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這個新年就在暗流涌動中渡過。
各方人馬的角逐, 並不會因為新年的到來, 而有所停歇。
顧詩情也是很緊張的,現在已經到九龍奪嫡的白熱化階段, 為了不變成一塊鹹魚, 她也是拼了老命。
弘暉依舊跟在康熙的身邊,偶爾休沐日回來的時候, 她看的分明,弘暉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身上的氣勢,是她這個額娘所無法比擬的。
她是想養出來一個活波健康的孩子,然而事實讓人很阻喪,弘暉只有健康, 活波是什麼,與他無緣的。
翻了年也不過十一歲,弘暉像是一個小大人一般, 很是老成持重, 整日里笑吟吟的,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顧詩情揉亂他頭頂的幾根呆毛,想見他這幅情景也不容易,還是玫瑰踩到他頭頂,不小心帶了點臟污, 他受不了,在這裏洗頭髮,才有幸見到這般平易近人的模樣。
弘暉蹙眉, 忍耐了半晌,才柔聲說道:「額娘,我已經是個大人了。」
所以別再這般的弄亂我的頭髮。
顧詩情含笑望著他,白皙如玉的臉龐,劍眉星目,好一個翩翩少年郎,至於他是個大人?嘴圈周圍都還是絨毛呢,說什麼大人。
見弘暉抿嘴,才敷衍的「嗯」了一聲。
弘暉:……
衣衣噗嗤一聲笑了,對於這個哥哥,她向來敬重,但是該看笑話的時候,是毫不手軟的。
桃桃那姑娘,又穿上男裝,溜溜的跟著李卿一道出去了,顧詩情後悔的要命,早知道剛開始的時候,就不讓他們幾個下地跑步了。
自然也不會遇到李卿,自然也不會遇到現在的窘狀。
「可恨。」顧詩情磨牙。
胤禛剛一進門,就聽到顧詩情恨恨的聲音,不由得納悶:「怎麼了卿卿。」
顧詩情咬牙:「別叫我卿卿,我現在想宰了李卿這個兔崽子。」
胤禛冰山一般的神情,終於裂了一道縫,被烏拉那拉氏這麼一聯想,他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叫卿卿就像是叫李卿似得。
可是也已經叫習慣了,輕易也是不好改的,這般讓人作難。
可見李卿那小兔崽子,就是來氣他的,奪走他閨女,奪走他的愛稱。
兩人對視一眼,顧詩情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長腿一邁,胤禛走到她跟前,一隻手掰過她的臉,嘴角勾起她最害怕的弧度,冷冷的說道:「你自己出的主意,跟爺哼什麼。」
顧詩情呲牙,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家福晉出的主意,不哼你哼誰。」
胤禛:說的好對,竟無言以對。
他回來是拿一份材料,扭頭就又走了。
後腳七福晉就過來,帶著十三福晉一道。
十三福晉如今憔悴的厲害,小臉蠟黃,笑起來看著也很勉強。
可不是這般,十三還被圈著,太子那裡都已經放鬆了,唯有他那裡,似乎承載了康熙所有的怒火。
至今毫無動靜,十三福晉可不是著急,可著急也沒有辦法,這事情,不過段時日,風頭下去,再運作也是沒用的。
見了顧詩情,兩行清淚刷的就下來了:「這段時日,承四嫂照顧良多,弟妹無以為報,親自過來看看你。」
顧詩情輕嘆,遞上手中的帕子:「快別哭了,擦擦吧,都是一家的人,就別說那兩家的話。」
十三福晉點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以前要是別人跟她說這話,她是相信的,可是如今……
自打十三被圈禁,昔日那些要好的妯娌,瞬間就忙起來,就只有四嫂,隔三差五的派人去看看她,給她送一些實用的物件。
內務府那起子奴才,送來的份例,雖然說數量是不缺的,可這質量上,就難免打折扣。
不說她是金尊玉貴的長大,就說府上的幾個孩子,那個不是皇孫,如今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幸好有四嫂幫襯,這日子才能如舊的過下去。
感激的對著她笑笑,顧詩情又忍不住嘆氣了,想當初十三福晉也是一個活波的妙人,她自幼在家中受寵,性子難免就帶著些天真善良,之前被後院的幾個妾室壓在頭上,後來好不容易跟十三好起來,十三又出了這事。
這個時代,女人全依賴著男人過活,但凡男人出個問題,掌家的女人就過不完的苦日子,做不完的難。
送走兩人,顧詩情對著院子里的芭蕉樹,難免的又嘆了一口氣。
奪嫡才剛剛開始,可是其殘酷性,已經能窺見冰山一角。
她只能盼望,事情會像歷史中那般發展,她承受不起失敗。
若只是她,就算失敗了,也不過是受些罪,再不濟,命保不住,可她有六個孩子,任何一個受一丁點的苦,就會比割她的肉還讓她難受。
雖然一直都知道,太子會復立,可是消息傳來的那一瞬間,胤禛還是靜默了,皇阿瑪愛子至深啊。
他自愧弗如。
顧詩情移步上前,撫上他的脊背:「也別難過,能廢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據粘桿處傳來的消息,康熙和胤礽之間的氣氛,並不如外面表現的那麼好。
其中的微妙,仔細的盯著,總是能發現一二的。
幸好還有好消息傳來,胤禛也要晉封了,顧詩情望著聖旨上,那和碩雍親王五個字,柔柔的笑著。
更有消息傳來,說是皇上已經開始建圓明園。
這個歷史上屬於胤禛的園林,也已經開建。
到時候,他們一家住進去,想來能獲得片刻的寧靜。
比在莊子上,強多了。
莊子遠不說,又是鄉下,路不好走,在金窩銀窩住慣了,鄉下難免有諸多的不便。
更不用說,那坑到死的小路,真要是發生什麼事情,肯定拍馬難及。
更讓顧詩情驚異的是,今年竟然沒有新人進府,難道德妃改性了?
或者是康熙終於不在雍親王府,表現過剩的愛心了。
可喜可賀。
當晚顧詩情就多吃了兩大碗飯,看的胤禛直皺眉。
「可少吃些吧,誰缺了你什麼不成,吃這麼多,晚上積食,胃裡難受可如何是好。」
顧詩情放下筷子,滿足的用帕子擦嘴,半晌才柔聲回道:「今天的飯菜不錯,是哪個廚子做的,賞。」
胤禛:……
合著爺的話,都是耳旁風不成。
見她唇邊上,還有一點油漬沒有擦乾淨,欺身上前,正打算抬手,用帕子幫她擦掉。
就見烏拉那拉氏撅著嘴,無賴的說道:「親這裏親這裏。」
胤禛將帕子摔到她臉上,冷聲道:「想得美。」
這帕子是素紗製成的,邊上綉著挺直的綠竹,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帶著淡淡的竹子清香味,被胤禛摔到她臉上,那柔滑的觸感,緩緩的降落。
顧詩情輕笑,不以為意的撿起來,反手就替胤禛將唇擦拭乾凈。
胤禛斜睨她一眼,恨恨的放過她。
相處的時日越久,極越了解她,愈加不明白,年少的自己,究竟是吃了什麼[***],怎麼會喜歡上,這麼惡劣的她。
明明心中早就知道,她是慣愛作弄他的,偏偏就是忍不住,老是想靠近她。
顧詩情扳著指頭仔細的算,穿越過來已經有十一個年頭了,也就代表著,她跟胤禛朝夕相處已有十一年。
胤禛望著那細白的手指,在眼前晃來晃去的,不由得想到,這一片柔嫩劃在身上的觸感。
眼眸深深的望了顧詩情一眼,大長腿一邁,就跨到她的身邊,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就往床邊走去。
顧詩情還掰著手指呢,見這情形有點懵,短促的「啊」了一聲,以示疑問。
胤禛輕笑:「瞧瞧外面的月亮,多麼適合談心,掰什麼手指。」
顧詩情表情瞬間就裂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會兒外面淅淅瀝瀝的聲音,必然是在下雨吧。
冬日的雨,合著冷風,能凍到人骨子裡去,這天氣她最煩了,故而記得格外清晰。
然而很快,她就沒空想這些了。
瑩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能清晰的看到,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接著身上附上一具溫熱的軀體,結實有力。
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尾小船,在滔天巨浪中,迷失了自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連著好幾天,顧詩情都不愛搭理他,沒有那般把人往死里做的,明明她已經照著他的要求,哭著求他,然而結果就換來一個邪魅的微笑。
和更加兇猛的鞭撻。
去他的邪魅,又不是十五歲,做什麼中二模樣。
眼見胤禛又抱著一大束玫瑰,緩緩的踱步到她跟前,長長的衣袍,被風吹起,猛然一瞧,頗有如匪君子的模樣。
顧詩情冷哼,就算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搭理你的。
寶寶很生氣,豈是一束玫瑰可以收買的。
胤禛輕笑,抱進手中的花束,這幾天,他很是苦惱,許是那一晚孟浪了,害得烏拉那拉氏好幾日都不愛搭理他。
要他說,他也沒做什麼,不過在她哭唧唧的時候,沒有按時停下罷了。
將手中花束上面的綢緞揭開,緩緩的遞到烏拉那拉氏跟前。
顧詩情眼角餘光,一直都在注視著他,見他揭開綢緞,不由得一顆小心肝砰砰的跳起來。
要說她對什麼沒有抵抗力,非鮮花與美食不可懷疑。
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就上鮮花,若是鮮花還解決不了,上美食,妥妥的。
然而定睛一看,顧詩情也忍不住睜大了雙眸。
這懷裡躺的哪裡是鮮花,分明是一顆顆的寶石。
雕成鮮花和葉子的模樣,用銀絲穿起,做成花枝的模樣,更有甚者,花朵的背部還鑲上幾顆鑽石。
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彩。
顧詩情小心翼翼的接過這一束寶石花,瞬間覺得,面前的空氣,都是銀子的味道,這一大束,不論成本,就光這份巧思,必然也值不少錢。
顧詩情學著胤禛的模樣,邪魅一笑,柔聲道:「就這個,擺在洋品鋪子去賣,將成本降低一點,做成大眾貨,我已經能看到財源廣進的模樣了。」
胤禛唇角的笑,差一點就掛不住了,烏拉那拉氏好生異想天開,簡直了,自己送她的東西,她笑的那麼難看就不說了,竟然還想在鋪子里賣。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顧詩情半晌不見胤禛的回答,挑眉:「怎麼了?」
胤禛摸了摸鼻子,柔聲說道:「我在想,換成什麼,比較好看,又成本不高。」
顧詩情滿意的點頭,這粉色寶石實在難得,更別提背後還鑲鑽了,這時候,西方已經發掘出鑽石的美麗,這價格自然也是很美麗的。
以這個版本出去賣,怕是買的人不多,還不如做成大眾貨,賣個廣泛。
但是這種製作思路,可以保存下來,顧詩情親自指導畫手,做出盆景的模樣,裏面是開得如火如荼的海棠花,想來會得女子的喜愛。
果然,剛剛擺出去,縱然標的高價,也是瞬間被人買走了。
顧詩情嘚瑟的對著胤禛說:「瞧瞧,這生財的路子,我如今也是走的熟溜。」
胤禛點頭,鋪子進錢,雖然他不會親自經手,可最後還是會落到他的口袋,他自然也是關注的,不過這東西可不便宜,能買起的人家,也是不多的。
胤禛隨口問道:「哪一家買走了?」
那管事低垂著頭,一板一眼的回道:「是小佟大人。」
兩人瞬間就明白了,這是隆科多。
揮手讓那管事下去,顧詩情有些不太高興,要說隆科多這人,說起來也跟他們沾親帶故的,可是她就是喜歡不起來。
李四兒的跋扈,她向來是有耳聞的,可是犯不到她頭上,她也不能主動去收拾。
不論李四兒如何受寵,也沒誰那麼不長眼色,敢讓她瞧見。
大約是做了正妻的緣故,對於小妾真的是無感,這也就罷了,他們兩人對待原配的態度,實在讓人心寒。
粘桿處傳來消息,說是「致原配若人彘」。
想來就令人不寒而慄。
多得是寵妻滅妻的,本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自然是不指著他們良善。
可是殘忍到這種程度,實屬難以接受。
顧詩情蹙眉,粘桿處又來遞消息的時候,她就冷冷的吩咐:「將隆科多買的那個海棠盆景,給我毀了,落到他們手裡,沒得噁心人。」
那還是她下心思設計的,怎麼能讓那種人給玷污了。
要說李四兒這人,在不知道她將原配折騰成那樣的時候,顧詩情並沒有太大的惡感,畢竟就算是妾室,能得寵就是她的本事。
而這麼多年過去,隆科多就守著她一個,那更是本事中的本事,讓人無可指摘。
但是這行事,實在讓人看不過去。
還是毀了好。
胤禛搖頭,要說烏拉那拉氏已經掌管粘桿處這麼久了,早該練出鐵石心腸才對,誰知道還有這麼明顯的喜惡。
不過,這點小事,還是隨她開心吧。
顧詩情笑顏如花的抱著他緊實的胳膊,溫柔的笑道:「嗨,你是不會這樣的對不對。」
胤禛只覺得頭皮一緊,連忙表忠心:「肯定不會,就算做這事,也是咱倆狼狽為奸,一起禍害他人。」
顧詩情滿意的微笑:「誰跟你是狼狽,你自己奸去。」
胤禛斜眼,得了便宜還賣乖,慣得她。
今年夏天,本來以為康熙老爺子會安生一點,畢竟去年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今年就在暢春園過就算了。
誰知道,康熙人老心不老,留下幾個年歲較大的阿哥,帶著太子和幾個小阿哥,又溜溜的去了塞外。
前腳康熙剛走,後腳胤禛就跟著溜了。
現在的政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誰接手,誰被坑。
顧詩情眼神晦澀,這種太子的本職工作被讓出來,雖然胤禛溜了,但是其他幾個人還是毫不客氣的瓜分了。
老大如今也被圈了,他被老三坑慘了,如今在坑底,怎麼也爬不上來。
畢竟扣得罪名,是古人最忌諱的,胤褆冷笑一聲,也不過事老爺子看他沒用了罷了。
當初抬著他跟老二打擂台,如今不需要了,就一把將他甩開。
望向雍親王府的方向,胤褆喝掉杯中酒,這才是個聰明的。
如今跳出這個旋渦,反而看的更清楚了。
老爺子如今雖有老態,可是身體康健,再支持不少年,完全不成問題,就算爭得死去活來又如何。
還不是一句話就被摁下了。
他們幾個爭得眼都紅了,卻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
而他這個大哥,被圈禁在府里,除了老四偶爾來幾趟,其他的兄弟,竟像是不存在一般。
他被圈禁著,消息自然不同,就讓他們爭著吧,他是不趟這一趟渾水,好歹在新皇的心中,留下一點好印象。
新皇,呵。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咔嚓」,酒罈被扔在地上,四分五裂。
胤褆對天冷笑,帶著血絲的眼中,泛起了霧。
而顧詩情幾人,早就一道去了莊子上,這會兒幾個孩子,正滿田野的撒歡呢。
正是麥苗抽穗的時候,孩子們個子小小的,隨便一撲倒,就再也找不見。
顧詩情恨不得叉腰,這時候的莊稼,撲一片壞一片,沒得這般糟蹋的。
果果回首,見顧詩情站在低頭,還興奮的蹦起來,高聲喊道:「好玩,額娘也來。」
顧詩情:……
「小機子,去將她們幾個給我揪回來。」
小機子望著自家福晉那惡狠狠的模樣,在心中替幾個孩子默哀一把。
看來一頓訓斥,是少不了的了。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幾個孩子沒有被打,也沒有被罵。
就讓他們站在地頭,面對著麥田,靜靜的扎馬步。
這時候的天,已經有些回暖了,大中午的太陽,照耀在身上,還是很有熱感的。
沒一會兒,果果的小臉上,汗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滴。
他們起的早,穿的著實有些厚。
這會兒被太陽一曬,可不是都受不住。
胤禛出來的時候,還有些納悶,疑惑的望著顧詩情:「怎麼了這是?」
顧詩情抬眸,玉指指著麥田幾處凹陷處:「一個沒看住,瞧瞧她們禍害的。」
胤禛點頭:「是該罰,中午就吃窩窩頭就鹹菜吧。」
顧詩情冷哼:「等會兒就去將這片地里的野草除了。」
這時候,麥子最需要養分,那些野草總是比麥子長得旺些,三天兩頭的就要薅一次。
果果望著這一大片麥田,心中萬分後悔,不由得軟軟的開口:「額娘我知道錯了……」
顧詩情心疼的厲害,面上卻不為所動:「知道錯了,等下就好好的薅草。」
果果撇嘴,哭唧唧的說道:「好~」
胤禛將袖子當到她的跟前,柔聲道:「瞧這太陽這麼大,別一會兒曬著你了。」
顧詩情嘆氣:「要不是為了他們,我又何苦的。」
衣衣一聽,咬緊牙齒,後悔的說道:「額娘一直叫我們,農桑不易,我們還沒有放在心上,是我們的錯,額娘且回去歇息,我們定然好好的薅草的。」
下午的時候,佃戶出來做事,驚訝的發現,莊子上的幾位小公子,頂著太陽,薅草薅的如火如荼。
佃戶:什麼毛病?
這些貴公子一個個的,竟然不注重享受,來跟他們搶活了?
被他們比下去還了得。
然而還是被比下去了,幾個孩子身體靈活,在麥田裡來回穿梭,抱出來大把大把的野草。
佃戶:不得不信這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