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岩靈蟲
肖衍剛開始有點沒反應過來。一般情況下,“我沒看到出口”或“我沒找到出口”才是正常的表達吧?饕餮用的卻偏偏是“我沒聽到出口”。
但小老虎一臉認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笨狐狸又一臉狀況外了。
饕餮鄙視地轉頭,呼地噴出一口火,方才那灘子黑乎乎的東西瞬間就燃了起來:“空穴來風,懂不懂?想你也不懂,那是人類搗鼓出來的話,反正就是這麼個理吧,只要這山洞有出口,一定會有風聲,我沒有聽到。”
“……”從一頭老虎口中聽到空穴來風,還真是有夠稀奇的。
那灘東西燃燒發出刺鼻的味道。肖衍跑遠了一些,拿兩個爪子捂住鼻子:“燒這個幹嗎?好臭……你這判斷靠譜嗎?看這邊洞連著洞的,一個出口都沒有?你能聽到那麼老遠?”
能飛能跑,能下水能噴火,還自帶順風耳?是饕餮就可以如此流弊嗎?
萬一聽漏了呢?萬一聽的時候剛好氣流平穩,沒什麼風聲呢?
作為一隻戰五渣,肖衍覺得自己不親自走一遍,難以死心啊。
小老虎頓時凶巴巴地瞪起了眼睛:“你覺得我會聽錯?”
“……”
貓科動物都是傲嬌又敏感的,要順毛擼,不能跟它們擰著來。肖衍趕緊安撫:“哪裡哪裡……我不過表達一下自己的震驚。”
一看就沒什麼誠意。
饕餮不滿地哼哼兩聲:“你要閑得沒事幹可以自己跑一趟,能跑出去我就……我就……”
妖獸中沒有“如果什麼什麼發生了/沒發生,我就跟你姓!”一類擲地有聲的說法,小老虎噎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表達,暴躁地一昂腦袋:“反正你絕沒有可能找到!”
終於想到了狠話:“找到的話,我就一年不吃肉!”
“……”好,好有說服力的樣子。
想到這祖宗對野果的各種嫌棄,肖衍默了一下,危機感蹭蹭蹭地往上漲。
看來事情真的大條了。
“那能怎麼辦?水裡可以走嗎?”還有很多被水淹著的地方呢,地下暗河應該會有出路吧?
“那個啊,我可以出去,就是全淹在水底下的距離有我們來時的幾倍長,看你來時就翻白眼了,能活著出去嗎?”饕餮無聊地晃了晃尾巴。
肖衍:“……”所以說,可能被困死在這裡的,只有他一個。
“你說頭頂上那道縫,我可能鑽出去嗎?”一線天什麼的,總也有寬有窄,自己身形又不大,說不定可以呢?離得遠了,看東西就比較小,那縫隙說不定能裝下一頭牛。
饕餮抬頭瞄了一眼,再看肖衍時充滿了對他關於“自知之明”方面的不可思議:“你的肚子要是能縮小一半,也許能考慮一下。當然,就算縮小了,也更有可能爬到一半上不上下不下,卡在縫隙中央卡到死。”
“……”
小老虎難得好心地建議了一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嘗試的好。那上頭的岩層很堅硬,連我也弄不碎,九尾狐又不那麼容易死,萬一卡在裡頭了,風吹日曬雨淋個幾年還不死不活的,又沒什麼吃的……嘖!”
石縫裡頭最多就幾隻蚊子會嗡嗡飛兩下。沒有肉的日子……難以想像。
肖衍:“……”
麻蛋,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再這樣我要鬧了啊!(╯‵□′)╯︵┻━┻
小狐狸徹底蔫兒了,自暴自棄地趴在了地上,不想搭理使勁往傷口上撒鹽的老虎。
火勢漸漸地小了,露出地上一些黑色的殘渣。饕餮拿爪子撥了撥,撥出一堆比黃豆大些的珠子。灰白色,黯淡無光。
肖衍眯著的眼睛睜開了一隻:“這是……妖丹?”
饕餮有些意外:“你不愁怎麼出去了?”
愁啊,但半死不活地趴著就能想出辦法了?肖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事實上,他倒也沒有真的太愁,大概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現在沒逼到那份上,總覺得路是人走出來的。在聽到水下有通路時,肖衍就根據自己看過的為數不多的小說,腦補出了各種供氧方法,比如弄一堆魚泡什麼的……
在沒有經歷無數次失敗和試驗之前,他心態還是比較樂觀的。或者說,比較心大。
饕餮看懂了小狐狸的一臉傻樂觀,這次倒沒再出聲打擊他,低頭拈起一顆珠子,一捏,灰白色的黃豆粒就裂開了。
肖衍伸長了脖子,看到外頭那層灰敗的粉末簌簌落下後,裡頭露出一顆圓潤剔透的珠子。
一股清氣瞬間以珠子為圓心彌漫開來。
本來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頭腦頓時一個激靈,肖衍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連疲憊感都似乎緩解了一些。
這還只是一顆的效果,若地下這一堆全部捏開,可想而知是多麼舒服的情形。
隨著清氣的變濃,小老虎爪尖的珠子肉眼可見地變得黯淡了一些,絲絲縷縷的白絮從剔透的珠子內部一點點生成。
饕餮本想將其中的靈氣全部吸走,看一眼耳朵都耷拉下來了的小白狐,忽然改變了主意。又捏開了幾顆,連同最初那顆一起,一把糊在了肖衍的腦門上。
接觸的瞬間,一股清清涼涼的氣息就順著額頭飛快地傳往四肢百骸,突突跳的太陽穴頓時安分了下來,明明是清涼的感覺,整個身體卻仿佛泡在了陽光中,暖洋洋的。肖衍舒服得恨不能立刻倒頭睡一覺,又覺得精力極其旺盛,神清氣爽。
小狐狸美到不知今夕何夕,恨不能賴在地上打兩個滾,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過了一瞬,身後開始蠢蠢欲動,第三條尾巴終於唰地一下完整地抽了出來,格外歡脫地豎在空氣中抖了抖。
隨著這一動作的完成,額前的清氣似乎完全耗竭了一般,迅速地由滾滾大江變為潺潺小溪,最後乾涸得一乾二淨。肖衍睜開眼,就看到珠子裡頭充滿了白絮,變得灰撲撲的了。
“這……就是妖丹的力量?”他暗自心驚。
這快速的補充靈氣的法子,這近乎能夠上癮的舒適感,怪不得如皮魚說妖獸間覬覦妖丹再正常不過。
饕餮卻搖了搖頭:“這不是妖丹。”
沒看錯的話,在林子邊緣遇到的鳴蛇也好,後來的化蛇也好,身上纏著的黑氣,全都是煞氣。
妖獸身上,有清氣有濁氣很正常,都是靈氣的一種表現。清氣足的妖獸比較溫和,濁氣重的妖獸比較暴戾,卻大致都有個度,不會太過失衡。
而另一種比濁氣暴戾百倍的,就是煞氣。
“清氣也好濁氣也罷,大多都是生氣勃勃的。而煞氣,卻是屬於死氣。”饕餮解釋了一下,“來自心有不甘的死物或窮山惡水寸草不生之地,帶著腐臭味擴散開來,不懷好意地糾纏住所有的生物,垂涎他們屬於‘生’的氣息……嘖,跟瘟疫似的。”
肖衍生生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那化蛇是去了什麼髒地方?還是吃了什麼死物?”
“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小老虎繼續撥了幾枚灰豆豆出來,捏碎,露出裡頭晶亮的珠子,“其實最外頭的模樣才是真正妖丹的模樣,若是被煞氣完全吞噬,妖丹也好,肉體也好,應該全都直接廢了。可這裡頭,還生出了珠子,比化蛇妖丹本身還包含了多得多的靈氣。”
妖丹變得灰敗不堪,裡頭生出的珠子卻光耀無比。化蛇近乎不管不顧地襲擊高階妖獸,完全不顧性命和本能的恐懼。
不可能是簡單地到哪裡染上了煞氣,更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饕餮沒有說太多,肖衍卻是聽明白了。這有點像養蠱的方式,不管化蛇還是其他妖物感染了一種特殊的煞氣,開始到處吞噬,靈氣在體內就越聚越多。這種靈氣卻並不為它們自身所用,而是凝在了妖丹內的一顆珠子中。妖丹封得嚴嚴實實,反而避免了靈氣外泄。
若真是有什麼幕後者,有特殊手段最後把這些分食了無數妖獸的“蠱王”弄死,剖出一顆顆蘊含了無比純淨又強大能量的珠子……
想到方才那幾顆小珠子產生的效果,肖衍打了個哆嗦。
靠,妥妥的反社會分子啊。
當然,這些目前暫時與他們關係還不大。對肖衍來說,洗個澡,填飽肚子,睡一覺,找出路才是最急的事。
饕餮顯然也如此認為,圓圓的腦袋半圈,瞄準了一處寬闊的暗河,邁著小腿就溜達了過去,往水裡頭一跳,舒舒服服地遊起泳來。
這一舉動讓肖衍覺得渾身都癢癢了起來。裹在身上的濕漉漉泥漿重重地刷起了存在感,甚至覺得耳朵眼睛鼻子裡都進了泥,不好好洗一通簡直不能要了。
一身亂毛的小狐狸撐起身體跑兩步,撲通跳入了水中,遊到了饕餮身側。
拿粗粗的尾巴拍水玩的小老虎不自在地僵了僵,看到肖衍一臉愜意地洗下一身泥時又炸了毛:“你幹嗎湊到這邊來?”
肖衍莫名其妙:“那我去哪兒?”
“那麼多暗河,你哪兒不能去?”他不習慣在別人眼皮子底下玩水啊喂。
但喜歡玩水什麼的,好像有點像真正的幼崽才會做的事哦,一點都不霸氣。小老虎理直氣壯道:“你身上都是泥,髒死了。”
喵星人的心思你別猜,一言不合就炸毛,肖衍簡直無語了:“你難道覺得自己很乾淨嗎?”
明明半斤對八兩,誰也別嫌棄誰了好不好?
“把我的水弄混了!”
“這一點泥,沖走了就沒了,能弄髒多少啊?”肖衍簡直抓狂,“這片水最開闊了,而且深淺正好,難道要我去那頭的洞裡洗澡麼?稍微探個腦袋就會磕到啊!”
“……”小老虎看看狐狸指的方位,表情有些糾結。
肖衍不幹了,伸爪子往饕餮身上沒頭沒腦地一頓搓。
小虎崽呆毛一根根豎起,驚怒地拍開他的爪子:“你做什麼?”
“別動不動就炸,你自己想想,一隻獸洗澡能搓到這幾塊地方不?積的污垢怎麼辦?在一起還能幫忙搓個澡,互惠互利,何樂不為?”肖衍翻了個白眼,循循善誘。
一起搓澡?小老虎眼神閃了閃,有點心動。
很快,肖衍就後悔了他的提議。
麻蛋,臭老虎簡直樂此不疲啊。說好的貓科動物都對水不感冒呢?
饕餮一臉愜意地背對著肖衍,啊,除了烤肉,小狐狸還是有一項別的特長的嘛。
肖衍揉得爪子都酸了,淚流滿面悔不當初,稍稍一停頓,頓時招來喜怒無常喵的不滿,粗粗的尾巴催促似地拍了拍他身子。
他決定從此以後,洗澡時遠離某只愛耍賴的大凶獸。
地下的河流中也不乏活魚。有的是從外頭一路遊進來再也出不去的,有的已不知世世代代在不見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多久,眼睛的功能完全退化了。
饕餮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肖衍便和他一起撈了一大堆魚,細心地剔去鱗片,剖去內臟,開始了一頓簡單的午後餐。
沒了熟悉的烤香味的,沒有酸酸甜甜的味道,反而有一點生腥味,饕餮顯然養刁了嘴,有點興致缺缺。
肖衍倒是沒感覺,以前的他就很愛生魚片的,可看看小老虎一臉勉為其難的樣子,就好心建議道:“你不是能噴火嗎?可以稍微烤一烤。”
饕餮左瞧右瞧,正覺得這條魚不好看,那條魚不肥美,都不配進自己高貴的肚子,聞言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偏過頭:“我的火,能把最堅硬的骨頭都燒成焦炭,怎麼能用來烤魚?”
肖衍秒懂了言下之意,一下子禿嚕了嘴:“哦,原來烤不了啊。”
喵星人炸毛了!小老虎二話不說跳起來,呼一道火苗噴出,眼前的魚……半數成了焦炭。
肖衍:“……”
饕餮:“……”
“你要是再廢話,我就把你烤成這樣。”某心虛的老虎信誓旦旦。
肖衍抖了抖身上的濕毛,忽然有了主意。
饕餮不情不願地對著一塊大石頭噴了一會兒火,把堅硬的石頭烤得滾燙滾燙。肖衍眯起眼睛湊過去,伸伸爪,抖抖毛,開始烤火。
啊,真舒服。
做了燒火工的饕餮不滿地瞪了他一會兒,見白狐狸眼睛漸漸眯起,竟然就這麼打起瞌睡來了。猶豫了一下,也磨磨蹭蹭地湊了過去,躺了下來。
吃飽喝足,就該好好地睡一覺。
感到熟悉的氣息靠近,小狐狸迷迷糊糊間三條尾巴動了動,向上一團,一部分蓋在自己身上,一部分蓋到了饕餮身上。
醒來之後,肖衍就開始了他的洞穴探秘之旅。
小心地走了幾個洞穴,要麼是死路一條,要麼後頭洞連著洞,轉一會兒就暈頭轉向了,根本分辨不出哪兒是哪兒。肖衍采了點水藻,一路走一路留下一點做標記,可不說嘴裡叼一點根本不夠用,光是這一大片四通八達的洞穴要走遍,也絕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十天半個月的估計也夠嗆。
沒頭沒腦地亂闖行不通,肖衍打起了土著的主意。
剛剛誤入這地穴時,他親眼看到下頭有幾個黑乎乎的壯碩的動物在的,要真沒有特殊出口,這些土著又是哪裡來的?就算有一條現刨出來的地洞也好啊,他不挑,怎麼著也會爬出去的。
奈何那幾隻顯然是在躲著他們,每次老遠地聽到一點動靜,趕過去時便已經沒影了。偶爾也聽到那僅剩的一條化蛇呼啦啦拍翅膀的聲音,似乎被什麼追趕得正急,但結果也是一樣,等肖衍趕過去,早就沒影了。
一頭熱地追了幾次,次次落空,最後一次甚至還看到了巨大的爪子在地上留下的痕跡,狡猾的土著卻早已不知去向。
肖衍鬱悶地踩了兩腳被土著刨出來的軟軟的浮土,有點小著急。
難道還真要想法子從水底出去?那麼長的距離,萬一中途撐不住氧氣不夠了,照樣進也不能進退也不能退,尷尬的緊。
“也許也是跟我們一樣,撞塌了一片山崖闖進來的呢?”饕餮懶洋洋地跟在後頭進來了,他倒不怎麼在意,“放心,不可能哪裡都是這麼厚的岩石,慢慢探一探就行,找對了地方,我一爪子過去就是一條路……咦?”
饕餮在離肖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聳起鼻頭嗅了嗅,面上露出了幾分疑惑。
“怎麼了?”小狐狸暗中也能視物,肖衍忙問道。
饕餮湊得近了一些,拿爪子在有浮土的地方接著前頭的爪印刨了刨。
與別處光溜溜的,連成一片整體的岩層不同,這兒除了浮土,底下還有不少大塊小塊的碎石,很快就被虎崽刨起了一堆。
肖衍心頭一跳:“難不成,這下頭還有暗道?”
用一層碎石塞著,像小老虎這樣順風耳不太靈便的,說不定就聽不出來了呢?真的越想越靠譜!
饕餮直接用行動表示了對九尾狐孤陋寡聞的鄙夷,伸爪子往其中一塊碎石上狠狠一拍。肖衍嚇了一跳時,就看到那塊被拍扁的岩石中,汩汩流出一大灘棕褐色偏點黑的液體。
小心地伸爪子撥了撥,觸感與真正的石頭並無二致。再碰碰其他的,也完全是石頭的觸感。
“岩靈蟲。”饕餮又說了一個肖衍完全沒聽過的概念,“這裡有地脈。”
“我想,也許你有法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