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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嫁我》第10章
第十章

 次日清晨。

 陸之霖淘米做飯,飯還沒熟,便聽得一個少女的讚歎:「好香!有沒有我的份?」

 他心下一驚,轉頭看去,卻見馮雲舒笑吟吟地站在廚房門外,看著自己,手裡拾著一個竹籃。

 她梳著雙環髻,白皙的膚色泛出健康的粉紅,柳眉彎彎,並沒有佩戴首飾,卻是光彩照人,使得廚房都像是瞬間亮堂起來。

 陸之霖這段時間天天看到師兄黯淡枯黃的面色,乍然見到豆蔻梢頭的嬌艷少女,竟是不由得呆了一呆。

 只不過隔了幾天沒見,他卻覺得,像是隔了許久,隱約感到有些陌生。他心頭湧起了許多回憶,那天晚上觥籌交錯的熱鬧,初入先天的喜悅,都湧至心頭,然而,那些……都像是隔世的記憶了。

 「你怎麼來了?」他滿含苦澀地問。

 馮雲舒螓首微微一偏,可愛動人:「我怎麼就不能來?」

 陸之霖起身看了看門外,問道:「就你一個人?」

 「我是來看你……」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緋紅,「看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上工了。」

 「我會回去的。」至少要跟馮柏辭工,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離開。

 「那是,我爹爹對你這麼好,你可不能忘恩負義。」

 陸之霖欲言又止,馮雲舒把竹籃裡的東西一樣樣取出來,一個紙包的鹽酥雞,一碗滷汁排骨,幾掛臘腸。」這兩樣是你愛吃的菜,都是我連夜做的。知道你不喜歡吃臘腸,但你照顧師兄,不方便下山,隨便吃些吧。」

 「謝謝。」陸之霖嗓子乾澀。

 他忽然離開鏢局,實在是十分無禮,若是馮雲舒上山大發一頓脾氣還好些,偏偏為他洗手作羹湯,委曲求全,讓他再難說出拒絕的話。

 然而當斷不斷,只會讓彼此更傷心,他咬了咬牙,粗聲說道,「你以後不必來了,我……」

 馮雲舒正在盛粥,聞言瞪了他一眼:「說什麼話呢,難道你也在乎所謂的男女大防嗎?先吃飯吧,不吃就涼啦。」

 陸之霖原想再說,但他聞著飯菜的香味,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馮雲舒掩口一笑,卻沒多說什麼,將舀出的大碗粥端到他面前,自己只拿了小碗。

 他沒試過大小姐的手藝,這兩道菜比起鏢局附近那家菜館做得是不如,但馮雲舒竟然知道他愛吃什麼,就連師兄也未必這般仔細。

 發現自己竟然拿師兄和大小姐來比較,不禁暗罵了自己一句。雖然他心中愛慕大小姐,對師兄只是敬重感激,可是,他犯下了錯事之後,只能用畢生彌補,豈能再由著自己心意挑選愛侶?

 他心亂如麻,吃東西也是食不知味,連馮雲舒對他說了些什麼也沒注意。

 「之霖,師兄還沒吃吧,你先吃著,我去給他送早飯。」

 什麼?大小姐要給師兄送飯?沒想到大小姐和師兄要見面的一幕這麼快就要發生,這可是陸之霖萬萬不願意見到的事!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阻止,才發現馮雲舒早放了碗筷,用籃子裝了一份飯菜,準備出門。

 「我去就行了,你是客人……」

 「什麼客人呀?」馮雲舒白了他一眼,面上緋紅,「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人家是客人。」

 「你不認得路……」

 「這附近就七、八間屋子,我慢慢找過去就是。」

 「等等!」陸之霖顧不上吃了,連忙跟了上來,從她手中接過籃子,「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師兄脾氣……不是太好,恐怕你會不適應。」

 馮雲舒若有所思:「脾氣不好?那就怪不得了。」

 陸之霖也不管她想到了什麼,然而若是師兄知道,定會惹得他不開心,還不如設法把雲舒哄回鏢局再說,於是道:「我們的事情先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好嗎,我日後再慢慢向你解釋。」

 馮雲舒懷疑地看著他:「你該不會還沒對他提起過我吧?」

 陸之霖沉默不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從來不對師兄說起馮雲舒的事。最早之前,他是把馮雲舒當成是玩伴,在師兄面前向來只說嚴肅正經的話題,自然不會對師兄說自己在鏢局玩了什麼。後來想要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如今大錯鑄成,幸好他沒有和馮雲舒約定三生,還不能算對不起馮雲舒。

 馮雲舒看到他的反應,已然明白了七分,聲音尖銳起來:「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跟家裡人說!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裡!」

 陸之霖自然不是一個受人威逼的,他對馮家是存了報答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可是若馮雲舒是別的女子,他根本不會想成親。

 他哼了一聲:「難道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讓人誤會的事了嗎?」

 「陸之霖!」馮雲舒氣得就想摔門離開,可是臨行前父母殷切叮囑,要賢慧得體,像那些大家閨秀一樣,不要和陸之霖動不動就吵架,就當是為了鏢局。畢竟一個年輕的先天高手代表了他有無限潛力。她只好暫且忍了下來,然而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

 少女淚水盈盈的神態讓陸之霖心中一軟,卻是低下頭從她身邊離開:「我先拿飯菜給師兄了,記住我剛才的話,不要亂說。」

 馮雲舒委屈至極,但這裡是小隱山,不是鏢局,不能給別人不好的印象。

 看到陸之霖走遠,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一座破落院子,院子裡頭栽著許多蘭花,許是沾了山間的晨露,蘭花比城中養的要多了幾分優雅清香。

 她腳步為之一停,卻見陸之霖沒有等她,直接進了門,不由跺了跺腳。

 再進房時,卻見陸之霖將小茶几平放到他身前,柔聲細語地為他布菜。

 馮雲舒對王越更覺惱恨,連她都捨不得折騰陸之霖,這王越仗著自己一點恩情,就對陸之霖如此頤指氣使。

 她心中不快,正要說什麼,驀然間看清了王越那張蠟黃而又面無表情的臉,「啊」的一聲,倒退了一步,心中暗自想道:「原來他病成了這般模樣!」

 她垂下頭,避開了眼,感覺到一種彷彿有實質的目光直視著她,慌亂間斂衽行了一禮:「王師兄。」

 同輩之間稱呼便是師兄弟師姐妹,王越不以為奇,然而小隱山忽然多出了一個韶華女子,的確是有些古怪,他便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揚威鏢局總鏢頭的女兒馮雲舒。」

 陸之霖解釋道:「我多日未曾下山,大小姐有心前來探望。她沒有來過小隱山主峰,所以有些興趣。」

 王越點了點頭,馮雲舒已道:「我是沒來過主峰,陸公子不如引領我遊玩一番如何?」

 陸之霖看向王越,王越道:「我困了,你不必陪我,去吧。」

 陸之霖心知王越不喜歡應酬,借此避開,放心了一些,想要把馮雲舒遣走,與師兄再說幾句體己話,以免他多心,於是道:「師兄既然困了,我便服侍師兄安置。大小姐,你先出去等我,可好?」

 馮雲舒雖然覺得陸之霖對王越未免過於低聲下氣了,卻只是皺了皺眉,沒有糾纏:「王師兄好好歇息,小女子告退了。」

 待馮雲舒退下後,陸之霖扶著王越坐回床邊,打算為他更衣,王越卻按住他的手,冷冷地道:「我今日已然大好,你既有空,不如勤練武功。踏入先天以後,不是沒有前路,依我之見,先天分為天、地、人三階,充其量你才只是人階中品。」

 陸之霖笑了起來:「這種分法,我可從來沒聽人說過。十大高手是不是都入了天階?東陵侯算是天階幾品?」

 王越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你這麼關心他作甚?」

 「百曉兵院做天機榜,雖說東陵侯兩年未有戰績,仍然排在在第一位,這般風采實是讓人欽佩。」陸之霖眼睛都像在發光,「只盼有一天我武功大成,能與他一較高下!」

 「你先擊敗我再說吧。」

 陸之霖登時尷尬:「這個……還需要一段時間……」

 「那還不快去用功?」

 陸之霖早就忘記了自己原先要說什麼,趕緊欠了欠身:「那師兄我先走了。」

 連師兄都打不過,就要說要與東陵侯一戰,這話說出去怕是會遭人嗤笑。但不知怎地,被師兄這麼羞辱,他居然沒感覺到丟臉,也許是習慣了。不過,師兄剛才的語氣也實在是溫和得不一般……

 陸之霖走出房門合上,早等在旁邊的馮雲舒扯住了他的袖子,抱怨道:「怎麼這麼久?我都要被蚊子咬死了。」

 陸之霖心不在焉,聞言只是一笑:「不會吧?」

 「怎麼不會啊?你看,我這裡,這裡,全都是包!」馮雲舒捋起了袖子,手背上幾個明顯的小紅點。

 「那你可得小心些,我們這裡不止有山蚊子,山澗邊還有螞蟥,又黑又粗……」

 馮雲舒捶了他一記粉拳:「你壞死了,嚇我!」

 陸之霖但笑不語。他自然不是嚇唬她,住在山上雖然景色宜人,但和山下一比,卻很是不便。虧得師兄一個富家子弟,住了那麼久,一句抱怨的話也沒說過。如今馮雲舒嫌棄,他才恍然驚覺。

 他心裡被針尖似的小刺刺了一下,帶著馮雲舒遊覽時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到各個景致風光無限的地方遊玩時,馮雲舒問他此是何處,他都能立時回憶起曾經在這裡和師兄翻雲覆雨。

 這樣的狀態當然瞞不過馮雲舒,馮雲舒撅起嘴巴:「你怎麼都不理人家?」

 陸之霖正要回答,卻聽得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含笑道:「是誰惹得舒兒生氣了?」

 馮雲舒一聽,轉頭看到山道上來了數人,當先的一對中年夫婦,霍然是自己爹娘,於是撲入了母親懷中,喚道:「娘!」

 陸之霖發現馮雲舒對於總鏢頭夫婦前來並無驚訝,可見是他們一家人早有約定,但馮雲舒卻沒告訴自己。儘管可能是大小姐想給他一個驚喜,但他驚是驚了,喜卻沒有多少,反而有些被隱瞞的不快。

 馮夫人四十許,面容和藹親近,上下打量了陸之霖片刻,讚不絕口,又說他們兩個大男人在山上很是不便,最好他們留幾個小廝到陸之霖身邊幫忙,被陸之霖一口拒絕。

 馮夫人面色有些僵了,再要提出看望王越時,陸之霖卻道:「師兄重病臥床,不便待客,總鏢頭和夫人有什麼話,對我說就好。」

 馮柏沉聲道:「成親大事,自然是和你的長輩說。何況王賢侄病重如此,我們又怎能不親自去探望?」

 陸之霖斷然不敢再讓他們去激怒師兄,聽到馮柏終於把話挑明,面無表情地道:「不知總鏢頭說的是什麼親事?」

 馮柏和馮夫人驚疑地對視一眼,馮雲舒已叫了起來:「陸之霖,你還在裝聾作啞嗎?」

 「陸某委實不知,但陸某已有心儀之人,和他已定了秦晉之盟。隱山派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師兄一人,他一直閉門不出,想來總鏢頭所說的親事也與他無關。」

 此言一出,眾人都呆怔了,馮雲舒似是早有直覺,眼淚登時湧了出來,上前捶打著他:「陸之霖,你既然對我無意,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說啊!你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什麼要這樣子……」

 陸之霖動也不動地任她打,沉默不語。

 「是不是別人逼你另娶她人?」

 無論馮雲舒怎麼逼問,陸之霖就是閉口不答。

 馮柏見狀,料定陸之霖身邊另外有人為他做主,也不知那」王師兄」是否知情,倒要詢問一番。於是運起了千里傳音,將聲音遠遠傳了出去:「揚威鏢局馮柏前來拜山,還請王賢侄賜見!」

 女兒受辱,他的話裡也帶著火氣。

 陸之霖便是沒想到馮柏還有這一招,這話方圓數里都聽得到,自然是瞞不過師兄,怒道:「你們不必去問我師兄!就是師兄親來,我也是這一句話!大小姐,我意已決。總鏢頭,夫人,辜負了你們一番美意了。」

 馮雲舒淚水盈盈,抓著他的手:「你告訴我,是不是師兄逼你的?你告訴我呀!」

 正在此時,一個冷漠淡然地聲音自遠處而來:「要見我,上來便是,難道你們沒有腳嗎?」

 聽到師兄的聲音,陸之霖心下一沉,師兄定會知道了……今日此事不能善了。

 只見馮柏大袖飄拂,足下運了輕功,循著山路疾步而去。馮雲舒待要說些什麼,已被馮夫人拉住了手,寒著臉:「他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要怎樣?我們馮家的女兒,不能平白就這麼被人欺負了!長兄為父,怎麼著也要讓他師兄給評評理!」

 她拖著馮雲舒的手上山,馮雲舒只好跟上,卻還不住地回頭看著陸之霖,希望陸之霖回心轉意。

 此地離師兄的居處很近,陸之霖心知無法阻攔,跟了上去。

 +++++

 到院子門外時,只見王越披著一件衣袍,顯得有些空蕩,面色仍是憔悴,但他手中握劍,目中精芒隱約閃現,便知他元氣恢復為往昔的七、八成,但氣色仍然和往日一般,十分不佳。可說揍人的能力是恢復了,但還是在病中,沒有半點復原。

 馮柏朗聲道:「王賢侄,我們冒昧前來,本是為了結為親家,誰知道……」

 王越抬手阻止:「你不必多說,剛才的話我已聽到些許。陸之霖,我問你,你在揚威鏢局的時候,果真和馮姑娘情投意合?」

 陸之霖聽到他淡漠疏離的語氣,心中只覺得快要窒息,忙道:「我以前是和她走得近一些,可是我們只是同伴至交,我對她絕無他意!」

 馮雲舒渾身都在顫抖,「你每天在城外練武,我給你擦汗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這麼說?你踏入先天,我爹為你慶賀,那麼多人恭喜你,說我們……我們是一對,為什麼你沒有反駁?你現在卻來說這些話,是要對我始亂終棄嗎?」

 「可是我並沒有逾越的舉動!大小姐,若是陸某之前讓你誤會,請你原諒,我……我是無心之舉,如今,我有了喜歡的人,只好對大小姐不起。」他看著馮雲舒哭泣,心中也頗為難過。

 王越的臉上看不清喜怒:「踏入先天那個晚上,馮姑娘是陪著他的嗎?」

 陸之霖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麼混亂的場面,王越還是一瞬間發現了不對勁的那一點。聽到師兄這麼平靜的問話,陸之霖心口都在發顫——王越不生氣卻是比生氣更令人恐怖。

 陸之霖本想含糊解釋一番,讓馮家的人先行離開,再回過頭來哄師兄,誰知師兄不必三兩句話,就發現了異狀。

 「那天從早到晚,我都在他身邊,只是中途我不勝酒力,先回去歇息了。」馮雲舒抹著眼淚,「三天後回來,我就發現他有些不對勁,難道是被哪個狐狸精迷住了不成?」

 馮雲舒一口一個狐狸精,讓王越的面色更是可怖,陸之霖心知若是再隱瞞,只會讓師兄受盡冤屈,忙道:「大小姐,你不必再說了!我心中愛慕的那個人就是王越師兄,他待我情深一往,比你待我更要深厚萬倍,我今生今世都不會辜負他!」

 他此言一出,馮氏夫婦面色登時沉了下來,馮雲舒驚呆了,連馮氏夫婦帶來的僕役也開始竊竊私語。

 馮雲舒震驚了片刻,旋即哭喊道:「我早該知道是他!你什麼都聽他的,他說東你不敢往西,一定是被他迷了心竅對不對?」

 馮柏痛心疾首:「之霖,你和你師兄都是男子,怎麼可能相愛?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兩個男子實在是,實在是……有違人倫!王賢侄,俗話說長兄為父,你算得上之霖長輩,怎能任由之霖亂來,自己也顛三倒四的,不成規矩?」

 王越卻像是沒聽到馮柏的話一般,帶著淡淡譏誚:「陸之霖,我對你情深一往?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陸之霖本已破釜沉舟,和師兄同進同退,如今卻發現,連師兄也不願承認對他的感情,當下一陣恍惚,怔怔問道:「師兄,你若是不喜歡我,為何對我那麼好,還問我要了傳家玉珮?」

 「原來是因為玉珮而起嗎?」王越的聲音竟似有幾分飄渺,「那是因為家母和令堂曾經有過交情,那塊玉珮本是家母之物,我是替她取回而已。會對你多番照顧,也是看在世交的分上,沒想到會發生誤會。你既與馮姑娘相好,說清楚便是,又何必隱瞞於我?你將錯就錯,想必是承受了天大的委屈,才能忍耐我這麼一個容貌醜陋的病人。」

 他忽地笑了幾聲:「沒想到,我王越俯仰一世,竟有受人同情垂憐的一天?」

 陸之霖恍遭雷擊,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誤解了師兄對他的感情,以為師兄傾慕於他,豈料人家半點也看他不上。他本該有種種尷尬羞惱之情,可是發現師兄看也不看他一眼,卻只覺得入骨的冰冷:「師兄……我們母親既然是舊相識,你為何不早說?」

 「多年沒有來往,說了又有何用?此地再留也無甚意思,告辭。」他淡然道,轉身便往山崖邊而行。

 陸之霖大驚,疾步上前便要攔住他:「師兄,不要走!」

 王越忽地運氣於掌對準他胸口拍來,陸之霖不閃不避,任由他掌力打在自己身上。

 小腹灼熱得彷彿內臟都在燃燒,陸之霖止不住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踉蹌幾步,登時委頓在地,卻是試圖去探王越的足尖:「師……師兄……」

 王越沒想到他竟然會不躲,還有後招的手停了下來。這一掌實是用了他此時十成的力量,陸之霖所受的內傷可想而知。

 「師兄……我是、是真的……」

 王越移開了腳,垂眼看他,一雙毫無感情的眼,彷彿世間神佛:「陸之霖,你何苦做這小兒女情狀?你對我之情,實際上也算不得愛慕,否則的話,也不至於見到馮姑娘,就百般猶豫。我雖因你受傷,但既受我這一掌,我們之間的恩怨便這麼算了。從今往後,你我便是路人,我們之間,再也不是師兄弟。」

 他的內功其實並未完全復原,勉強打了陸之霖一掌後,震動了臟腑,一絲血跡從他的唇角蜿蜒而下,看得陸之霖心神俱裂,然而他自己也是深受內傷,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熱淚滾滾而下。

 為馮雲舒牽腸掛肚的焦慮痛苦,和此時相比,卻是半分也不如。他沒想到自己,會為了另一個人那麼難過。

 王越卻像是沒看到一般,雙足奮力,登時人如飛鶴,從山崖邊疾掠而過,袍袖帶風,發出獵獵的風聲,不過片刻間,他已消失了身影。

 王越身受重傷,很難動用先天境界的功力,但他沒有走山路而是動用功法,可知王越半點也不想留在山上。

 師兄是那麼嫉惡如仇的人,碰到這種黏黏糊糊的感情,自然是快刀斬亂麻,不會再為他停留。可笑他一直以為師兄從天而降,是為他一個人,從未想過師兄會有離去的這一天。

 他雖然胸腹劇痛,完全站不起來,口中不斷地流血,但卻比之前更為清醒。

 他對師兄和大小姐的感情都非同一般,但大小姐畢竟是個女子,師兄雖然病懨懨的,可是對他而言是強煞了,兩個人若是對峙,他自然毫不猶豫地會擔心大小姐會受到傷害。

 即便願意與師兄成為一對眷侶,在他心中,也只會將師兄敬為師兄,卻少有那種愛憐維護的想法,所以見到大小姐難過,他便十分為難,甚至讓他們鬧到了師兄面前。

 本以為互相對質,能讓大小姐死心,他自己也斷了心底那一絲雜念,毫無牽掛地和師兄在一起,可是沒想到,真正斷了的,卻是他和師兄的緣分。

 如今,他連師兄的來歷也不清楚,天底下姓王的人有那麼多,他又如何尋找?

 馮家的人沒想到他們師兄弟一言不和,居然開始鬩牆,馮雲舒看到陸之霖受傷,先行反應過來,上前扶起他,含淚道:「之霖,你有沒有事?」

 陸之霖此時見到馮雲舒,便覺得千百倍的痛楚襲來,他伸手推開了馮雲舒的攙扶,嘶聲道:「你走吧!」

 馮雲舒沒想到王越離去後,陸之霖竟然更加不願理睬自己,呆立在旁,只是不斷流淚。

 馮柏伸指要點他睡穴,他抬手格開,不停咳嗽。

 馮柏心知即便陸之霖重傷,但也非尋常武人所及,沉聲道:「你重傷在身,不宜情緒波動太大,不如睡一覺吧。」

 陸之霖不答,慢慢扶著坐起,五心向天,運了一會兒氣,恢復了些許,便睜開眼睛,低聲道:「總鏢頭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與大小姐的親事,是不可能成的。他日我……傷勢復原,便去給你們賠罪。」

 「之霖說哪裡話來?你與你師兄既然是一場誤會,你便不必再執著了。和舒兒之事,反正你們還年輕,不急在一時。」

 陸之霖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動了動嘴唇,無力再說話。

 馮柏道:「你不必急著回答,好好休息便是。」

 陸之霖放下心來,立時黑暗來襲,他漸漸昏睡了過去。

 +++++

 雖然受的傷看似十分駭人,但王越的掌力雄渾純正,沒有留下暗勁,而且陸之霖踏入先天以後,昏睡時身體亦在自行運功,所以三天後,他已恢復了一小半傷勢。

 馮柏帶著馮夫人離開,只留下了馮雲舒和幾個僕役婢女在山上,方便馮雲舒使喚。陸之霖雖然不願,但說服不了馮雲舒,看到馮雲舒流淚,他便無法應對。

 好在他身受重傷,還可以閉目裝睡,無法面對馮雲舒時,就裝著重傷昏迷。

 他現在只想好好養傷,然後去找回師兄。可是以師兄的性子,怕是不願意再見到他。

 像是有刀子在細碎地割著他的心,腦海中反反覆覆地都是師兄的影子。

 初遇時說話惡毒的師兄,教他練武時嚴厲苛刻的師兄,歡愛時躺在他懷中,滿臉情慾的師兄,聽到他示愛,會耳朵發紅的師兄,到最後都變成了師兄離去的背影。

 他一直知道自己對師兄是有些異樣的感情,然而恩情太深太重,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令他窒息得無力思考,只想著拖延下去,只要相處好了,有沒有深愛又有什麼要緊?

 可是,這樣含混不清的感情,終究沒能瞞過師兄。

 原來只是一場誤會,他鬧了一個大笑話,事實的真相是,他對師兄的感情不純,師兄對他也沒有半分愛意。

 既然他們本來就不相愛,又何苦再相見?

 心臟顫慄著,像是要碎裂。

 為什麼心會痛呢?難道他愛的人果真是師兄?

 不,不會的,他只是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麼,所以身體下意識地有了反應。師兄說的是對的,他真正愛的人是馮雲舒才對啊!

 他感到自己十分可笑,可笑得令人厭憎。感情的事由不得人,欺騙自己也沒有用。結果就是,越是想證明自己愛師兄,就越是顯露出了假話的可悲可恨。

 他猛地咳嗽起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因為咳嗽,甚至嗆出了血沫子。

 「之霖,你醒了嗎?」馮雲舒在外面喚道。

 他不想讓馮雲舒看到他的狼狽,用手背擦去了血,閉目不動。

 「他都睡了一天了,斷斷續續地咳,哪裡就會醒?你小心些,別吵醒他了。」

 說話的聲音霍然是馮柏。陸之霖吃了一驚:馮柏不是下山去了嗎?怎麼去而復返?

 「我們白天不是在他身上找過一回了?」

 「許是找得不仔細,有人是將秘笈藏在衣角的,你每片衣角都摸一摸。」

 「爹,我害怕……」馮雲舒的聲音哆嗦。

 「怕什麼?他要是醒了,你就說給他陪夜。反正你們感情好,他不會知道。」

 「爹,你既知道我們感情好,又何必逼我?」馮雲舒帶著哭音。

 「你忘了我們為何趕著上山了吧?那天夜裡,小隱山的劍光衝霄,可見玉虛劍法定然離絕世劍法差不離多少,你快些去拿,爹爹看幾眼,又不是不還。」

 「可是……」

 「小隱山這麼大,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這麼重要的東西,定是在他身上無疑!別可是可是的,快去!」

 聽著馮柏催促,馮雲舒遲疑地向他所住的屋子走來。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低,若是陸之霖功力還沒有恢復三、四分,幾乎都聽不到,此時發現馮雲舒聽了他爹爹的話,要從他身上拿到玉虛劍譜,不由心底一片涼意。

 他懷疑過師兄是為劍譜而來,卻從沒懷疑過馮家人。沒想到馮柏見財起意,終於還是動了心思,假裝離去,讓他撤下心防,隨後上山密謀。

 陸之霖練劍既成,便把劍譜放歸原處,也就是師兄床下那個塞滿紙張筆墨的竹筐裡。

 馮柏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到,王越一個外門弟子,還重病成那般,在別人看來幾乎是個廢物的存在,小隱山的秘笈居然就這麼放在他床底下。

 雲舒那麼愛他,或許只是不敢拒絕父親才答應的。他心中想道,強忍著沒有發作。

 只聽得馮雲舒的腳步在門外徘徊良久,終於推開了門,向他緩緩而行。

 她站在他床前許久,久得讓陸之霖發現自己的行為有些幼稚可笑的時候,馮雲舒彎下了腰,開始摸他的衣袂……

 他的嘴裡開始發苦,忽然感覺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馮雲舒固然愛他,可是她仍舊奉父親的話為圭臬。但也怪不得她,不聽父親的話就是不孝,況且自己又拒絕了她,她就是由愛生恨也是可以理解的。

 武功秘笈是身外之物,他們若是當真找到了,便算是與他們有緣。可是後面半本是師兄在重病中熬夜為他所寫,斷然不能就這麼被別人拿去。

 馮雲舒找尋不著,折身回去稟告父親時,陸之霖悄悄藉著夜色推窗而去,翻牆進了王越原先住的院子,拿了秘笈,想了想,將秘笈一分為二,母親留的那份仍舊放回原處,另外半份放入懷中,隨後連夜下山。

 +++++

 一夜疾行了幾十餘里,陸之霖像是要逃避什麼似的,只往偏僻的地方而行。在做下那般決定的時候,他十分堅定果決,但在離開小隱山之後,他才感覺心神恍惚。

 似乎晚上能夠讓人的凶性畢露。昨天夜裡的那對父女陌生得讓他感覺可笑。

 馮柏曾經對他說,江湖險惡,逢人不可全拋一片心,馮雲舒也笑他看似聰明,其實內裡十分耿直,幸好他是在鏢局裡,若是闖蕩江湖定是要被人騙的。殊不知越是拿這些話教訓自己的人,才是真正會對自己下手的人。

 或許馮家以為,自己突破先天,和玉虛劍法有關,和馮雲舒結了親以後,自己定然不會拒絕給他們看看,可是現在婚事不成了,他們自然要另外想辦法。

 如果他們問他要的話,他自然是會給的,馮家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若非自己沒有見識過那幾大箱子的秘笈,或許他真的會把玉虛劍法看得如珠似寶,不會輕易送給別人。

 可是眼界開闊的他,已經知道絕世劍法遠遠不是武道的最高境界,精妙的劍術雖然能讓人很快進階,進入先天,但先天之後才真正開始選擇專屬於自己的武道,別人開創出來的劍術未必最適合自己,甚至每個人的武道,都不盡相同。

 而他的改變,完全是師兄帶給他的。

 師兄對他的恩情深重,本來就重得讓他喘不過氣,現在更是多了一層。

 陸之霖卻似已完全拋棄了這些念頭,腦海中回憶起了師兄離開時的表情。知道自己對大小姐放不下的時候,王越像是恍然,像是失望,又像是解脫。或許自己那時候突如其來的告白,對師兄來說,才是一種困擾吧。

 自己歎息馮家父女心氣不高,為區區一本秘笈就不擇手段的時候,師兄是否也在歎息自己胸懷不夠廣闊,為了報恩就違背自己心意,連喜歡大小姐都不敢說。

 在師兄心裡,從來就沒有要他報答的念頭,對他好,也只是出於師兄弟的感情。

 在他心中,如山一般沉重的壓力消失的同時,卻又像是被烈焰灼燒似的疼痛。

 師兄能決絕離開,那麼或許……師兄從來沒有愛過他,至少是像他以為的那般愛他。

 可是自己已經是注定……一輩子也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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