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亂局
這何羅魚相當神奇,長得一首十身不說,嘗起來十條魚身的味道還有細微差別,雖然很淡,竟也五味俱全,五味間還有細微的變化,哪怕沒有肖衍找的調味料,只白水煮一煮想必味道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而肖衍按照饕餮說的,就地斂息修煉後,更是覺出了它的不凡。
熱流一浪接一浪地向周身擴散,卻又相當溫和地沖刷著每一處,絲毫沒讓人覺得不舒服。與剛吃完時升騰的熱意不同,這次的熱度是非常細緻地向身體的每個末梢蔓延,肖衍覺得四肢和皮肉都脹脹的,微癢,整個人卻仿佛泡在熱水中,說不出的暢快。
渾身經絡愈發通暢了一些,氣血運行明顯變快了,每運行一圈,妖力就迅速回籠一層。
更值得注意的是,經過羭次山的“爆發”,鐘山玉似乎又與身體融合了不少,每次氣血運行至丹田,都能隱隱感覺到體內五色的光暈一閃,無數的光點散入血脈。
不知不覺中,巨大的狐狸化為人形,肖衍卻似毫無知覺,依舊閉目盤膝而坐,體內功法運行又快了一些,完全進入了忘我的境地。他平時說笑溫溫和和,此時則隱隱有威儀之相,白皙的臉上隱有華光。
原本無聊地在四周打圈圈的鰼鰼魚四隻感覺到一點波動,有些疑惑地看看人形的“坐騎大人”,先是被他的模樣震了一下,然後又仿佛受到什麼誘惑,猶猶豫豫地湊近了一些。
這稍一靠近,方才感受到的波動就更強了一些,四隻妖獸渾身一凜,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這竟是無比純粹的靈氣!
按理說,人也好妖獸也罷,修煉時是堅決不讓其他任何生物靠近的,但肖衍一開始就沒趕它們,這會兒也沒有任何動靜,饕餮睜開眼懶洋洋地看了四隻一眼,也沒有讓它們走遠點的意思,四隻妖獸便鼓足勇氣,待在離肖衍不遠不近的地方拼命修煉了起來。
如此濃郁的靈氣,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靠近修煉一個時辰,足夠抵得過平時潛心修煉十幾天!
若不是實在沒膽離饕餮太近,它們還想更靠裡一些,直覺告訴它們,再靠近一點點,靈氣就截然不同……然而看看抬頭睜眼的小老虎,四隻小妖獸吞了吞口水,算了,做獸要知足。
不同於四隻小妖獸的欣喜若狂,饕餮相當淡定地起身,邁著小步子踱到離肖衍更近些的地方,挨著他的身子坐了下來。
饕餮對於肖衍來說實在太熟悉了,壓根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剛一坐下,對方周身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就裹了過來,濃郁無比的靈氣瞬間將他包圍。小老虎通身一陣舒爽,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跟鼓於欽相鬥時纏入體內的煞氣一點點被逼入絕境,本能地想往更深處跑,又因為饕餮本身妖力的回歸而無法得逞,最終在內外夾擊之下,煙消雲散。深入骨髓的寒意一空,渾身都感覺清爽了不少。
煞氣一拔除,妖力迅速回歸,又因著鐘山玉取之不竭的靈氣源源不斷地填充進來,不一會兒,饕餮已恢復了大半。
相較於肖衍的做某樣事時絕不分心,饕餮就要隨性得多,身體一恢復,就不願安安分分地待著了。左右扭了扭,在肖衍的身邊蹭了蹭,又撩起眼皮看了看肖衍一動不動端坐如山的模樣,覺得心裡癢癢的,周身微光一閃,也變作了人形,湊過去在那閉著的眼睛上親了一口,覺得不滿意,又湊到肖衍嘴上親了一下。
肖衍半睜開眼,有些無奈地看饕餮一眼。
饕餮嘴角一挑,露出個有些賴皮的壞笑來。
這於兩人十分正常,以往修煉時,耐不住性子的饕餮也會有這類舉動,卻把正對著這邊的鰼鰼魚嚇得夠嗆。
饕饕饕……饕餮大王剛剛做了什麼?它它它沒有看錯吧?看看肖衍再看看饕餮,又被饕餮衝它露出的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嚇了一大跳,鰼鰼魚心驚膽戰地意識到一件事——也許,大概,可能,它們叫這大尾巴狐狸坐騎大人,是叫錯了……
那該如何稱呼呢?娘娘?夫人?鰼鰼魚被自己雷了一下,默默地在三個小夥伴修煉完畢後,告誡它們:“以後就叫大人吧,把坐騎去掉。”
孟槐諸犍長蛇方才一心修煉心無旁騖,此時一頭霧水地看著無比嚴肅的鰼鰼魚,點了點頭。
饕餮側耳聽到,秀恩愛成功,心滿意足。北山的小妖獸就是比中山的有眼力勁兒,以後應當會自覺跟肖衍保持距離了吧?
肖衍有些茫然地看看明顯心情飛揚的饕餮,有些摸不准他又在傻樂呵些什麼了,聳了聳肩,正要說話,心中忽有所感。
不由自主地向極西處看了一眼,體內的鐘山玉靈氣忽地飛漲了一瞬,如同一個巨大的浪頭憑空而起,肖衍心中忽地漏跳了一拍,然而那滅頂般的感覺還沒真正籠罩下來,甚至沒咂摸出個什麼味兒來,那浩蕩的聲勢又瞬間熄了下去,轉眼恢復了平靜。
“怎麼了?”近在咫尺的饕餮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只看到肖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立刻問道。
“無事。”肖衍仔細感受了一下,發現方才的波動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搖搖頭,說完到底覺得還不太踏實,於是開口,“我們去別處轉轉吧?”
靈山。密室。
巫凡穿著一件花紋無比繁複的長袍,闔著雙目跪坐在一個厚厚的墊子上。不過短短幾日功夫,她又消瘦了一圈,原本只是偏大的長袍現在整個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下巴削尖,修長的脖子微微仰起,透過蒼白的皮膚,能清晰地看到細小的青色血管。
她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不斷地有人往裡投著經過複雜工序處理的藥物,一股澀澀的香味彌滿了整個空間。煙霧升騰而起,卻凝而不散,幽幽地懸在青銅鼎正上方,呈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巫凡慎之又慎地變換著一個又一個手印,每變一次,她的臉色就更白上幾分,等變到第五次時,臉色的最後一絲血色也不剩了。
青煙逐漸地鋪展開來,朦朦朧朧地變化著,展開了一副仿佛只有掌握金鑰的人才能解開的圖。
一直立於上首的黑袍人呼吸微微急促了一點,雖然跪在巫凡身後的人都看不清他的面貌,卻能感覺到有一雙灼熱而銳利的眸子,緊盯著這邊,一錯不錯。
巫凡的眉心有淡淡的靈光閃動,逐漸地與面前的青煙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呼應。這一舉動顯然消耗極大,她身上的汗一層一層地往外出,瞬間就將整件長袍都浸透了。
撲通一聲,身後有人撲在了地上,這似乎是某個信號,緊接著撲通聲連響,接二連三地有人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而隨著這一變化,整個密室的地面微微發亮,一道道閃著靈光的線將巫凡和身後跪坐著的人聯繫在了一起,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靈氣從身後跪坐著的人身上抽離出來,全都匯到了巫凡身上。
閉著眼睛的巫凡心頭悚然一驚。
靈氣平時無影無形,鬆鬆散散地存於氣海游於全身,現在能夠彙聚成這般清晰可見的線,可想而知是抽了這些人多少年辛辛苦苦積累而成的修為!按湧入體內的靈氣速度,恐怕身後這些本該是為自己加持祝誦的人甚至性命堪憂!
心中驚濤駭浪,但巫凡卻一動不敢動,她是這個不知何時布下的陣的核心,稍有個差池,所有人都別想活了。
其他被騙入陣中的人顯然也深知這個道理,在這關頭不敢有任何不滿的表現,甚至連一點餘光都不敢分給倒在地上的那些同伴,都在咬牙苦苦堅持著。
青煙再次慢慢化開,在並不寬敞的密室內一變再變,逐漸顯出了一點山的輪廓來。上位的黑袍人再也顧不得更多了,為了看清一點,甚至揮開了身前的黑霧遮擋,湊上前兩步,仔細分辨著青煙帶來的訊息。
巫凡雙眼閉著,但眉心的靈光將一切盡收眼底。甚至,她看到的比青煙更快,青煙才若有若無地顯出一點點形,她已經能夠透過那一點輪廓,勾勒出大致的模樣了。
只不過……
她的靈魂仿佛透過身體,冷冷地審視著閉著眼睛祈禱狀的、汗如雨下的自己的身體,審視著身後七歪八倒了一地的靈山神侍,最後又冷冷地看著那個貪婪地拿著地圖與青煙對照的人。
不知不覺中,那記憶中高大的頂天立地般的老人瘦成了一副骷髏,眼窩深深地陷入了進去,更加顯得鷹鉤鼻高聳,那緊鎖的眉頭和鬆弛的皮肉配合著此時眼中近乎瘋狂的光,顯得說不出的駭人。
她記憶中那個雖然表情有些冷淡,但骨子裡細心慈愛的,與世無爭一心只愛收集整理些上古傳說和遺跡的老人,至此面目全非。褪去了仰慕的光環,所有的事重新推翻了思索一遍,其中的私心昭然若揭。
比如他最愛招些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家的孩子進入靈山,比如費盡苦心收集的上古傳說,比如頂著所有人的嘲笑,一點一點試驗那些幾乎已經沒有人相信的上古儀式……當人已經失去所有希望,卻又極度不甘心時,他會變得比所有人都瘋狂而大膽。
巫凡心下歎息,眼前的情形卻仍在不停地變化,青煙依舊看不出端倪,她的面前卻出現了兩面高聳的斷崖,中間夾著一道湍急的流水,即使隔了不知多遠,她都能依稀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氣。崖上依稀有幾點光團,一點很強,四點很弱,而那很強的一點旁邊……則是一團耀眼到幾乎無法直視的五色靈光。
抽取數人畢生靈力支撐而起的龐大氣機讓巫凡前所未有地清明,她近乎驚奇地看著這龐大而絢麗的能量一眼,下一秒,卻是渾身一震,一團靈光準確無比地擊向了自己,迅疾無比地狠狠撞在了她的神識上。
這一下幾乎撞得她魂飛魄散,連帶著跪坐的身體都震動了一下,向前撲倒在地上,濃重的血腥味湧上喉間,一時沒有忍住,直接噴了一地。刺目的鮮血四濺,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巫凡面如金紙,一時間覺得所有的意識都不歸自己了。
“不——”耳畔隱約有怒吼聲,神智稍稍回籠,她微微抬起頭看去,只見那黑袍人忍不住又向前跨了一步,幾乎忍不住要用手去攏住那如海市蜃樓般瞬間散去的青煙。這一刻,那張鬆弛而病態的臉變得無比清晰,不甘、憤怒、焦躁、乖戾……種種情緒凝在一起,幾乎已沒有了人的模樣,形如惡鬼。
又或者,世上本沒有什麼鬼,只不過人心不足,生生讓自己活成了鬼的模樣。
黑袍人眼睜睜地看著快要成形的青煙消散得一乾二淨,臉上鬆弛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珠子都快紅了,瘦如雞爪的雙手神經質地攥起,一時間湧上來的狂暴念頭幾乎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摧毀。整個密室中的氛圍一窒,似乎所有的空氣都被抽乾了一般,加藥材的侍從癱軟在一邊,陣法中本就奄奄一息的人更是面色由漲紅轉為青白,眼看便要咽氣……
周遭空氣忽然一鬆,下一瞬,黑影一閃,到了意識模糊的巫凡身邊。黑袍人強自壓下越來越不受控制的情緒,深呼吸了一次,儘量緩和了聲音開口:“……阿凡,剛剛,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他聲音極輕,語調中的陰森卻再難掩飾。巫凡這姑娘,原本他是極放心的,從小上了靈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所有的觀念都是自己灌輸給她的,沒有外頭那些莫名其妙的善惡意識,看自己的目光就跟看天神一般。天賦又極高,在很多事上一點即通,比別人摸索多年都強。
偏偏在尋找鐘山玉這事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讓自己失望,實在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否則,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幾乎獻祭了自己最得力的一批神侍,來尋求一個下落。
巫凡在對方劇烈的動作中微微清明了一點,她的眼前已經有些花了,視線中只剩下一對炯炯有神的眸子,仿佛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淪陷進去,對方說話的聲音仿佛直接在腦海深處響起,不容她有任何的抵抗和隱瞞……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如見到了神明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然而,嘴角又湧出了一絲鮮血,巫凡微微垂下眼,心中冰涼一片。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對方用了攝魂術的結果。
她耗盡了神識日夜不休地尋找鐘山玉,對方卻以為她有所保留,直接上了會要她命的凶陣。她重傷瀕死,對方卻因為如意算盤被中斷,又用攝魂術直接拷問了她的靈魂。
——這人骨子裡就從來不相信任何人。
巫凡這一陣心底越積越多的疑惑此時鋪天蓋地湧來,地動山搖,整個人都被無盡的失望淹沒。她垂著頭,表面上波瀾不驚,牙卻暗地裡重重一合,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讓她更清醒了一點,又長又密的睫毛低垂下來,掩住了苦澀的眼神,低低咳嗽幾聲:“沒……”
對方終究還是低估了她靈力增長的速度。
黑袍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重重地將她往後一扔,喝罵道:“廢物!”
巫凡瘦弱的身軀如紙片一般輕而易舉地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一個倒地的神侍身上,又咳出了幾口血,心頭一陣絞痛,嘴角卻忍不住勾出了一絲諷刺的笑。她一向身子骨弱,作為相對“受信任”又或者“最好騙”的那一個,自然也瞭解得更多一點,非常清楚這位的身體狀況到了幾乎不能再拖的地步。
既然如此,就把那片斷崖和那陰冷的流水,以及最後被那靈氣打散時,對方衝著某個方向而去的驚鴻一瞥,徹底爛在肚子裡吧。
黑袍人此時若是回頭,大概會發現巫凡的模樣有些奇怪,滿臉鮮血,卻笑得近乎……心滿意足。
但他實在太過急切了,以致於這頭希望一落空,立刻馬不停蹄地出了密室,衝著早已侍立在外的人道:“告訴巫相,一寸寸搜,把整個北山翻過來,也要找到那只九尾狐!”
“可是……”來人顯然得了囑託,顯得相當為難,“大人,巫相大人說,北山幅員實在太廣,一點一點搜,恐怕……”
啪——
青煙圖即將成形就被腰斬的情形又一次浮在眼前,黑袍人臉上又狠狠抽了兩抽,這次再忍耐不住,右手一動,一耳光將面前之人抽飛出老遠:“讓你去你就去,這兒輪得到你多話麼!”
那人哇地一聲吐出了兩顆帶血的槽牙,大半張臉都浮腫了起來,當即不敢再說任何話,趴在地上死命磕頭。
“滾!”戾氣聚散不定,黑袍人竭力控制著自己殺人的欲望,惡狠狠道。
那人當即連滾帶爬地跑了。
同一空間內還悄無聲息地站了幾個人,他們帖牆而立,垂手低頭,對方才的一幕沒有任何反應。此時黑袍人一招手,其中一人仿佛忽然“活”過來一般,飛快地走了出來。他的步子微微有些奇怪,手腳的配合也略有些僵硬,但速度卻絲毫不遜於靈山上任何修為高深的神侍。
“去,把巫抵那個蠢貨動過手腳的妖獸都放出來,截住所有北上救援的人。”黑袍人道,“人也放幾批,裡頭混幾個意識尚存的,一定要讓他們和巫即那老頭‘巧遇’上,讓巫即看看巫抵掌著迎客署的幾年,到底無法無天到了什麼程度。”
“你們幾個人裡分出一半,去跟著巫相,一旦找到鐘山玉,無論如何也要搶回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們的來歷,至於巫相那傢伙……呵,就讓他坐實了‘與巫抵一夥’吧。”
“兩個人守著密室,等裡頭死絕了,處理掉。”黑袍人輕描淡寫地決定了巫凡一眾的結局,又仔細想了一遍部署,拂一拂衣袖,“不知那鼓與欽到底如何了,羭次山,之前一直在鐘山附近轉悠,怎麼沒想到這兒呢,我還是得走一遭……嘶——”
忽然,黑袍人渾身抽搐起來,他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一瞬間又仿佛蒼老了數十歲,眼見面前的人呆呆地站著沒有任何動作,不由怒道:“還不快去拿‘藥’來!”
這幾個他親自煉成的,最像死人的活人,又或者說最像活人的死人,雖然好用,卻到底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太木了一點。若時間再充裕一點,他一定可以解開真正“永生”的秘密……
只可惜……聞著身上迅速散發出的腐爛的味道,黑袍人眼中終於充滿了恐懼:時間從來不等人。
得到命令的“木偶人”迅速地離開,不一會兒,端回來一大杯血一樣粘稠的液體,黑袍人看也不看地一飲而盡,長出了一口氣。腐朽的味道漸漸消散,臉上的肉又回來了一點,甚至還有了一點點血色。
他不動聲色地一揮手:“走!”
丈夫國。
巫抵沒曾想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巫即,聽到使者彙報後,心底一陣發虛,卻仍是硬著頭皮表示,自己的小弟子前一陣出來辦事,遲遲不見回歸,好不容易得到消息,才知道是滯留在了丈夫國,這次前來,主要是看看小弟子不懂事,是否給這兒造成了什麼麻煩。
至於這小徒弟的名字,既入十巫門下,便以巫為姓,單名一個幽字。
此話一出,四下震動。
不少人知道,自來風流的大殿下厲鈞近日得著個絕色美人,從此椒房獨寵,三千寵愛在一身,誰知道這美人還有這麼大一個來頭?
厲鈞頓時陷入了兩難中,理智上知道丈夫國與巫咸國是宿敵,趕緊與那麻煩美人斷了才是正經——反正吃虧的是女方,一個女孩子家總不好哭哭啼啼說被欺負了,可感情上或者欲望上來說,又實在捨不得這個美人。
拜草包大殿下的臉色所賜,巫抵稍稍掃一眼,對幽的影響力已經有了大致的底,於是心裡不慌不忙,面上卻是愈發急切,說自家孩子不懂事添亂,還是趕緊帶回去的好。
厲鈞被一激,熱血一上頭,正要說自己和幽兩情相悅,還望兩國能結秦晉之好,巫即搶在他前頭開了口:“的確該趕緊將這幽帶回去,巫鹹國內有些事,還需她親自解釋一番才行。”
聲音沉沉,面色不喜不怒——但它出現在向來笑呵呵的巫即臉上,就顯然有些高深莫測了。
厲鈞即將出口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若這幽在巫鹹國內還惹了事,那他豈不是接了個燙手山芋?不行,還是得回去問個清楚才行。巫抵正等著厲鈞急火火地開口,以便半推半就,這會兒被巫即一攪和,禮貌性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他自是不相信這說辭的,幽鴳的身份安排得清清白白,而且“拜入師門”後幾乎就是個透明的存在,絕對不可能留下任何污點。那麼這巫即不怕宿敵丈夫國看笑話也要用這麼個藉口,只有一個理由——他的確在針對自己!
而且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是拿到了什麼實打實的證據!
有太多秘密的人,總是容易疑神疑鬼的,巫抵看著巫即難得威嚴的面孔,背後出了一層汗。
丈夫國的君王昏聵地坐在主位,感覺到場上激流暗湧,卻不明白其中的溝溝壑壑,茫茫然地看了一眼兒子:什麼情況?
外面局勢錯綜複雜,一觸即發,而肖衍這邊,則跟著饕餮一路慢慢地飛回了鉤吾山。打算修養個一天半天,等饕餮徹底恢復後,再西行尋找大部隊——沒辦法,保證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北邊風光與西邊又不一樣,肖衍睜大了眼睛看各種動植物,伴隨著饕餮仔細的介紹,只覺得無一不新奇。路過一座高山,這個季節就已白雪皚皚,饕餮說,這山連大夏天都會飄雪,白天融化,深夜落下。還有一座山上滿是黃沙,隨著各個方向吹來的風緩慢地變化著位置和形狀,饕餮說,這兒風的方向不定,它挪來挪去,多少年了依舊在差不離的位置……
自家的小老虎在這兒生活了不知多久,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瞭解得清清楚楚,解說起來細緻有趣,肖衍正聽得入神,根本沒覺得時間過去多久,就聽到饕餮有些雀躍地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