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叔祖父
因為五王爺府邸的變故,加上恭親王因為當年那樁錯、案,殷錦芙大婚這日,閤府上下看著雖說滿目的喜慶,可來來往往的賓客,且都提著心呢。
大家都只求五王爺一事別再牽連出太多,否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聖上若揪住不放,他們這些臣子,豈能扛得住。
老恭親王心裡也是煩悶的很,五王爺一事雖說把李家那樁錯、案暫且壓了下來,太后娘娘這會兒是傷心欲絕,沒力氣秋後算賬。可他是瞭解太后娘娘的,她不可能真的就這麼倒了。等她晃過神來,難保不會拿他發洩心中的怒氣。雖說,他著實是冤枉。五王爺犯上作亂,這和他又有和干係?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楚,這個氣太后肯定是得發洩出來的。何況,他掌控宗人府,都沒站出來給五王爺求情,就憑著這個,太后也會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鶴安堂裡,高寧大長公主喝著茶,看恭親王神色不濟的樣子,她暗暗嘆息一聲,沉聲道:「好了,縱是當年李家那事被翻出來,又如何?聖上還會殺了你不成?大不了就退下來,學人家養養花,弄弄草,也好過成天兒的被人猜忌堤防。」
恭親王意味深長的看高寧大長公主一眼,猶豫良久,突然緩緩道:「高寧,你就真的一點兒都不擔心?」
恭親王這話可謂是問的極其聰明。他和高寧大長公主殿下同父異母,可畢竟這些年下來,當年的兄弟姐妹,如今留下來的,也就他和高寧兩人了。雖然,他沒有高寧與生俱來的威嚴,也沒有她雷厲風行的手段,當年聖上登基,高寧可是有從龍之功的。而他,只是戰戰兢兢生怕招惹一身麻煩。當年若不是高寧支持,他也不可能那般順利掌控宗人府。可他知道,在內心深處,高寧肯定覺得他很窩囊,一點兒皇家氣勢都沒。
也因為這些自知之明,這些年他鮮少在高寧面前討沒趣的,可自打聖上下旨把清溪郡主許給鎮北王后,他心裡就忍不住打起了嘀咕。他是知道的,鎮北王御前請旨,聖上不可能落了他的面子。可高寧呢?殷家的態度,整個定國公府的態度,這著實是重要。
甚至是他忍不住的揣測,這樁賜婚是否也合了高寧的意,更甚些,是否鎮北王御前請旨,高寧其實暗中已經默許。
想當年父皇在世時,儲位之爭,他能活下來,蓋因他不貪戀權勢,等新帝登基,他也是戰戰兢兢,從不敢拿著皇叔的身份,惹新帝忌憚。他也知道外面人都說他窩囊,可他一向最是知道自己要什麼,能保住這眼前的繁華,讓恭親王府上下無性命之憂,這看著容易,其實也頗為艱難。若沒有耐力,那可是不行的。
當然,除了這些,還應該高瞻遠矚。否則萬一站錯隊,那可是誰都救不了你的。
這也是為什麼他猶豫再三,還是側面的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雖和高寧不是一母同胞,可畢竟同為宗親,高寧不可能見死不救。
聞言,高寧大長公主怔了怔,她緩緩抬眸,若有所思的看向恭親王。
下一瞬,她噗嗤一笑。
恭親王卻給弄了個丈二摸不著頭腦,他有些不安的看著她,方要開口問她在笑什麼,卻聽高寧大長公主感慨道:「看來我這些年真的小覷你了,表面兒上看著窩囊,實際上內裡卻是一隻老狐狸。」
恭親王一愣,有一種被她戳破的心虛,他和高寧不一樣,高寧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而他,只是庶出身份卑微,人又胖胖的,自幼父皇就說他憨厚愚鈍。而他,也確實是如父皇所說,一直以來都在扮演憨厚愚鈍的角色。
見恭親王突然的沉默,高寧大長公主也不打趣他,只是莫名的心裡竟然有一種寂寥。說實話,宗室中如今活到他這個歲數的,也就她和恭親王了。至於那位人在西南的靖南王老王妃,高寧大長公主從不把她放在眼中,這個時候,自然是想不起她的。而她那麼多的皇兄,包括她同胞兄弟,也都在儲位之爭中,一個個逃不過被圈禁,被賜死的結局。想到這些,她看著眼前的恭親王,心裡瞬間滿是感慨。
「你呀,什麼都別做。往日怎麼樣,日後就繼續怎麼樣。至於這天下,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聽了這話,恭親王微微愣了幾秒才晃過神來。說來有高寧這句話,他就安心了。雖然高寧並未直接透露他些什麼,可他不糊塗,一切順其自然,盡人事聽天命。想必高寧也是這般。如此,可見鎮北王確實是有野心之人。連高寧都琢磨不透他,都不敢給他個準話。
「李家那事兒,左右現在鬧出了些風聲,你也不必遮遮掩掩,錯了就是錯了,找時間去聖上面前自行請罪。至多就是罰幾年俸祿的問題。聖上這些天因為五王爺一事,成日的在丹、房打坐,不會在這個時候,再大開殺戒的。」
這些話即便高寧大長公主不說,恭親王其實也有這樣的打算。何況他今個兒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沒再多寒暄,喝了幾口茶後,就離開了。
鎮北王若是真的能成事,那他這掌控宗人府的恭親王府,這其中的作用,就頗為微妙了。鎮北王不可能真的背上篡、位之名,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願意史書上有這樣的記載。天下人,也不會臣服。所以,必將周旋一番,而這其中,他再不可能隔岸觀火,再不可能樂得一身輕鬆了。
可不知為什麼,想著這些,他竟然一身輕鬆。大概真的看煩了朝堂閹黨橫行,厭倦了戰戰兢兢的生活了吧。
懷著這些複雜的心思,恭親王才走出鶴安堂,卻和迎面而來的許姝碰上了。
對於自己這位叔祖父,上一世許姝並未和他打過太多交道。等她入主東宮,成為太子繼妃時,更是除了家宴和年節才偶爾能得見這位叔祖父一面。
上一世,因為李家之事,恭親王被降為郡王,自那之後就不問世事,鮮少露面了。而之後鎮北王登基,殷家和許家滿門覆滅。恭親王府原本該風平浪靜的。畢竟,鎮北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將前朝宗室趕盡殺絕。可惜,恭親王還是人老了,再難狠得下心,他掌管宗人府這些年,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李氏家族的子孫,沒留一個下來。
這就追溯到成元帝剛駕崩,鎮北王還未打出清君側的名號,打到紫禁城那會兒。成元帝突然駕崩,宮中妃嬪多逃不過殉葬的命運。當時,淑貴妃帶著三皇子避往江南,另立朝廷,而鄭太后帶著皇長孫垂簾聽政,閹黨馮振更是在朝堂隻手遮天,暗中勾結蠻族,想要讓鎮北王腹背受敵。
而這些,恭親王並不看好,可也知道,鎮北王打入京城,那皇長孫,也當不了幾日的傀儡,鎮北王許會如歷史上那些王爺一樣,當幾日的攝政王,可之後,絕不可能容忍皇長孫活命的。
恭親王也不知是老糊塗了,還是真的一時惻隱之心。成元帝駕崩後,殉葬的妃嬪中,有一位美人懷裡三個月的身孕,雖沒記錄,可恭親王如何不記得,三月前有一日他往東暖閣回稟聖上一些事,卻久久未被召見。聽說那日聖上吃了丹藥,突地神清氣爽,來了興致。那日在裡面顛龍倒鳳的,可不就是這位有三個月身孕的美人。
恭親王顫顫的站在那裡,不知哪根筋抽了,就暗中把這原該殉葬的美人救了下來。自然,他也是找了另一個人糊弄過去了。誰料,這世間紙包不住火,竟然被宮裡一個太監為了邀功,抖了出來。
新帝登基,能留恭親王府閤府的性命,安享往日的榮華富貴,已是仁慈。如何想,恭親王會來這一招暗度陳倉。
新帝這帝位還未坐穩呢,就生了這一茬。這不是暗藏不軌之心?縱是許姝,這會兒回想起來,也覺得恭親王太糊塗了。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以至於讓恭親王府數百條人命拿來陪葬。
「叔祖父。」懷著複雜的心情,許姝淺笑著朝恭親王見了禮。
看著如今出落的愈發伶俐的許姝,恭親王腦海中突然閃過了當年的淮穆長公主。
似是有些晃神,他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郡主是愈發和淮穆長公主相像了。」
許姝笑笑:「叔祖父近來身子可還好?」
聞言,恭親王暢笑一聲:「你這小娃娃,果真和你娘親相似呢。當年你娘親每次遇著我這老頭子,也都這麼問我。」
許姝一愣,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屋裡
高寧大長公主聽著周嬤嬤的回稟,不覺好笑道:「這老狐狸,真是死性不改,想當年淮穆還在那會兒,也這麼逗著淮穆玩。」
周嬤嬤拿著茶盞的手顫了顫,半晌,淺笑道:「殿下,淮穆長公主若是看著郡主如今出落的這麼伶俐,肯定會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