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舊疾復發
戶部連夜將收到的銀子清點, 同時請人過來估價,變現。因為有不少人捐獻的實物。
還不斷有人前往戶部,表示願意募捐。
糧食是可以留下的,但是運送到災區可能有點不大合適。因為還要再找人押送, 就與他們原本的計畫相背。
宋問提議道, 可以當作是向臨近郡縣借糧,這邊的糧食再慢慢運過去。黃河水患絕非短期內可以解決的事情, 能解決的不過是人員安置而已。
重建堤壩, 還得要好些年的時間。
於是暫且將此匯報。
王義廷手執賬冊,將情形一一匯報。朝堂之上,迴蕩著他中氣十足的聲音。
聽到中段, 眾人有些放心。似乎舉辦的挺成功。
王義廷翻了一頁繼續說, 說到了眾人都關心的重頭:「本次……眾籌,共募得一萬七千三十二兩。」
一人抑制不住叫道:「一萬七千多兩?!」
滿朝皆驚。短短一日時間, 竟然能有近兩萬兩, 這實在太誇張了吧!他們當百姓對此事該很是牴觸才對。
「不錯, 一日募得萬兩。且後續還有人來戶部請求募捐。」王義廷看了眼張曦雲一眼, 繼續道:「其中, 書生宋問獨捐一萬兩。國師捐三千兩。」
當日在場的,不免回憶起當時的熱血澎湃來。彷彿字字錘在胸口,如今想起,仍舊震撼非常。這宋問的煽動能力, 簡直無人匹敵。
而不在場的, 現下更是震驚:「一萬兩?!」
有人上趕著捐錢, 這讓人新奇。有人上趕著捐了一萬兩,這就更讓人新奇。
而這個人,還被陛下所厭惡,下旨為廚。其中關節他們雖然不甚清楚,但這般羞辱的意味,已經是非常明確了。不顧大將軍與太傅的身份如此為之,可見陛下的怒氣。
但這宋問未免太過傳奇。自來京城起,每逢大事,都能聽見她的名字。似乎就在耳邊消不下去。
這朝堂上議論紛紛,眾人心緒按捺不下。
唐贄坐在堂上,對此次眾籌一事很是滿意,也明白底下眾臣的小心思。
說他討厭宋問真是太冤了,分明是宋問先討厭他的。
正要說話,忽然倒灌了口氣,胸口像是被堵塞,低下頭猛得咳嗽起來。止也止不住。
眾臣皆驚。
等他有越咳越急之勢,簡直像是要喘不過氣,大為慌張。
一側宦官立馬上前,查看唐贄情況。見他臉色驟紅,額頭楚漢,轉身欲呼叫太醫。
唐贄咳出一口痰,緩過一些,一手按住宦官,示意他不要聲張。
「退朝。」唐贄一袖遮住臉,沙啞道:「今日退朝。」
宦官慌張宣佈退朝,而後與兩名內侍一起,扶著唐贄往後殿走去。
唐清遠提起衣擺快步跟了過去。
待人離開,群臣留在殿在一陣惶恐。
唐贄近年來身體越加不適。今年更是撬了好幾次早朝。
年前病了一場,修養數日,還以為是大好了,不想這麼快竟又復發。
年紀愈大,又太過操勞,偶爾歇歇,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像這樣欲蓋彌彰,就實在太可疑了。
今日也是帶病上朝啊,那往日呢?
究竟是什麼病?
御史公看眾臣臉色,開口說道:「許是黃河水患一事,叫陛下勞心。如今疑問得解,一時大喜,嗆了口氣罷了。太傅認為呢?」
宋祈與他對視一眼,搭腔道:「看陛下臉色無虞,只是忽然咳嗽,應當不成大礙。」
眾臣乾笑附議。
御史公朝眾同僚行禮:「先告辭了。」
唐贄被人架到軟塌上,躺著休息。內侍倒來一杯參茶,叫唐贄喝下。
「父親。」唐清遠蹲到榻前喊道,「父親,您身體不適,何必強撐?又為何不告訴我?」
唐贄擺擺手,呼出口氣:「已經好多了。」
唐清遠擔憂道:「父親。保重身體才是。太醫說了什麼。」
「不過是正逢換季,有些受涼而已。哪裡值得擔心?」唐贄搭上唐清遠的手上,安撫道:「我兒莫怕。我兒莫怕。」
唐清遠偏過頭,唐贄看著他,扯開嘴角笑道:「朕不會就這樣走了的,還不到時候。我兒放心。」
太醫已經過來,請開唐清遠,過去給唐贄把脈。
唐清遠退到一旁默默看著。
前朝眾臣散去。陛下或染病,此事在人前議論不得。
互相告辭,而後離了前殿。
宋祈心事重重,也回到府中。
唐贄歷來身體不好,這般來勢洶湧,怕是舊疾復發。叫原本想掩飾的病情,反倒暴露無疑。
怕是情況不妙。
若是修養尚能醫治,他不至於這樣強撐。可若是真從壞的角度猜測,那實在糟糕。
南王兵權未除,黃河水患未安。
這等關頭,千萬不可出事。
他走下馬車,發現夫人正站在門口。
宋祈一臉狐疑:「你今日怎麼來接我?」
老夫人對著他笑道:「叫宋問來家裡吃頓飯。」
宋祈皺眉:「你請他來家裡做什麼?」
「她把銀子都捐了,我就請他過來吃頓飯,有什麼不好?」老夫人說,「總不能讓他餓死吧?」
簡直無稽之談。
宋問哪能餓死?她那茶樓還好好開著呢,能拿出一萬兩的人,還怕沒錢?
宋祈直接回絕道:「不好。」
老夫人跟在他身後,往裡廳走去,繼續勸服道:「那我請小林來吃頓飯,就讓宋問陪著總可以了吧?」
宋祈滿心煩憂,不免加重語氣:「我說不好,是讓宋問來不好。你來一個兩個,有什麼分別!」
老夫人不高興了,頓了下腳步,哼道:「天底下就你聰明,行了吧。」
她加快腳步,率先走近廳裡,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抽了抽鼻子道:「罷了。」
身側侍女彎下腰道:「夫人,您消消氣。」
老夫人揮開她的手。
宋祈站在門外看著,很是無奈道:「行,我不聰明,都隨你成了吧?」
「都隨我那自然成了。」老夫人抬頭一笑,對旁邊的侍女一揮手道:「去。」
侍女領命下去,就準備去請人吃飯。
宋問來京城有一年多,還是第一次受邀去宋府吃飯。當下有些惶惶。
約了第二日中午,帶著林唯衍和小六一起過去。
小六窺覷她的臉色,小聲嘆了一句:「宋太傅……年紀也好大了呢。」
這頓飯吃得極為安靜,幾乎沒人說話。也實在是,有些話不敢開口。
老夫人就給兩人夾菜。
倒是小六站在一旁不停道:「少爺,您愛吃這個。」「少爺,您小時候最討厭吃蔥了。都是老爺給逼的。」「少爺,還是您說摔傷了骨頭得吃骨頭……」
聽得宋老夫人一眼淚花,連連點頭。
一頓飯硬生生吃了一個多時辰。而後宋問才離開。
他們直接上了馬車,沒敢看老夫人有沒有跟在身後。直接從後巷駛出。
走到半途,宋問又決定下來走走。讓小六自己把車駕回去,和林唯衍在路邊慢慢溜躂。
前兩日都是天晴,今天陰。路上的水坑已經幹了,氣溫又剛好,吹著些小風,倒是個散步的好日子。
林唯衍就寸步不離的跟在宋問旁邊。
他雖然個子矮,腳也小,但足跡卻比她深很多。
宋問低著頭看,一下子想不起來,這樣的習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宋問笑道:「今天吃的開心嗎?太傅家裡的菜好吃嗎?」
林唯衍誠實說:「沒吃出味道。」
宋問:「哦,為什麼?」
林唯衍想了想,找了個詞道:「因為覺得這是一件讓你傷心的事。」
宋問驚愕的頓了頓,而後道:「不,這不是一件讓我傷心的事。有的人有著不得不去堅守的東西,他就要先學會無情。只是,知道怎樣去做,也那樣去做了,卻未必能做的很好。」
林唯衍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絕對自己基本都秉持了率性而為,言出必行的準則,於是道:「我可以做的很好。」
宋問笑道:「是。你可以做的很好。」
兩人在這邊說話,一輛馬車在他們身後放緩速度。
宋問當是自己擋路,於是拉著林唯衍靠到路邊。
馬車內有人喊:「先生。」
馬車裡鑽出一個人來,才發現竟然是唐清遠。
馬車後面還跟著一輛,卻是許繼行。
馬伕將車靠邊停好,宋問朝兩人施禮道:「太子殿下,少將軍。二位怎麼一起?」
許繼行解釋道:「小妹有些風寒了,我進宮看看。她又說想家,所以將她先接回來住兩日。」
唐清遠自然是跟著過來送人的。
宋問道:「是嗎。這樣的天氣還是小心些。喝些溫酒,可以祛寒。」
許繼行點頭。頓了頓道:「先生也是。在外走路,還是多穿兩件衣服吧。不知何時又會下雨。」
唐清遠看著林唯衍,問道:「你為何總是帶著他?」
宋問轉頭問林唯衍:「你為何選擇的跟著我?」
林唯衍表情淡漠的吹噓道:「宋問聰明絕頂,無所不能,腰纏萬貫,世間無二。」
宋問攤手。
心曠神怡,懂了嗎?
就好比皇帝出遊,總喜歡帶著幾個文臣,幾個太監一樣。
被拍馬匹,有助於身心健康。
二人聞言無奈一笑,拿這兩人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