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機會
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成元帝派大皇子下江南調查改稻為桑的事兒,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就在內廷傳開了。
淑貴妃聞著消息的時候,頓時一陣心塞。
雖說她如今聖眷優渥,膝下又有三皇子,可大皇子畢竟佔著個長字。如今東宮太子眼瞅著就要被廢了,她不得不提防著大皇子。
加上大皇子這些年一直存在感都很低,偏偏這個時候主動請旨往江南,這不得不讓人揣測他的用意。
聖上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大皇子,這麼多年可頭一次,淑貴妃怎麼可能坐得住?
「娘娘您息怒,您忘了大皇子的出身了,這些年不得聖上歡心,就算是偶爾一次替聖上辦差,又能如何?賤、婢之子怎能為儲君,您且不用心急。」
淑貴妃卻是有些小肚雞腸,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如果這事兒聖上下意識的想著讓老三去辦,淑貴妃未必就真的會讓兒子去冒險,可人心或許就是如此,到底是有些覺得大皇子不該被聖上這般器重。他算個什麼東西,敢搶了老三的。
淑貴妃是真的有些琢磨不透聖上的心思了,說個大實話,她盼著聖上廢太子盼了這麼多年,可不是為了便宜了別人的。
聖上該不會是糊塗了吧,冷了大皇子這麼久,竟然突然重用起大皇子來。這還是第一次,若是有第二次,第三次,大皇子越過了老三,又該如何?
楊嬤嬤卻覺得自家主子想的有些多,到底容妃的出身擺在那裡,聖上不可能打自己的臉的。在她看來,娘娘如今是關心則亂,有些看不清了。
說實話,比起大皇子,她更擔心的是那皇長孫。
這些日子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她不得不暗中揣測,怎麼那李氏有膽子鬧到聖上面前去。而回宮之後,李氏就自戕了。世間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太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儲君,那代表的可是正統嫡出。三皇子,大皇子,說到底不過是庶出。而且,細細想想,聖上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太子殿下心存忌憚的,還不是太子大婚之後,與日俱增起來。
所以,她們該防的不是其他諸位皇子,恰恰應該是最不起眼的皇長孫。
雖說本朝沒有立皇太孫為儲君的先例,可歷史上,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聖上這些年的心結不就擔心自己大、權旁落。若立了皇太孫,聖上不就可以高枕無憂多年。
就和當年太子殿下小時候一樣,聖上若是有興致了,還能把皇太孫教養在身邊。如此一個無知小兒,等他到成年,足以讓聖上安心。
聽著楊嬤嬤這些話,淑貴妃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啊,她怎麼就沒往這方面去想呢?她從未把那皇長孫放在眼裡過。若他真是太子妃羅氏所出,她或許還會心存忌憚,可那皇長孫可是庶妃李氏所出。
「皇長孫?」淑貴妃喃喃道,「不至於吧。」
「娘娘,您別忘了,前些日子太子妃娘娘已經請旨把皇長孫養在身邊兒了。這若真的上了玉蝶,皇長孫再也不可同日而語了。只要聖上願意,怕是真的會成為隱、患。」
是啊,如此一想,淑貴妃心裡猛地咯噔一下。前些日子,她還詫異呢。聖上素來不喜太子妃羅氏的,還曾訓斥於她,怎麼會突然允了太子妃把皇長孫養在身邊兒。她當時也想的有些簡單,只以為那庶妃李氏上不得檯面,聖上就這麼一個孫兒,自然不可能讓他一直養在李氏身邊。
「可還是不對啊。嬤嬤,唯有太子在位,才能立皇太孫,若太子被廢,那皇太孫如何能名正言順。」
淑貴妃也有些迷糊了。
「娘娘,只要聖上有心,這有什麼難的。太子殿下患有風疾,根本就夠不成任何的威脅了。聖上唸著這些年的父慈子孝,興許還會給太子留點兒體面。縱觀本、朝,有多少嫡出的皇子最後坐上皇位的,太子也不算委屈。若皇長孫能成了皇太孫,成為未來的皇位繼承人,那太子還不算輸的厲害。」
楊嬤嬤一番話說得淑貴妃心裡更是忐忑不安了。她忍不住問自己,會有這樣的可能性嗎?聖上素來很喜歡老三的。或許這次只是礙著江南之行舟車勞頓,才沒讓老三去的。
可不管如何,她心裡還是紮根兒刺。讓她一想起來,就梗得慌。
另一邊,和淑貴妃一樣,容妃也是眉頭緊蹙。
宮裡人都以為她如今春、風得意,可她如何能得意起來。她小心謹慎這麼多年,這會兒突然因為兒子被再次推在了眾人面前,她一時間如何能適應的了。
容妃是真的怕啊,內廷這麼多的骯、髒,朝堂斗、爭激、烈,有多少人是死在這上面的。別的不說,就那側妃林氏,失足落水而死,不也成了永久的秘密了嗎?
想到那日她還往慈寧宮去,那時候,太后必然還期待著林氏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可這才幾日,就已經成了孤魂野鬼。很長的時間裡,容妃沒有這麼手足無措了。
她已經習慣了卑微,習慣了默默無聞,習慣了不爭不搶。她怕兒子的突然出頭,討了淑貴妃的嫌。這些年,容妃深刻的瞭解到,聖上是那麼的厭惡她,曾多次毫不遮掩的稱她為賤、婢,這也是為什麼她如今雖為一宮主位,卻活的戰戰兢兢。
她怕兒子討不了聖上的好,到頭來,來一句賤、婢之子怎可為儲君,如果是這樣,被人笑話是小,最重要的是想要脫、身也難了。
想到這些,容妃輕輕嘆息一聲,終於等到大皇子從御書房出來,過來給她請安時,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這孩子,母妃都告訴你多少遍了,這輩子只求當個閒散王爺,咱不要牽扯到儲位之爭去,母妃什麼都不想,只盼著你能平平安安的。」
容妃的一席話瞬間如一盆冷水澆在了大皇子頭上。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不得寵,身份卑微,連宮裡的奴才都敢奚落他。他不想認命。他縱讀史籍,莫說歷史上了,就是大曜國又有多少正統嫡出最終登上那至高之位。就是父皇,當年不也是庶出。慈寧宮的太后娘娘,當年不也如母妃一般,是卑賤的宮女。憑什麼父皇當年就可以去爭,而他,就必須認命。
他不願意認命。
因為不願意認命,他忍辱負重這些年。為了怕父皇猜忌,哪怕是父皇給他指的王妃小門小戶,讓人笑話,他也給了王妃足夠的尊重。
如今,他終於等到了機會。太子眼看著就要不保,父皇終於想起他的存在了,不是嗎?
或許,父皇看到他的時候,也想到了當年的自己,生了些惻隱之心吧。
見兒子如此頑固不化,容妃險些氣的暈過去,她想都沒想,就道:「內廷這麼多骯髒,你以為,一切都如你看到的那樣?你知道這宮裡死一個人有多容易,否則那林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一句失足落水就……」
突然,容妃出口的話戛然而止,她有些懊惱的低垂著眼瞼,半晌之後,她緊緊抓著大皇子的手,哽咽道:「母妃方才什麼都沒說,你知道嗎母妃什麼都沒說!」
可大皇子如何能當做沒聽到。
林氏,是哪個林氏。
哦,對了,前些日子五皇叔的側妃林氏入宮陪太后娘娘小住。
想到這些,大皇子突地就繃、緊了身子,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容妃:「母妃,您說的是五皇叔的側妃,林氏?」
容妃知道自己瞞不住,急急道:「母妃說了,你不要管,你就當沒聽到。人都已經死了,這事兒和你有沒有利害關係,你萬萬不可傳出去。」
天知道這些年大皇子不受成元帝寵愛,雖說是一個皇子,卻卑微至極。如今,他唯一的感覺就是老天爺開眼了。老天爺許是也看到了他的委屈,他的不甘,終於讓他尋著機會了。
看著兒子眼中的炙、熱,容妃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都快要哭出來了,「太后娘娘是聖上的生母,這打斷骨頭都連著筋的。你千萬別衝動。」
大皇子卻哈哈一笑,這些年他心中的那些執念,他如何能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父皇因為當年的事情,對五皇叔一直都耿耿於懷,若他把這個告知給父皇,那在父皇面前,可是記了一個大功。
到時候,父皇許會真正的重用自己。
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大皇子再也抑制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水大口灌下去,「母妃,兒子告訴你,我們的機會到了。」
「自兒子記事起,一年裡唯有那麼幾次才能見到母妃。憑什麼老二可以被父皇親自教養在身邊,噓寒問暖,身邊侍奉太監都精挑細選,憑什麼老三能被淑貴妃寵著,每次上書房讀書,淑貴妃都送點心和茶。唯兒子一人,身份尷尬。」
「您不知道兒子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您根本不知道兒子心裡的苦。莫說宮裡這些奴才了,就是宮外那些朝臣,哪個不是看人下菜。他們從不把兒子放在眼中,每每提及兒子,都是一臉鄙夷。兒子再不願意過這樣的生活了,兒子真的受夠了!」
藏了多年的話,壓了多年的委屈,終於藉著這次機會宣洩了出來。容妃坐在炕上,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她緊緊把兒子摟在懷裡,一字一頓道:「兒啊,是母妃對你不住。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若是敗了,也不過是個死字。這些年,母妃其實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你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母妃只攔不住你,也勸不住你。可你需記得,凡事都小心謹慎些。」
大皇子微微眯眼,「母妃,終有一日,兒子會讓你母憑子貴。再不會有人敢笑話您,再不會有人不把您放在眼中。」
「兒子會讓您抬得起頭來,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丟下這些話,大皇子磕了個響頭,大皇子就大步離開了。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容妃哭的不能自已。
夏嬤嬤嘆道:「主子,這到手的機會可不多,您就讓大皇子拼一把吧。事情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呢?您在宮裡忍氣吞聲一輩子,可大皇子,堂堂男兒如何甘願一輩子低於人下。」
「奴婢知道,您覺得大皇子沒有岳家的支持,可若大皇子真的得了聖上的器重,未嘗沒有機會給大皇子找一門得力的岳家。何況,這次大皇子前往江南,必將引起朝臣的重新站隊,大皇子也未必就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