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秦暖陽從洗手間回來，剛推開門邁入房內，就看見眾人齊齊轉了視線看向她，眼底有驚羨，也有別的分辨不出來的神色。

　她心下暗自詫異，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等走到了米雅跟前，這才輕聲問道：“我才走了一會，怎麼了？”

　米雅臉色也有些古怪，不過更多的卻是透著一股笑意，幾句概括了一下說給她聽。

　秦暖陽邊聽著邊轉頭去看坐在李傲身邊的許雅淑，嗤笑了一聲，還真不長腦子。

　等到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李傲便散了這個聚會，一眾人走到樓下大廳，成群結隊地開始回酒店。

　秦暖陽一行人已經搬去了盛遠酒店，自然也就不同路。原本她還有些遲疑，這麼光明正大地就跟唐澤宸一起走了？

　可轉念一想，也覺得並沒有什麼，她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更何況她和唐澤宸清清白白……好吧，現在已經清白不起來了，那就更沒有關系了。

　唐澤宸長身玉立地站在她身側，見她似乎是在沉思，也沒有打擾，走到了大門口，這才壓低聲音問道：“跟我走還是……”

　“一起走。”她看著他，頭一次就這麼不禮貌地打斷了他。

　唐澤宸的眸色瞬間千回百轉，似有流光倏然掠過，在他眼底閃過一抹亮色。那漆黑的眼睛瞬間清透，隱著一絲笑意，看起來心情極好。

　米雅開了車門就一溜煙鑽進了前座，把後面的位置騰個兩個人。那充當司機的助理卻被她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眼半開著的門，以及門外站著的那對人時，這才明白過來，對米雅很客氣地笑了笑。

　兩個地方離得有些遠，經過柏油大路，掠過路燈，她心思有些惘然。

　米雅接了個電話，聲音壓得極低，但車內實在過於安靜，還是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是收到賬款的孤兒院院長打來的，大意不過是感謝，至於那麼晚還打過來，是因為孩子們都剛剛睡下。

　唐澤宸看了她一眼，眼底並沒有什麼驚訝的成分，見她神色倦倦的一副困極的樣子，不由吩咐道：“開穩點。”

　她瞬間就想起幾個月前在S市遇上他，那晚搭乘他的便車，自己裝睡，他也是這樣的口吻吩咐著司機。

　她轉頭看著他，問道：“……夜宵吃什麼？”

　******

　雖然米雅早就對某一天秦暖陽會開始嚴格要求自己這種想法死心了，可聽聞她還要和唐澤宸去吃夜宵，不由還是表現出了幾分痛心疾首和不忍直視。

　臨告別前都不能干脆利落，一步三回頭，用眼神警告她，少吃點！

　盛遠酒店一共有兩個餐廳，一個是普通開放的餐廳，另一個便是旋轉餐廳。

　唐澤宸按樓層鍵的時候，不經意看了她一眼，視線掃過電梯裡的標語，毫不猶豫按了旋轉餐廳所在的樓層。

　秦暖陽起先還沒覺得什麼，順著他的視線看想標語，暗暗咬唇。

　上面赫然寫著：27層旋轉餐廳——愛開始的地方。

　當然的，她選擇視而不見。

　時間實在也不早了，不宜吃太多，等到了餐廳，光線明亮了些，秦暖陽一抬頭時，才看見他面上隱隱有些蒼白的樣子。

　她愣了一下，有些抱歉，“是不是胃疼了？”

　唐澤宸沒直接回答，看著菜單，卻是問她的：“陪我喝碗粥？”

　她對著服務員點了點頭，“兩份一樣的。”她還真的有些餓了。

　安靜地吃過宵夜，他送她回去，到門口時，他站住腳步，很認真地說道：“我認真考慮過了，我很確定，所以決定權在你。”

　彼此都是對感情認真的人，在情商上面也是稍一點撥就能領悟。

　唐澤宸並不喜歡拖泥帶水，她還在猶豫，他自然不介意加猛攻勢逼她一下。而她現在需要的，無非就是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他略一思索，又道：“你也不必有壓力，反正我不會接受你否定的回答。”

　嗓音清潤間還暗隱著一層笑意，不明顯，卻讓她聽得很分明。

　秦暖陽對著他早已沒有了之前那一分小心防備，此刻被這句話突然噎了一下，多看了他幾眼，也不過是抿著唇笑著點點頭：“我也覺得我應該不會有辜負唐先生美意的壓力。”

　她話音一落，他就挨了過來，一手扶在她的耳後，一手握住她的手，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貼得很近，唇落下來的時候還有些溫熱。松開她時，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然後覺得他的眉目貼得更近了，就在她的眼前，不過幾厘米的距離。

　秦暖陽覺得他是想吻她，頭都已經低下來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又改了主意，並沒有繼續。

　“我明天中午的飛機，非走不可。”他的聲音壓很低，磁性又醇厚，那語氣幾乎奪人心魄般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眨了一下眼睛，近距離地看著他的眼睛時，那種深不可測感已經全然不見了。裡面一潭清泉，清透又干淨，一眼便能洞察他的思緒。

　這種太過曖昧的距離，她還是有些不適應，微微有些窘迫，可依然沒捨得掙開他。只垂下眼睛，低低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唐澤宸這才松開她，笑了。

　回了房間，秦暖陽先給秦昭陽打了個電話，雖然時間實在是有些晚了，可她還是沒能忍住。

　秦昭陽大概是在加班，聲音很清醒，還帶著涼意。“暖陽。”

　“還在公司裡？”

　“嗯。”那邊輕歎了一口氣，轉了語氣問道：“怎麼了？”

　“哥哥……”她頓了頓，似乎是有些難以開口。她對唐澤宸還有一部分的顧慮就是來源於秦昭陽。

　她不懂的地方，或者是沒有照顧到的地方並不代表秦昭陽不知道，當日他能說出那句話必然是了解她的心思，以及了解唐澤宸這個人。

　她這麼一遲疑，秦昭陽就領悟了：“想問唐澤宸？”

　“嗯。”是這樣來著。

　“我之前提醒過你……唐家你大概沒聽說過，但也是一個世家大族。若不是我費了點心思打聽，怕是也不知道他竟然出生於這種家庭。”

　秦昭陽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對這種意料之中的結果還是有些挫敗，“唐家的結構有些復雜，性質也有些復雜，組成人員更是復雜……反正是一點都不適合你。”

　秦暖陽沉默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就落在床前的台燈上，有些心不在焉得摩挲著那底座：“可我好像是真的……喜歡他。”已經到了不能抗拒的地步。

　只要唐澤宸的態度再強勢一些，她就承受不住，可他沒有這麼做，反而給足了她反悔的時間。這個男人，分明是對自己很有把握。

　“既然喜歡，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唐家雖然復雜，唐澤宸於這個家族卻是個特例，我擔心的無非是這個問題。但只要你喜歡，再復雜又何妨？他護不了你不要也罷，你還有我這個哥哥在背後撐腰，沒人敢欺負你。”

　她心中一暖，對這溫柔的夜色陡然升起一股滿足之感。

　只要你喜歡，再復雜又何妨。

　這世間，也只有她的哥哥會毫不猶豫地對她說這樣的話。

　可連秦昭陽都說復雜了，可想而知，不止他深不可測，連帶著他身後的背景也如汪洋大海，神秘又龐大。

　即使這樣，她的第一反應也不是退卻，遠離。

　有些時候，她都覺得，她和唐澤宸是有一種很微妙的聯系，每每她覺得兩個人已經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峰回路轉間又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遇。

　******

　今天的場景依然還在王府內，她來得早，早早做了准備，等了片刻，才看見許雅淑穿著風衣，帶著帽子，臉色沉沉地走進來。

　步子邁得極快，以至於她的經紀人都有些跟不上，鼻尖都出了細密的汗。

　秦暖陽抬眼看去，發現許雅淑戴著口罩就站在門口，臉色陰沉不定，視線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有些莫名，抬眼和米雅對視了一眼，然後清晰地看見了對方眼中的不解。

　許雅淑今早是吃了火藥麼？

　她身後是同樣臉色不好看的李傲，兩個人進來，連眼神都沒有交流，徑直擦肩而過。她正想讓米雅去看看怎麼回事，掌心裡的手機嗡鳴。她低頭一看，是唐澤宸的短信。

　我等會經過劇組。

　言下之意是，他等會要過來。

　她剛要回，正在梳理她長發的化妝師手上驀然一緊，扯得她頭皮一陣發疼，皺眉看去，許雅淑已經快步地走到了她的跟前，一雙眸子陰鷙地盯著她看，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是不是你干的？”

　秦暖陽挑了挑眉，面上是毫不掩飾地諷刺之意：“我干過的事情多了，你說的是哪件？”

　許雅淑臉色更差勁了，唇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打她，可見她眉眼淡淡的，卻自有一股攝人之意，又遲疑了下來，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她剛走沒多久，唐澤宸後腳就來了。見她面色蒼白的，不由皺了皺眉頭，捏住她的下巴略一抬起，仔細地看了看，隨即才發現了是擦了一層粉。

　他做事沒有顧忌，秦暖陽卻不是。見四周八卦的視線落過來，下巴一抬從他的指尖挪開，又順手把自己的外套從旁邊的椅子拿開擁在了懷裡，“坐。”

　她今天的扮相就是受傷中毒後的虛弱模樣，無論是衣飾還是發式，都是格外簡單。臉上更是被化妝師撲了一層粉，看起來像是消瘦了不少。

　也難怪唐澤宸剛進來，遠遠的看上一眼時，以為她今日身體不適，面色這麼難看。

　米雅很自覺地拉開了化妝師，給他們騰出個空地說話。

　秦暖陽朝他笑了笑：“機場離這裡並不近，你差不多可以動身了。”

　“車已經在外面了。”他似不經意地看了眼外面：“想來看你總得尋個借口，哪個都不合適，干脆直說了。”

　她還沒有接話，就聽見裡面應該在布置拍攝場地的王府大堂，突然傳來李傲地怒喝：“你個賤人。”

　秦暖陽被嚇了一跳，起身看過去，外面圍著燈光師和道具師，個個都人高馬大的，她根本看不見，只知道裡面出事了。

　唐澤宸也陪著她站起來，遠遠地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