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當斷則斷
靖南王府
「王妃, 您多少還是吃一些吧, 縱不是為了您自己, 您也得為了小世子不是?」
瓔珞說著, 緩緩拿著調羹要了一勺銀耳蓮子羹就要喂許婉。
近來這天氣是愈發熱了, 尤其西南之地,更是悶熱。瞧著這天氣, 瓔珞這心裡, 心情更是複雜了。自家主子拚死拚活的終於生了個哥兒,為了這個孩子,主子確實是就差豁出命去了,於情於理,對靖南王府來說,也算是有育嗣之功。可偏偏,老王妃從中作梗, 往常啊,世子爺還幫襯著王妃,可自打老王爺舉、兵北上,王妃在府邸, 那可更尷尬了,世子爺對王妃,瞧著也淡漠了許多。
瓔珞知道, 世子爺是好人。可老王爺這麼一舉兵,世子爺怕是害怕王妃看著他,心裡更難過。這更不要說, 又出了許老夫人的事,她昨個兒見世子爺在院外頭駐足良久,終還是沒進來。她這當奴婢的瞧著,心裡也感慨的很。
聽瓔珞提起峻哥兒,許婉終於還是退了一步,就著勺子吃了幾口。只這還沒用完小半碗,她就吃不下了。
瓔珞也知道,自己再勸不得,否則之前吃下的,怕是也得都吐了。
許老夫人過世,二老爺也眼瞅著就要致仕,這消息,無需許府派人送信箋來,老王妃早就嚷嚷的閤府皆知了。瓔珞也是聽老王妃房裡的寶寧姐姐說的,她和寶寧算得上是同鄉,所以,好些消息,若老王妃沒下禁口令,瓔珞多少還是能夠知道些。
可這事她又有些為難,該怎麼告訴王妃知道。王妃未出嫁前,老夫人可是很疼愛王妃的,就上次先帝爺壽辰,王妃隨著世子爺往京城去,知道王妃因為子嗣之事沒少在老王妃面前做小伏低,許老夫人還忍不住落了淚。如此深厚的祖孫之情,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王妃。
瓔珞自小就不是會撒謊的人,雖說是許婉身邊得力的大丫鬟,可當初,正是因為許婉一眼瞅中了她,讓她做了她身邊的貼身丫鬟,雖說是侍奉人的奴婢,可小姐私底下沒少教她讀書識字,正因為這樣,她對小姐,她更是進退兩難。
「說罷,可是又有什麼事發生了?」許婉雖身子羸弱,可腦子並沒有壞掉,看瓔珞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怎麼可能猜不出來,這丫頭心裡藏了事兒。而且憑著她的直覺,該是大事。
聞言,瓔珞猛的抬眸,輕輕咬了咬嘴唇,可最終還是在許婉凌厲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只聽她顫著聲音道:「主子,是老夫人,老夫人沒了……」
雖早已經預料到是一件大事,可真正聞著這消息,許婉還是感覺心痛極了。
瓔珞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主子,您萬萬想開些,老夫人年事已高,也沒纏綿病態,也算得上是喜喪。」
悲痛夾雜著愧疚瞬間就席捲了許婉,自打老王爺舉兵北上,她就日日替許府提著心,可她總安慰自己,二叔位及內閣首輔,總能讓許家全身而退的。沒想到,這暴風雨會來的這麼快。
老夫人這麼一去,二叔就是再不願,也得回家丁憂。這個時候,閤府上下,怕是亂套了吧。
二叔這麼致仕,用不了多久,太皇太后怕是會等不及趕盡殺絕。二叔位及內閣首輔這些年,就是先帝爺在世時,也得避其鋒芒,就是老王爺,此次舉兵,也視二叔為眼中釘肉中刺。
許婉越想越傷心,她恨不得立刻飛回京城。
可這一切,都只是奢望。自打老王爺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她在這王府,雖還是王妃之尊,可誰不知道,她地位尷尬。聽聞老王妃已經暗地裡相看別家的貴女了。
尤其每日都有捷報傳來,甘肅總兵也投入了老王爺麾下,老王妃怕是早就做起了美夢,有朝一日入主慈寧宮。想她離京時,是宮裡最不受寵的公主,這若是回去,突然成了後宮最尊貴的人,想著這些,她該是做夢都會忍不住笑醒的。
「回稟王妃,三皇子妃來看您了。」
屋裡的靜寂突然被打破,許婉身子猛地一僵。
琥珀也怔了怔,這自打老王爺舉兵北上,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便住進了王府。靖南王諾大的府邸,瞬間一分為二,稱為西府和東府。左為尊,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便被老王妃安排住在了東府。
不過,這三皇子妃住進來已經有些日子了,還是第一次往王妃這裡來。平日裡,她都是往老王妃那邊去的。畢竟,她還稱老王妃一聲姨祖母。
這廂,丫鬟才進門回稟,還沒得著回話,殷錦嫻就自來熟的掀開簾子進來了。
看她如此狂妄,許婉忍不住一陣氣急,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殷錦嫻卻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踰越,見許婉咳的臉都微微有些泛紅,她微微眯了眯眼,笑著拿了帕子遞給許婉:「許姐姐,你怎麼咳這麼厲害,這若是小心眼的人,還當姐姐不想見妹妹呢。」
殷錦嫻的笑容中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倨傲,自打老靖南王舉兵,她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還真不是她自我感覺良好,沒見靖南王老王妃都把王府一隔為二,還請她和三皇子住在了東府嗎?這向來是客隨主便的,可老王妃這個舉動,讓她更加明白,自己和三皇子的身份是最尊貴的,日後,整個天下都是他們的。所以,老王妃才這麼上趕著巴結她。
別說,她心裡真的莽受用的,靖南王這異姓王,說打底,也不過是三皇子的奴才。這次,若不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他們便師出無名。
看著殷錦嫻這作勢,許婉如何不明白,她這是來故意刷存在感來了。畢竟,她是許府長房嫡出的大姑娘,被指給靖南王當了世子妃。這以往啊,她每次回京,見著這殷錦嫻,是連正眼都不會給她的。而今,風水輪流轉,看得出,她是十分得意的。
見她不說話,殷錦嫻還當她是怕了。想及此,她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哎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能想得到,最貴無比的靖南王世子妃,許家嫡出的大姑娘,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她當然得好好落井下石一番,否則,怎麼對得起她這些年受過的委屈。
「婉姐姐,這些日子,我幾乎天天往老王妃那邊去。哎呀,婉姐姐,你不知道,老王妃弄了好多貴女的畫像來。說是要給世子爺跳個得力的賢內助呢。」
沒錯,殷錦嫻就是為了故意噁心許婉,而對一個女人來說,最怕的是什麼,還不是別的女人取代了自己。不用想,許婉這個時候,心裡肯定懼怕極了,終於有一日這些之前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貴女,被自己如此戲弄,如此奚落,這樣的感覺,真的別提有多暢快了。
她這廂正等著看好戲,卻不料,許婉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頓道:「老王妃有這個心思,那再好不過呢。世子爺身邊,確實也該有人照顧呢。我們也都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怎還會計較這些?莫說我了,就是三皇子,這日後身邊也不可能只妹妹一個人侍奉吧。」
一番話說得殷錦嫻立即就變了眼色,不過,她只當她是在嘴硬,人嘛,最害怕別人看到她的痛,所以才不願意示弱。
「姐姐,您能這麼賢惠,確實讓妹妹敬佩。只是,許老夫人這突然就走了,許閣老也眼瞅著就致仕了,你覺得老王妃還會讓你坐穩這世子妃的位置嗎?沒錯,你是生了個哥兒,可這又如何?你難道沒想過,為什麼自打小世子爺出生,老王妃連看都沒看過一眼,這若是別的老太太,怕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為了刺激許婉,殷錦嫻可謂是使出殺手鐧了。果然,聽了她這番話,許婉身子微微一顫。可正當殷錦嫻暗自拍手之時,卻聽許婉諷刺道:「妹妹有著閒情關心我,我看,還不如想想自個兒。」
也不知怎麼了,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是讓殷錦嫻心裡猛地一咯噔。
她抬眸狠狠的看向許婉,冷冷道:「姐姐這話,像是有言外之意呢。」
許婉摸摸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漫不經心道:「要不說你蠢呢?人啊,不怕別的,就怕蠢。想必,你這些天都以為自己哪一日就會入主坤寧宮了吧。可怎麼辦呢?老王妃似乎也和你一樣,想當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呢?當然,她的目標不是坤寧宮,而是慈寧宮。」
殷錦嫻張張口,想要反駁,卻發覺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好半晌,她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休得胡說,你當我不知道,你不過是為了離間我和老王妃罷了。這次靖南王之所以敢舉兵,打的可是清君側的名義,若不是有三皇子,他便是謀、逆,即便真的坐在那個位子上,史書上也離不了篡、位這兩個字。」
「天下百姓,怎麼可能認可他。」
許婉心中好笑:「哎呀,看來你比我想的還要蠢呢?難不成,是跟了你那位鄭姨娘?」
殷錦嫻看她這樣,氣的幾乎想要摔東西。怎麼會這樣呢?明明出於弱勢的是她,怎麼自己竟然被她問住了,而且,還忍不住心虛。
突然,她變得有些歇斯底里起來,手指顫顫的指著許婉,狠狠道:「你這賤人,真不愧是許家出來的,和那清溪郡主一樣,嘴硬的厲害,永遠都不知道認輸。」
「我告訴你,我是不會信你的。你自身都難保了,還在這裡挑撥離間,你怎麼這麼壞呢?你等著,明個兒我就讓老王妃休了你,哦,對了,還有小世子爺,這孩子養在母親身邊,難免養的嬌氣了,雖老夫人不待見小世子爺,可畢竟也是她的重孫,也是時候挪地方了。」
丟下這句話,殷錦嫻就氣呼呼的離開了。
瓔珞倒吸一口氣,哽咽道:「王妃,我看三皇子妃不像是在置氣,怎麼辦,怎麼辦?」
許婉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她強迫自己不要落淚。從沒有哪一刻讓她感覺到,自己得活著,好好活著,不為別的,只為給孩子轉一條活路。
到底是她糊塗了,竟然就在這裡坐以待斃,竟然就這麼等著老天爺給她下判決。
她一瞬不瞬的看著瓔珞,一字一頓道:「瓔珞,若我要你隨我做一件事,你可怕?」
瓔珞下意識的搖搖頭,「主子,瓔珞不怕,縱是上刀山下火海,瓔珞不會有絲毫的猶豫。這些年,主子待我如何,奴婢心裡知道。奴婢絕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這個時候,聽她說這番話,對許婉來說,不知是多大的寬慰了。她緊緊握著她的手,沉聲道:「傻丫頭,傻丫頭。」
說罷,她低聲道出了心中的謀劃。
「今個兒深夜你偷偷帶著小世子爺離開,往北邊去,若是能輾轉回京,記得,去找姝妹妹,姝妹妹肯定有法子的。」
瓔珞突然急了,「主子,您讓奴婢做什麼,奴婢都答應您。可是您,您要一個人留在王府嗎?老王妃不會放過您的。不行,主子也隨奴婢一起走。奴婢不會丟下主子的。」
許婉咳嗽幾聲,搖了搖頭,有幾分自嘲道:「你也知我的身體,怎經得住勞苦奔波。再說了,有我在,我若強壓著不讓老王妃看小世子,總能拖延那麼幾日的功夫,而那時候,你和小世子也該離開番地了。」
這一切真的沒得選,若是可以選擇,許婉真的希望能看著孩子一日日長大,看著他日後成家。可不行,她不能冒這個險。她若一起離開,路上拖累了瓔珞不說,府邸這邊,肯定馬上就會發覺的。到時候,誰都走不了。
反正她這輩子也沒什麼意義了,就當她為了孩子,最後做一件事情吧。
她信不過老王妃,又何嘗信得過世子爺。這麼些年的夫妻之情,如今也不過是徒留傷感罷了。這府邸遲早會有新王妃的,有了後娘,便有了後爹,更不要說,老王妃還在那裡煽風點火。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欺負自己兒子,絕對不行。
所以,孩子必須送出去。她若是有一絲的不忍,日後,只會陷孩子於危險中。
所以,當狠則狠,當斷則斷。
她再不是天真的年紀了,也容不得她任何的猶豫和徘徊。
「主子……嗚嗚……您怎麼捨得小世子……」知道勸不了自家主子,可瓔珞還是哭的傷心。
許婉笑笑,「我這些年有多少體己,你也知道的。只是,事發突然,也不能都變、現。你把銀票都拿去,總歸有錢好辦事。」
說完,許婉拿帕子擦了擦眼淚。
瓔珞哽咽道:「那奴婢把小世子給您抱來……」
依著瓔珞的心思,主子日後怕是很難見小世子了,母子兩人能多相處一會兒,是一會兒。
熟料,許婉搖了搖頭,「不了,我怕我會捨不得……」
瓔珞急急的還想說什麼,卻見許婉笑了笑:「好了,別多想了。你準備準備吧。」
瓔珞心底一陣泛酸,可還是聽話的收拾起東西來。
看著瓔珞泛紅的眼睛,許婉暗暗嘆息一聲。
姝妹妹是良善之人,如今她想得到的,也唯有姝妹妹了。老王爺舉兵,可她並不看好,她不信鎮北王就這麼示弱了。怕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誰讓老王爺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也唯有殷錦嫻那蠢貨才會覺得老王爺是真心想扶三皇子上、位。
若鎮北王真的奪得這天下,那可想而知,靖南王府一族都會獲罪,所有人,都躲不開。所以,她不否認,自己是存著私心的。這個時候把小世子送到姝兒手裡,也是為了保小世子。想著這些,她心下一陣歉疚,可她沒的選擇,就當她不仁吧。可這一切,她都只是為了保兒子一條命。稚子無辜,想來姝妹妹會理解她吧。
她當然也懂得,孩子對姝兒來說,會是個麻煩。雖說姝兒如今是鎮北王府,可說到底,這樁婚事,是先帝爺御賜。尤其登上那個位子的人,眼中如何能容得下沙子。她知道,自己太自私了,甚至有些卑、鄙,可怎麼辦呢?她自己死了沒什麼,左右她活著也沒意義了。可孩子,她拚死生下的孩子,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呢?
「姝妹妹,就當是我這當姐姐的對不住你,這輩子,姐姐都欠你的。若是可以,下輩子姐姐一定償還。」
坐在臨窗大炕上,許婉不由想起了當年大婚那日,雖說是御賜的婚事,可世子爺,風度翩翩。
尤其洞房花燭夜,世子爺挑開她的紅蓋頭,燭光下,兩人相視而笑。
「王妃,你若是餓了,先吃點兒東西,我先應付一下外頭。」
「你放心,我不會喝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