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眾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個明麗的女子扶著一個婦人站在不遠處。那女子梳著高髻, 鬢髮如雲, 皮膚像是淡粉色的荷花一樣, 白裡透紅,五官更是精緻出眾。
村民們從沒見過這麼貌美的女子,心中驚嘆, 目光都落定在她身上。
而她則看向林子衿,目光中帶著幾分審視。
顧行簡幾步走過去, 握著她的手道:「你怎麼出來了?小心吹了風。」
夏初嵐臉上微笑著,聲音卻有幾分咬牙切齒:「我再不出來, 相爺就要給我收個妹妹了。」
顧行簡感覺到她的手擰了一下他的衣襟, 不由笑了笑。這丫頭可是藏著雙利爪, 撓人的時候也怪疼的。他的後背至今還有幾道淺淺的痕跡, 都是當初她吃痛時抓的。
林子衿看到顧行簡與夏初嵐之間親暱的舉動, 便猜到這位是他的妻子了。果然十分年輕貌美, 長得還有幾分眼熟……這不是那天在麵攤上的小廝麼!她沒認出思安,卻將夏初嵐一眼認了出來。
怪不得將她身上的布料說得頭頭是道, 原來是宰相夫人,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
他們這兒民風開放, 鄉下人也沒那麼多講究,她只知道喜歡就要去爭取,錯過了才會後悔。因此大膽走到夏初嵐的面前, 行了禮說道:「想必您就是相爺的夫人了吧?我們見過的。我第一次見相爺就喜歡他, 想跟在他身邊。」
聽這話的意思, 兩個人還不是第一次見面?夏初嵐淡淡地看向顧行簡,眼眸中刀光劍影的,顧行簡只後悔沒封住林子衿的嘴。這裡的姑娘真是膽大,什麼話都敢說,與都城裡的千金閨秀大不一樣。她們知道他娶妻以後,多少都收斂了些。
村民們都看著他們,前院一時之間變得很安靜。夏初嵐對林子衿笑道:「今日天氣好,姑娘不如隨我到後面的花園走一走吧?」
林子衿欣然應允。她不怕夏初嵐,南方的女子柔柔弱弱的,看上去弱不禁風。只要能讓她跟著顧行簡,就算為奴為婢也沒關係。男人又有幾個不是喜新厭舊的?她會讓他喜歡上自己的。
顧行簡不太放心,抓著夏初嵐的胳膊。夏初嵐沒理他,只側頭對王二家的說道:「你去張羅午飯吧,讓思安陪著我就是了。」
王二家的剛才在屋子裡陪夏初嵐說話,說她的男人原來就是做香料的,後來進山伐木傷了腿腳,東家就不要了。那香樹雖然漫山遍野都是,資源豐富,但因為樹木十分高壯,砍下一棵很廢力,也十分危險。
夏初嵐告訴她,不久就會有官府的人來督辦香料工坊,形成規模之後,就會有很多人一起進山砍樹,危險會大大地降低,還可以聘她男人到工坊裡做事,這樣她就不用這麼辛苦地拋頭露面了。
王二家的知道顧行簡是大官,夏初嵐這麼說肯定就是真的,連忙謝過她。這一帶的百姓也都知道那香樹是好東西,可是一沒有錢,二沒有官府在背後支持,民間各種大大小小的作坊都是開了就關。這次由官府出面,如果真能形成規模,如其他地方的鹽池礦山一樣,那將為當地很多百姓解決生計問題。
之後她們就聽到院裡的喧嘩聲,便從屋子裡出來了。
此刻,王二家的看了眼林子衿,相貌先不說,光是那周身的氣質就輸夫人十萬八千里。就像一朵是國色天香的牡丹,一朵是路邊的小雛菊,自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嵐嵐,我……」顧行簡開口,夏初嵐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胸膛,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來解決。顧行簡,等我把她打發了,回去再找你算賬!」然後就帶著思安和林子衿走了。
顧行簡抬手扶了扶額頭,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想必由她打發林子衿是比他親自出手來得好一點,他不想對一個小丫頭太狠。
村長沒看出他們之間有什麼異常,以為夏初嵐只是帶著林子衿去問話,覺得這是應該的,便也沒攔著,繼續跟村民把從採石村帶來的謝禮送給顧行簡他們。
他們拿的都是地裡種的,山裡跑的。對於顧行簡來說這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但於他們可能是逢年過節才能拿出來的稀罕東西。顧行簡看著他們真摯的目光,又不忍拂了他們的心意,便讓崇明和六平都收下來了。
他本想去看看夏初嵐,一個士兵從門外跑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顧行簡就藉口有事先離開了。
……
驛站後面的花園並不大,蒼鬱的樹木長在道旁,幾叢薔薇正在開,花團錦簇的,蝴蝶在其中流連。
夏初嵐扶著思安在石凳上坐下,對林子衿說道:「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相府規矩多,也不缺婢女,姑娘不用委屈自己。而且我嫁給相爺的時候就跟他說好了,我不會允他納妾。姑娘趁早收了心吧。」
林子衿聽了有幾分不服氣:「相爺位高權重,身邊為何不能有更多的選擇?夫人是正室夫人,但也沒有阻攔相爺納妾的道理。」
「你這個姑娘好大的膽子,怎麼跟我們夫人說話的?」思安橫眉說道,「你去都城裡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們相爺寵愛夫人?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而且我們夫人嫁過來幾個月就有了身孕,相爺疼她都來不及,哪有心思理你?」
林子衿想起那個冷淡的男人剛剛親近夏初嵐的樣子,手指收了收緊,只是倔強地站著。
夏初嵐淡淡地笑了下:「姑娘大概不知道,我嫁給相爺以前,他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可見他挑女人的目光有多苛刻,姑娘有幾分把握能討得他歡心?況且我與你年紀相當,又是正妻,自然壓著你一頭。你就算跟了相爺,相爺也是把你交給我管教。你難道願意背井離鄉,受我磋磨,關在相府裡枯等年華逝去?」
林子衿怔了怔,她倒沒想這些,只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伴在那人身側。她是真的喜歡他呀。喜歡他的書卷氣,喜歡他的言談舉止,還有他身上如那種成熟溫潤的感覺。
這個人真的很特別,沒有故意擺那種大官的架子,卻有種氣質讓你不得不注意到他。注意了之後,就很難把他從腦海中抹去。明明普安郡王的長相更好看更硬朗,卻沒有顧行簡給人的印象深刻。
「凡事沒有絕對……」林子衿咬著嘴唇說道。她知道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村姑,可聽說這個宰相夫人也不過是商戶出身。
夏初嵐見這個姑娘好像對顧行簡動了幾分真心。這樣無懼無畏的模樣,不扭捏不遮掩,雖然放在當下膽子是大了點,但也沒那麼討厭。
倒不奇怪,她自己當初也是見了他幾面就莫名地喜歡他了。他真的是很招惹姑娘喜歡的那種類型,放在後世也很吃香的。
夏初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快三個月了,但還沒顯懷。
「實話告訴你,別人我不知道,但在他這裡,不會有意外。我跟他之間,別人是進不來的,你何必自討沒趣?」夏初嵐抬頭看向林子衿,「他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所以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不可能得到他。你還小,好好留在你的家鄉和親人身邊,以後會遇到願意一心一意待你的男人。現在你或許會怪我,但有朝一日你會明白,這些對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說完,她也不等林子衿說話,扶著思安走了,留她自己一個人站在原地沉思。
夏初嵐也不知道為什麼跟林子衿說這些話。大概是來這裡的時間久了,她已經不知不覺融入了這個時空,很少再記起從前的事。但這個姑娘不由得讓她想起當初隻身離家,在異國求學的自己。還有忽然就明白,當初對那個人從未說出口的喜歡,不是不夠勇敢,而是知道他不可能有所回應。
今天若不是林子衿一激,夏初嵐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將顧行簡看得這麼重要,甚至不許任何人覬覦。兩心相知,傾心相許,這才是最好的愛情。她現在已經如一個旁觀者一樣,去看待那些前塵往事。如果最初她曾在這個世界感到過徬徨和孤獨,覺得自己只是一縷遊魂,那她現在已經收穫了很多,足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回到前面的院子裡,那些村民還在跟六平和崇明說話,似乎在談香料工坊的事情,但顧行簡卻不知去向了。
她有些累了,也懶得應付這些村民,先回到房中休息。思安去擰了乾淨的熱帕子給她擦臉:「那個姑娘臉皮真厚。若姑娘說到這份上,她還想不通呢?」
「那她就是愚蠢了。相爺不會留下她的。」夏初嵐邊擦手邊肯定地說道。
「那可不是?長的是有幾分姿色,可跟姑娘比還差得遠呢,相爺才不會看上她。不過就這一會兒工夫,相爺去哪裡了?該不會是怕姑娘生氣,特意避開了吧?」思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顧行簡跟著士兵到了前堂,有個穿著青布短衫的小廝說道:「相爺,小的是奉二爺的命來給您送信的。」
顧行簡伸手,那小廝把信遞過去,他很快地拆開看了起來。
顧居敬在信中說,莫懷琮等人似乎有所動作,想將他抓起來。好在他提前得到姚七娘的提醒,暗中有所防備。他現在帶著全家暫時離開都城出去避避風頭,還說莫懷琮肯定有下一步的行動,要顧行簡自己多加小心。
顧行簡合上信,沉默不語。如今都城裡的情況,他只能靠張詠傳來的隻言片語判斷。之前他就覺得奇怪,皇上分明已經收到蕭昱和吳璘的奏疏,可卻沒有召見趙玖,只是讓蕭昱護送康福郡主和趙琅回都城。仔細想想,倒有幾分要把他和蕭昱分開的意思。
蕭昱是奉皇命來處理與金國交涉的事情。可他明明人就在這裡,皇上為何要另外指派蕭昱?
顧行簡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中間肯定有被他忽略掉的重要細節。如今他遠在成州,對都城之事鞭長莫及,怕就怕他回去之前發生什麼變故。他原本想等夏初嵐到了三個月,胎穩了再出發,現在看來確實不能再耽擱了。
「吩咐下去,三日之後啟程回都城。」顧行簡握著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