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專治不服
進士科乙班學子, 謹遵宋問教誨, 決定著手收集一下, 長安城裡的一眾未決懸案。
只是他們接觸不到刑部的檔案,也還沒蠢到拿此事去問家中的父母, 於是選擇了深入基層,進行群眾調查。
這街頭巷尾流傳的疑案,那就多了。
而且玄幻到讓他們懷疑人生。
這些街頭巷尾坐著的群眾,似乎不大懂得, 不要添油加醋這句話的內在涵義。
武舉科的學子,放堂也出來閒逛。
來來回回就看見好幾個進士科的學子, 湊在茶館街頭, 聽人在說書般的講故事。
竟還在一旁, 提筆認認真真的記下了。
簡直著魔了般。
刻意在他們面前晃了兩趟,都沒能引起注意。
真是好奇死了。
最終, 黃世謙代表眾人,走過來搭話道:「你們在做什麼?」
馮文述不耐道:「沒看見嗎?我們在打聽事情。」
黃世謙不可置信道:「就打聽這些街頭傳聞?做什麼?你們不是瘋了吧?」
馮文述隨口道:「不瘋怎麼能救人?」
張炳成都瘋了。
黃世謙品味了一下,然後道:「你們要救鄭會?」
馮文述:「不然?」
「可這和救鄭會有何關係?」黃世謙問完,又品味了一下。
想到什麼,臉色驟變道:「散佈謠言,擾亂民心, 可是大罪啊!」
馮文述抬起頭, 很是無語的看著他:「你哪裡看見我在散佈了?我說了我這是打聽!」
黃世謙擔心他們衝動, 做出些什麼, 嘀咕道:「這是鄭域的家事, 人家鄭域也沒讓你們管,你們亂插手什麼?」
馮文述將紙筆一摔,站起來道:「呵,我還以為,你們這些武夫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重義氣,如今看來,這唯一也沒有了。果然還是一無是處。」
黃世謙頓時大怒,自己好心,對面不領情便罷,卻還這樣不講道理。
梗者脖子道:「你什麼意思!」
「你又是什麼意思?」馮文述針尖麥芒,毫不相讓:「我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豈容你置喙?」
兩人一吵起來,聲音放的大,周圍的學子見勢便都圍了過來。
進士科學子:「果然就是想打架的,我看你們是等許久了。」
武舉科學子擼袖子:「你們不也是?這次你們先生不在,總算沒人攔著。」
進士科:「公平些!你們練的就是打人,我們三對二!」
武舉科:「你們還練的就是陰險呢,怕二對三都擋不住你們的陰招!」
兩邊出口,皆很惡毒。
忽然一人從旁邊鑽了進來,照著兩邊的腦袋,各是狠狠敲了一下。
隨後一道勁風掃來,一側的人群開始歪倒。
各個撞在一起,摔了一地。吃痛叫喚。
宋問站在兩邊人馬的中間,罵道:「一群傻逼,竟然當眾鬧事?」
諸學子彷彿見鬼了一般看她。
怎麼每次做壞事,都能讓她撞著。
宋問高舉著手道:「林唯衍,剛剛誰想動手,跟他們比個痛快!」
握著長棍的林唯衍耍了套花式,然後一棍敲在地上。
那巨大的震聲過後,似乎還帶著嗡嗡的迴響。
林唯衍宛如戰神再臨,冷冷俯視著眾人:「好。誰先來?」
眾生:「……」
孟為拍拍屁股站起來:「哪有鬧事?我們不過是想切磋一下而已。」
林唯衍:「我也挺喜歡切磋的。」
孟為慫道:「不不,我是說學術切磋。」
黃世謙則是被他那一棍驚呆了:「敢問閣下是哪門哪派,師從何人?」
宋問代答道:「專治不服派!」
黃世謙這才看向她,莫名覺著脊背有些發寒。
宋問走近他,拍拍他的背,笑道:「這位小哥。上次我說了那麼多,感情都當是放屁是吧?」
黃世謙冷汗涔涔道:「不不不,先生所言,學生句句銘記在心,莫不敢忘!」
宋問:「那你複述一下,我說過什麼?」
黃世謙:「額……」
「靜思己過,回去各寫一份檢討。」宋問不悅道,「自己給我客觀分析一下,你們對書院,對國家,對百姓,都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眾生:「……」
有……有嗎?
「還有對我!」宋問痛心道,「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宋問哼了一聲,扭頭即走。
「專治不服派……」林唯衍收了長棍,跟在她後面。默默念叨兩邊這名字。滿意點頭:「嗯。」
聽著還不錯。
身為先生,學生總愛打架。宋問是很煩惱的。
打架的學生連檢討都不會寫,宋問就更煩惱了。
「我以為你們什麼都會,所以才這麼囂張。結果連檢討你們都不會寫?」宋問奚落他們幾句,摳摳耳朵道:「立足己身,正視過去,展望未來。一個不會審視自我的人,是不會有進步的!都給我好好反思,拒絕敷衍!」
馮文述提著筆嘆道:「先生真是良苦用心,我等又叫先生失望了。」
趙恆跟著嘆道:「慚愧啊慚愧。」
馮文述道:「其實這次,真是我的錯。我焦躁莽撞了,還累及你們。」
「哪能單怪你?」梁仲彥抬頭道,「君子之益友有三:友直,友諒,友多聞。身為你的朋友,卻還陪你一起犯錯,顯然是我們的過錯更大了。」
宋問摸摸下巴。
這群小子……挺好的。
宋問道:「以後還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人打架嗎?」
「不會了!」孟為保證道,「從今往後,我們便是相交甚好的朋友。不會再因為些口舌之爭動拳腳。」
眾學子附和:「就是就是。先生別生氣了。」
「對了先生。」馮文述將桌邊的一沓紙拿起來,放到宋問跟前道:「這是我們昨日打聽到的案子,也不知道有用無用,您看看?」
眾生抬起頭,兩眼希冀的看著她。
宋問隨手翻了一遍,被裡面稀奇古怪的傳聞給震懾住了,心道果然老一輩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點頭道:「很好啊,說明你們用心了。」
眾生欣喜。
宋問接著道:「既然你們已經找了這麼多未明真相的案子,不如自己去試著斷一斷。」
眾生表情凝滯。
「譬如說,這個。」宋問拿起一張紙,「夜半時常聞人低泣,家中偶有丟失財務。看看多有意思。」
馮文述忙丟下筆,起身道:「先生,這裡面有不少是他們誇張胡謅的。學生尚未來得及辨明。」
「我知道。」宋問道,「又如何?你聽著覺得荒誕,對他們來說,卻是可怖。這是心中不安的緣故,你們不管嗎?任由他們寢食難安的受難嗎?往後你們碰到的案情,遠有比這些更誇張,更離奇,更不可思議的。總要去找真相的。不如趁現在習慣習慣,多好啊。」
眾生:「……」
究竟哪裡好啊!!
「許多事情,看著玄乎,其實真相很簡單。冷靜一些,細心一些,拔掉它虛假的表皮,就一點都不難了。」宋問又翻了一遍,感慨道:「哎呀,這不查一查,都不知道大家有那麼多煩惱。你們說是吧?」
「可這也太多了,得查到何年何月啊!」馮文述攤手道,「何況我們不是還要管鄭會的案子嗎?」
宋問:「太多了?」
眾生齊齊點頭。
宋問:「那就去找你們的朋友幫忙嘛。武舉科的那群人?」
眾生懵道:「啊?!」
宋問無辜道:「昂。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是相交甚好的朋友。借此機會,再多增進一下你們的情誼。」
眾生:「……」
眾生心中一陣悲痛。
真是自討苦吃。
宋問本意,就是不想讓他們再管鄭會的事情。
鄭會這樣的案子,不是一般能遇到的。
就算遇到,也很少會像張炳成這樣斷案的。
進階難度實在太高。
在斷案之前,首先要學的,還應該是明察。
這一點,他們已經做的不錯了。
何況,以如今的形勢,她覺得還是有些危險。
眾生一陣哀嚎,還在試圖補救。
「誒誒誒,都什麼態度?天下難事,必做於易。天下大事,必做於細。不要眼高手低,明白嗎?」宋問拍拍桌子,「快些檢討!」
她正壓著一群人「三省吾身」,書院守門的老翁出現道:「宋先生,有人找您。」
「找我?」宋問道,「這還上課呢。」
老翁站在門口催促道:「先生,先去看看吧。這邊不打緊的。」
宋問見他跑的很是匆忙,都有些失態,料想來的定然是什麼大人物。便也趕緊跟了過去。
書院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宋問走下階梯,快到的時候,唐清遠走了出來。
宋問立馬趨步上前,行禮道:「太子殿下。」
唐清遠站在車轅上,問道:「鄭會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宋問:「是。有所耳聞。」
「我心中倒是也有些疑惑,正想去看看他。」唐清遠道,「你若有什麼話想同他說,我可以代為轉告。」
宋問一喜。
正愁見不到那鄭會,唐清遠願意出面,真是幫大忙了。
「有。」宋問道,「勞煩殿下替我問問他。在獲罪之前,他有沒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有沒有覺悟。如果有,哪怕是苟延殘喘,也請他活下去。」
唐清遠答應道:「好。」
唐清遠也在趕時間,便不與她多語,先走了。
宋問打開扇子,目送他離去。
從朋友的角度來講,唐清遠不是一個適合結交的人。
但從臣子的角度來講,他真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