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發財在望
月上梢頭,夜風輕奏。
燭火一閃,而後一個黑影翻進屋來。
唐毅低伏在岸上的脊背動了動,抬起頭來。
黑影道:「別湊的那麼近,傷眼。」
抬手挑了下燈芯,在一旁坐下:「夜半約我來,是有何好事啊?」
唐毅將手頭上的東西丟了過去。
許繼行伸手撈住,展開粗粗一看,滿腦皆是不解:「商業街?這是何物?這真能成?還規劃?這般複雜?你都補全了?」
「你去找戶部尚書,以及宋太傅問一問,聽聽他二人的看法。」唐毅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有些疲憊道:「或交予太子,讓他定奪。」
「好吧。」許繼行將東西揣進懷裡,便四處張望:「同你喝兩杯。許久未同你喝酒了。」
唐毅道:「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別教人看見,免得自惹麻煩。」
許繼行燭火下半明半暗的臉上,露出一絲譏笑,擺手道:「搞什麼?偷偷摸摸的。所以我不樂意與你見面,總覺得太過羞恥。」
唐毅也不客氣:「那你儘管留著吧。明日再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出去。」
許繼行挑挑眉毛,換了話頭:「對了。先前害你被陛下一通責罵的那位小先生,查清是什麼來頭了嗎?」
唐毅斟酌片刻,道:「他不是個壞人。你手上的東西,就是他寫的。」
「既然他不是個怪人,那就同你一樣,是個笨人咯。」許繼行笑著拍拍手道,「國師自然沒空與他計較,那長安縣令卻是閒的荒。初來乍到就敢得罪京中權貴,猜猜他還能自在多久?」
唐毅捏著手指道:「金吾衛的人近來尤為囂張。難道也要改姓張了嗎?」
「放心吧,我盯著,造不了次。」許繼行憤而拍桌,「只是陛下一日還肖想著長生不老,這京城就不知道有多少張姓家奴。」
唐毅看了他一眼。
國師再一手遮天又如何?那也是遮不過他父親的。
官拜正一品太保,身兼驃騎大將軍。
許繼行拍拍胸口的奏疏道:「你若無異議,我便將功勞,送與太子了。」
唐毅點頭:「去吧。」
便趁著夜半,又悄然離去。
宋問與人打下了賭,她倒是氣定神閒,李洵等人卻皆是憂心忡忡。
整日湊在一起,替她商討對策。
「先生不會,真是玩笑吧?」
「或是權宜之計,安民之策?實則真是騙人的?」
「那可就糟了!」
孟為拍桌道:「你們幾人,先前不還說相信先生嗎?」
梁仲彥:「我是相信先生的為人。但先生若真是無奈之舉,也指不定呢?」
趙恆「先生既然誇下海口,那必然是有所考量的,哪需要我們擔心?」
眾生沉默片刻,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實在是太罪惡了。
還是有人忍不住說了出來。
「若先生原本就是想請辭的,故而借此機會……」
尾音消散,眾生繼續沉默。
雖然這是一個讓人悲傷的猜測,但不得不說,它是相當有可能的。
尤其是和西瓜苗事件的可能性對比起來。
感覺像是遭到了無言的羞辱和抗議。
諸生捧著自己破碎的心黯然傷神。
誤會。
這裡面必有天大的誤會!
宋問正甩著手晃進來,在門口大喊道:「李洵李洵!有空沒有?今日陪我去個地方!」
李洵起身。
孟為揪住了他的衣袖:「李洵,你要說服先生!」
諸生淒淒呼喊:「李兄!」
李洵:「……我儘量。」
宋問馬車停在書院院前。
出了學堂,便悄悄問道:「你們方才在嘀咕些什麼?」
李洵道:「他們覺得先生,去意已決。」
「哈哈。想太多了!」宋問笑道,「有時候人說的是真話,卻沒有人相信。人做的是好事,也沒有人相信。」
李洵:「那是世道錯了嗎?」
宋問:「世道是永遠不會錯的。它只是一個結果而已。錯的永遠是人。」
李洵追問道:「那先生信鬼神之說嗎?」
「這就不知道了。世上究竟有沒有鬼神呢?沒人能證明他們存在,也就沒人能證明他們不存在。不過。」宋問話頭一轉道,「沒有親眼所見的鬼神傳說,我是從來不信的。」
兩人上了馬車,李洵問道:「先生找我去哪裡?」
「都已經上了車才問?」宋問笑道,「想找你幫我簽幾份書契。」
李洵:「書契?什麼契?」
宋問悄悄道:「我找縣衙,租了幾家店舖,他們又多送了我幾個攤鋪。」
李洵有股不詳的預感:「哪裡的攤鋪,該不是……」
宋問嘿嘿一笑。
「先生,您怎會不知呢?那邊如今清道了,商舖不值錢!」李洵吸了口氣道,「您租了幾間?」
「十幾間吧。」宋問搖著扇子道,「主簿說了,如果有,幫我一起找了。順便再送我幾個攤鋪。」
李洵拍案道:「先生,您怕是被騙了!」
宋問搖頭晃腦道:「誰被騙還指不定呢。」
「那麼多商舖,莫非都是一條街上的?莫非都是那張縣令的?他哪來那麼多私產?」李洵神情,由憤怒轉為失望,嘆道:「這可是天子腳下啊。」
「錯。你以為,這世間貪污,只有真金白銀的交易這一種嗎?如今誰還會做如此愚蠢的事?」宋問道,「自然不會全是他的。不過那些商戶為了討好他,『主動』用極低的價租給了他,讓他再用高價轉租出去。後來朝廷放話要清道,消息未傳出去之前,縣令連同主簿,急忙找人重簽了個長期的高價書契。」
李洵冷笑道:「可真是煞費苦心。」
「這種小人行徑你就忘了。莫學。」宋問道,「總之如今事情暴露,地價大跌,那些租戶頗有怨言,只是怒不敢言。我一出現,各個樂意之至,巴不得全送到我手上。主簿見了了一樁麻煩,自然也很樂意,幫我轉戶。」
李洵道:「先生,那些鋪子如今就是燙手山芋。您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伸手去接?」
「縣令早些知道金吾衛會清道,所以早些處置了那些商舖。而我覺得他們不會清道,所以我也早些買入,有何錯處?」宋問道,「情報,就是最大的財富。」
李洵哭笑不得道:「這都清完了,還靠覺得?您覺得可沒有用。連我父親也未曾聽說這樣的事情。清道已成事實!」
「我賭它不會,所以我選擇買進。」宋問樂道,「找你來嘛,我是怕將來漲價了,他們要反悔。畢竟初來長安,無根無基。可你不一樣。他們難道還有膽子,去找御史大夫毀契嗎?」
有背景就是好。再也不怕惡勢力了。
李洵搖搖頭,指著她道:「先生,您是想銀子想瘋了!」
宋問抬頭,滿足微笑:「想想那麼一大筆銀子,是會容易發瘋的。」
李洵:「先生,學生是真不懂你。」
宋問逍遙道:「你不必懂。你儘管按手印便是,只要先生掙了錢,就請你們喝酒。」
李洵發現自己,真的是看不透宋問。
一點也不。
馬車沒多久便在了縣衙的側門。
宋問同李洵進去,跟著主簿,一次辦完了所有的事情。
主簿不管這許多。
她傻也好,另有考量也好。
總歸要在她回過味來之前,先把事情蓋章定論了。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李洵的出現,只是李洵百般不願,而宋問固執己見。
心中不禁譏諷。
又是一讀書讀壞了腦子的人。
將公文放到馬車上,宋問心情甚好:「請你吃飯?」
「省著吧。」李洵甚是無奈道,「我怕您再過兩天就吃不起飯了。還是學生請您吃吧。」
宋問看了眼日頭:「這時辰,你也該餓了。那不如去我家。我家小五的手藝,還算不錯,也近。吃完恰好送你回書院。」
李洵也不推辭:「如此便叨擾了。」
李洵傍晚到家的時候,李伯昭已下朝回來。
看見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哈哈,我兒啊。你可知,那西區官道,可能不清了。」
「不清了?」李洵愣在原地,下意識的問道:「難道是宋先生的提議?」
她還有這般通天的本事?
「你們那宋先生?」李伯昭也是一驚,「這是太子殿下提的奏疏呀。」
「天子殿下?」李洵道,「那為何今日先生就與我透露了朝廷可能不清官道的事?」
李伯昭上前一步,正色問道:「你們宋先生,難道認識太子?」
李洵想了想道:「他方來京城不久。認不認識太子不知道,但他與三殿下的關係,似乎還不錯。」
「三殿下?」李伯昭蹙眉沉思道,「對了。太子今日說,這起初是少將軍給他提的議啊。」
這一串串人名連出來,兩人都是有些懵了。
李伯昭道:「許繼行?可他與三殿下不是素來不和嗎?之前還負氣同殿下打賭,輸了兩匹愛馬。怎還會摻和此事?」
父子倆這樣私下一核對,立馬止了話頭,決定不再深究。
李伯昭負手走了兩步,叮囑道:「千萬別與外人說道。」
李洵點頭:「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