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月的南方已經春暖花開, 利州路這一帶還有些倒春寒。吳璘押著完顏宗弼回興元府的大牢關押,陸彥遠護送趙琅回到成州。
他們本來也是要去興元府的, 但趙琅聽說顧行簡為了前往採石村救他,致使身懷六甲的夫人險些遭遇不測,便想親自前去探望。畢竟是他一意孤行,給旁人添了這諸多的麻煩,心中難免愧疚不安。
正好陸彥遠也迫切想知道夏初嵐的近況,就與他一同前往顧行簡所在的驛站。
雖說完顏宗弼和完顏亮都已經抓到了,但驛站這裡的護衛卻比從前增加了三倍不止。反而進到裡面, 沒有外面看上去那麼戒備森嚴。
趙琅和陸彥遠坐在前堂等候,六平前去稟報。
顧行簡正在屋中喂夏初嵐喝藥。她的身體這兩日穩定了許多,飯量也逐漸增加了。只不過孕吐的反應實在厲害, 眼看著人都瘦了些,下巴也變得尖尖的。好在王二家的照顧得很上心,變著法子給她做各種好吃的。
「夫君, 我什麼時候才能不喝藥?」夏初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枕在顧行簡的腿上說道。
顧行簡喂了一顆梅子給她:「我在等潘醫官的回信。等確認你身子沒事了,就可以不喝。」
夏初嵐悠悠地嘆了口氣:「我昨日看到外面的天上飄著好幾隻紙鳶。小時候每到春天, 我爹就會帶我和衍兒去放紙鳶。現在長大了,倒是連下個床都難了。」
顧行簡摸著她的臉頰,輕輕笑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還這麼貪玩?以後我帶孩子們去, 放紙鳶要多幾個人才熱鬧。」
他這話的意思是要她多生幾個了?
夏初嵐覺得不好意思, 拉了拉他的手指, 感覺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睛上,耳朵越發地燙了。她伸手摟著他的脖頸,微微仰頭碰上他的嘴唇,呼吸炙熱地交纏在一起。
這段時日,他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她才能恢復得這麼快。她伸出舌頭描摹他的唇形,轉眼間就被他的舌頭裹挾入了口中。
顧行簡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只覺得滿懷的馨香柔軟。春衫輕薄,她身體的曼妙曲線在他的手掌之下分毫畢現。
「相爺,普安郡王和英國公世子來了。」六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
夏初嵐伸手抵在顧行簡的胸前,要推開他的懷抱,他卻將手臂收緊,不肯放開她。直到夏初嵐被他吻得喘不上氣了,臉頰通紅,他才離開那對被親得紅潤髮亮的唇瓣,又戀戀不捨地吻了她幾次。
「你快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夏初嵐別開頭,拉好衣襟,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懷孕以後,他幾乎碰不了她,兩個人每次都是擦槍走火,他也忍得十分辛苦。剛剛她坐在他腿上,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裡燙如火鉗。
……昨夜還是她用手幫他解決的。從前哪裡想到他是這樣的?只以為是個清心寡慾的人,要不然也不會三十多年都沒碰過女人。若非她懷孕,恐怕早就被他拆解入腹了。
顧行簡拉過被子,蓋在她的身上:「你睡會兒,我去去就回來。」
夏初嵐應好,乖乖地閉上眼睛,臉頰還在發燙。她身上都還是他的味道,從脖頸蔓延到胸前。
顧行簡摸了摸她的頭,這才轉身出去了。
六平在門口走來走去,小聲問思安:「裡頭就相爺和夫人兩個人啊?大白天的為何關著門?」
思安輕咳了一聲:「相爺正給夫人喂藥呢。你這個時候來催什麼?在相爺眼裡,沒什麼事比夫人和孩子更重要了。」
「喂藥要這麼久?我就是怕讓客人們等。」六平摸了摸腦袋,不解地說道。
思安有些尷尬地看向別處,她當然不會告訴六平這個傻小子夫妻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通常會做些什麼。等他以後自己娶妻生子就知道了。
這個時候,顧行簡開門出來,神色一如往常。他吩咐思安:「讓夫人睡一會兒,別打擾她。若是起風了,記得進去把窗子關上。」
思安行禮道:「奴婢曉得的,請您放心。」
顧行簡這才跟著六平走了。
趙琅和陸彥遠坐在前堂裡,久等顧行簡不至,趙琅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而陸彥遠則在想別的事,因此兩個人都沒說話。
陸彥遠原本以為,岳丈那日與父親商議除掉普安郡王,不過是買通一些殺手,或者指使當地的官員,可沒想到竟然將恩平郡王的幕僚和金國也牽扯了進來。
他的父親當初壯志滿懷地要收服河山,為了北征而四處籌集軍餉。臨了為了支持恩平郡王,居然與金人相互勾結,這是何等的諷刺!他覺得父親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可這次的事情若是擴大,往深處查,英國公府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顧行簡進了前堂,趙琅和陸彥遠都站了起來。顧行簡算是趙琅的老師,但兩個人很多年沒有來往了,因此只客套地互相見禮。趙琅之前的確不夠瞭解顧行簡,跟世人一樣對他存有偏見。他當初若等顧行簡來,也不至於鬧出後面這許多事。
好在如今完顏亮和完顏宗弼都被抓住了,名冊的事也有吳璘來幫忙搜尋。
「此番我能得救,多虧幾位鼎力相助。我的確是意氣用事,險些鑄成大錯,這幾日靜思己過,特意上門來向老師致歉。不知師母的身子如何了?」趙琅誠懇地問道。
他知道顧行簡獨身三十幾年才娶妻,必定是對那個女子動了真心。而且聽說他的妻子比他小許多歲,素日裡他便疼愛無比。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趙琅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顧行簡抬手請他和陸彥遠坐下,說道:「謝殿下記掛,內子已無大礙。您身份貴重,牽連甚廣,以後當三思而行。好在採石村的村民無恙,殿下也沒有受傷。否則臣等無法向皇上交代。」
「趙琅行事欠妥,往後定當謹記老師教誨。」趙琅說完這句,便不再發言了。他並不是一個善言辭的人,與人交往也十分慢熱。何況他和顧行簡、陸彥遠之間都很陌生,無法做到全然信任。
離開都城這些年,他一直醉心田園山水,日子過得自在愜意,也從沒想過再插足政事。直到皇帝派他來興元府主持銅錢流失案,他在民間呆了一個月,親眼看到邊關的百姓如何受到金國的侵擾,如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還有那麼多仁人志士為了國家慷慨赴死,他才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不一定要當皇帝。他所想的就是要為這個國家,為黎民百姓盡自己的一份力。至少不能輸給那些普通人。
顧行簡與陸彥遠說話的時候,用眼角的餘光一直觀察趙琅,心中有了一個決定。
論做皇帝的資質,趙琅還十分欠缺。他不夠聰明,也不夠圓滑世故,甚至衝動,不計後果。但恰恰是他這樣的血性,或許能帶領國家走向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
而趙玖光憑勾結金人,迫害兄弟這一點,便已經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顧行簡是絕不會支持這樣一個人登上皇位的。
「日前我收到完顏昌的信,他想親自入宋將完顏亮和完顏宗弼帶走。皇上此前已經授意蕭大人全權處理邊境之事,蕭大人和我都希望由殿下出面,與完顏昌談判。」
趙琅和陸彥遠聞言皆吃了一驚。尤其是陸彥遠,他是世家出身,自然能聽出顧行簡這句話裡的意思。顧行簡和蕭昱都要支持趙琅了?倒也不奇怪,夏初嵐是蕭昱的親妹妹,蕭家跟顧行簡肯定站在一條線上。
只是蕭昱是領了皇命來的,他的意思能代表幾分皇上的意思?
趙琅道:「我沒有與金國打交道的經驗,恐怕不能勝任。老師才是最佳的人選。」
顧行簡淡淡地笑了下:「我當年北上議和之時,也沒有絲毫的經驗,身邊更無可以依靠之人。人生很多事總要邁出第一步,殿下的路還很長,到時蕭大人會陪殿下一起去。殿下既可以孤身前往採石村尋找名冊,不懼艱險,那麼區區幾個金人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他這話有幾分激趙琅的意思。趙琅果然應道:「自是不懼的。我答應便是。」
「如此就仰賴殿下了。」顧行簡拱手道。
陸彥遠和趙琅從驛站出來,兩人各懷心思。
趙琅在想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完顏昌一行。完顏昌如今在金國可謂是春風得意,舉足輕重。此番是金國理虧,他應該可以為大宋爭取到利益。
而陸彥遠則在想是時候返回都城了。剛剛他聽顧行簡說夏初嵐沒有大礙時,心中的大石落地。那日顧行簡驚慌失措地騎馬衝出去,他也有跟著回來的衝動。但是他有什麼資格呢?顧行簡是她的丈夫,是她腹中孩兒的父親,她傷了病了,自有她的丈夫噓寒問暖,疼愛呵護,根本就不需要他。
撇開那些男人都懂的責任,顧行簡對她是真的很好。
他之前那些瘋狂可笑的念頭,漸漸地收起來了。他曾經給不了她的,別的男人傾盡所有地給了。縱然有些不甘心,但只要她過得好,他也別無所求,不想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這次來興元府,他感觸良多。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尚且敢於抵抗金人,而他身為大宋的將領,不應該滿腦子都是些兒女情長。
既然今生錯過了心愛的女人,他便應該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做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