中用了,他想,索性便就著摔倒的姿勢,一點一點挪到了那巨蛇前頭。

她快要不行了。自己也快要不行了。他想。可惜以前自己總被各種俗務纏身,都沒來得及好好陪她。

瀕死的青蛇眼中模模糊糊地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時,眼底現出一絲慌亂。它拼命地昂了昂腦袋,又擺動了幾下尾巴,身形猛地縮了下去,變成了一個人的模樣,又因為重傷壓根控制不了,下身刷地變回了蛇尾。

黃夫人拼命地把蛇尾縮起來,無果之後又遮遮掩掩地藏到身後,似乎這樣朱孝喆就會看不到。然而蛇尾還是越變越大,她強行試了幾次,身上的皮肉一點一點綻開,血流了一地,卻還是毫無效果,只好徒勞而絕望地看著定南王,帶著一絲隱晦的恐懼。

緊接著,她發現自己的臉也是不對勁的,本該光潔細膩的臉蛋現在凹凸不平,皮膚上帶著斑駁的鱗片,眼睛也依舊是蛇類的豎瞳。她絕望地嘶叫了一聲,以手掩面,手上也冒出了片片青麟。

朱孝喆一點一點靠近了她,黃夫人避無可避,遮著臉撲在地上,不敢看他驚詫厭惡的眼神。

一隻枯瘦的大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肩,黃夫人卻似乎被火燙了一般猛地瑟縮了一下。上頭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接著有人雙手抱住了她。朱孝喆雙手環著這已看不出是人是蛇的怪物,輕聲叫道:“碧兒。”

黃夫人顫抖得更厲害了,她儘量瑟縮著自己龐大的身軀,似乎這樣就可以讓愛人看不見這醜陋的軀體。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卻竟然帶了幾分笑意:“傻瓜。”

戎馬半生,向來鐵血示人的王爺此時耐心好得出奇,逐字逐句艱難地說:“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啦,我那好侄兒接二連三地派人來暗殺我時,有好幾次,我都看到你變成大蛇把他們一個個吞了下去。第一次有些驚訝,後來看到,覺得,嗯,你真厲害。”

黃夫人驚訝地抬起頭,眼神還有些惶惶然。她下顎上被蕭珩的絕殺切開了一大道口子,眼中的長箭力道太足,深深地釘入了腦骨之中,讓人根本不敢動它一下,看起來實在是狼狽極了。但對上朱孝喆肯定的、沒有一絲異樣的眼神時,眼中卻倏然發出光來。

不是顧長清常見的瘋狂暴怒的光,而是帶了無比的驚喜與……繾綣。讓她扭曲變形的臉一時間都似乎好看了一些。她內心似乎掙扎了一下,還是艱難地啞聲道:“可是……你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的緣故,我一開始就不該和你在一起的。”

她從最初就知道,自己所帶的妖氣非凡人可以承受,卻終是沒有忍住:“你……會恨我嗎?”

最後幾個字聲音又開始發顫,帶著十二分的不安。

朱孝喆無所謂道:“那又怎麼樣呢?要是沒有你,我再活五十年,也依然每天憋憋屈屈地被那皇侄猜忌,一天都不得快活。再說,當初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我那皇侄手裡啦。”

黃夫人終於安心地笑了起來,不知是迴光返照,還是心頭的大石落了地,竟然成功地變回了曼妙的女子模樣。雖然滿身血污,卻依然可以看出那讓人怦然心動的模樣。

朱孝喆喘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我這一輩子……有兩件得意的事,第一件,便是那九五之尊也有需要戰戰兢兢看我臉色的時候……第二件,便是……便是娶你為妻。只可惜,最終不能夠讓你母儀天下了。”

黃夫人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她眼中帶著血,一時間血淚交加,齊齊地滾落在臉龐。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含糊不清道:“我才不要什麼母儀天下。其實我在人世間不管待了多少年,還是弄不懂你們人類,什麼榮華富貴,就有那麼重要麼?反正我的話,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滿足了。”

當初不過是他與皇帝互相猜疑多年,最終起了搶那皇位的心思,自己才不遺餘力地幫他。至於自己,還真不稀罕這人間富貴。

朱孝喆自嘲地咧了咧嘴:“……也是,只可惜我沒能早看開,跟你一起逍逍遙遙地天南海北快活幾年。”

黃夫人用力地回抱住他:“沒……關係,下輩子,我一定會變成一個人,我們一起……活上個一百年。對了,我以後一定不讓人稱我做什麼黃夫人了,黃啊皇的,我才不是那狗皇帝的夫人,我是你朱孝喆的夫人,要讓所有人稱我一聲……朱夫人……我才……高興呢。”

朱孝喆湊過去吻了吻她,唇上沾滿了血:“嗯,願以後生生世世……別出生在帝王家。”

說畢,頭一歪,重重地落到了黃夫人……應該說是朱夫人的肩上,竟然就這麼去了,嘴角猶帶著一絲笑意。他身體早就被妖氣侵蝕得千瘡百孔,撐到這時,已是勉強。最後這一刻,他竟然心中慶倖,得以清醒過來一段時間,與碧兒把話說開。

早知道她在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身份,他出於不忍也不願意揭穿,總覺得只要日復一日地好好待她,終能讓她放下心結。誰知身體會比想像中崩壞得更快,自己忽然就陷入了昏迷,之後偶爾的清醒也總是有些混混沌沌,知道有什麼重要的事還沒來得及說,卻總也想不起來。

其實一直想告訴她,能和你在一起,這一切我甘之如飴。

旁的人已經為這接二連三的變故驚呆了。先是森然的大軍包圍住所有人,表示要剿匪。接著觀瀾江北岸又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軍隊,虎視眈眈,不知是何用意。正自惴惴不安時,有船從江上過來,一個看起來風燭殘年,馬上就要一命嗚呼的老太監顫顫巍巍地舉著傳說中的“聖旨”到來了。

顧長清看那老太監雖然搖搖晃晃,腳下看似走路不穩一般地打著飄,實則虛虛實實,是厲害至極的步法,顯然是個武功高手。不知對方來意,不由地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幾萬將士齊刷刷地跪倒接旨,老太監捏著尖尖細細的嗓門,拖長了音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念完了黃絹上的字。不止兵將們豎著耳朵聽,一旁忐忑不安的江湖人也悄悄豎起了耳朵。畢竟這裡頭的內容可能關乎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許多大老粗根本聽不懂那文縐縐的話,急得抓耳撓腮,偏偏又不敢出聲詢問。顧長清聽得卻頗為驚訝,皇帝竟然是安撫了一通大大小小的將士,說剿匪辛苦,但小小一個千星寨,本用不著勞動那麼多守軍,交給皇叔的親兵就夠了,令其他守備即刻趕回駐地。

言下之意,竟是不追究這次醞釀已久,差點要改天換地的動亂了。

蕭珩等人也是驚愕不已,不要說今上這種略顯心胸狹窄之人,覬覦皇位,任是心胸再寬闊的帝王都受不了吧?

這一來,竟然只有千星寨成為了最終的靶子。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向楊奕川,只見他僵立當場,臉上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的神情。

極遠的一處高頂上,一名長髮飄飄,容貌絕美的男子身背一把金色的長弓,負一個小小的箭囊,砸了咂嘴:“嘖,那小青蛇跟那定南王也真算得上命苦了。”

一個英挺不凡的男子伸手摟住他的腰,淡淡道:“什麼樣的因,種下什麼樣的果。都不是善男信女,走到這一步,雖然有天意弄人的成分在,也跟他們自作孽分不開。一個若不為提高修為殺那麼多生,妖氣也不會那麼暴虐。一個若不為名利蒙了眼,兩人好歹也能快快活活十來年。”

美到幾乎雌雄莫辯的男子道:“我以為你會同情朱孝喆。”

畢竟這位曾經也是一國的戰神,也同樣遭君主猜忌,兩人九死一生才離開那吃人的皇宮。

男人哼了一聲:“別拿我和這小子比,少時鋒芒畢露,功高震主時尚不懂得韜光養晦,自恃勞苦驕矜滿腹,嫌上頭不夠坐立難安麼?整天一副上蒼虧了他的模樣,其實也就懂得打打殺殺,這個國交到他手中,好不了。”

所謂的天不遂人願,更多的時候,是人沒有在合適的時候,做該做的事,最終一錯再錯。

先前的男子吃吃笑道:“感情你還是偏向皇宮裡那一位的?”

男人無奈地搖搖頭:“一個魯莽冒進,一個光學了帝王的權術卻毫無帝王的氣度胸襟,朱家恐怕也是難長久了。難得出一回山,人間卻早已經是兩樣光景了。”

美得出塵的男子遲疑地問道:“……那你會要管嗎?”畢竟是他曾經誓死守護的江山。

男人乾脆地搖搖頭:“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哪有再回來的理?要不是這毫無必要的戰爭一旦打響,必然生靈塗炭,其中又牽涉到你的族人,我才懶得管這些閒事。”

看看男子依然有些不安的表情,湊過去安慰地吻了吻他:“再說,我可捨不得你為我再入凡間走一遭了。”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沒有再提往事,同時攜手離開了。

而在更遠的皇城內,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正面色鐵青地掃落禦案上的所有東西。日常貼身的嚴公公不在,其他內侍們站在房間外,噤若寒蟬。穿著明黃龍袍的男人喘了口氣,眼中閃過幾絲憤怒,幾絲恐懼。

他從小就聽說過那個男人的故事,先代最不受寵的皇子,卻在國難來臨時毅然挑起重擔,又在功成之後抽身而退,帶著愛人飄然遠去。當然,其中省過了種種陰謀暗算,省過了無數的愛恨情仇,省過了一段最殘酷的歷史。但皇家所有人提起他時,無論嘴上是褒是貶,眼底總帶著幾絲欽佩,提起他的愛人時,又都帶了幾分求而不得的悵惘。

其他人都如風般逝去,誰知那兩人卻依舊過著神仙般的日子。他們……還是人嗎?

而這對讓皇族又敬又怕的眷侶,卻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那個即使便服也依然帶著極強氣勢的男人對他說:“你要再這般無容人之量,哪怕你禁天下之言,收百將之兵,也終有一天會大廈傾覆。”

自己是九五之尊,何嘗有人這麼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過話?男人狠狠地摔了一個瓷瓶,想要再次下令把定南王一脈都暗中除掉,躊躇了一下,卻終究沒敢。

他向來不是有大魄力的人,所以才每日每夜對這個位子戰戰兢兢,生怕有人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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