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掛斷電話，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漸漸暗淡下去的手機屏幕。許久，才笑了起來。

　《明天》裡的主角正在黑夜裡相擁，原本就降低了音量，此刻安靜輕柔的伴奏音樂下，更顯得房間裡一片安靜，連空調風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秦暖陽問道：“我哥哥說什麼？”

　“他大概明天會來一趟。”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從她手裡拿過遙控板，重新調高了聲音，“困不困？不困的話看完我再送你下去。”

　“過來？”秦暖陽略有些疑惑。

　“恩，公事……”說著，似乎是想起什麼，挪了挪身子，靠得她近了些，“你過來我看看。”

　秦暖陽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唐澤宸手指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很認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我看過劇本，還記得要求是面帶淚珠，小聲啜泣。雖然說演員可以自由發揮，你發揮得也太自由了。”

　“……”秦暖陽默了默才解釋道：“入戲深，難免……”

　“我要是欺負你的話，你會不會也這麼對我哭？”唐澤宸收回手指，順手把就放在她手邊，不小心就會碰倒的空杯子放置到另一邊的桌台上。

　“那你為什麼要欺負我？”秦暖陽不解。

　唐澤宸動作一頓，突然轉眼專注地看著她，片刻，才壓低了聲音認真道：“有時候，你會讓我忍不住想欺負你。比如這樣……”

　他又欺身上前，不經意地偏頭親了她一下，唇落在她的唇上，很溫潤的觸碰，隨即很快又分開。

　秦暖陽愣了一下，一雙眸子泛起濕漉漉的霧氣，襯得那雙眼睛漆黑如黑曜石，清透又澈亮。此刻，那雙眼裡帶著一絲迷茫，一絲惱羞成怒，百轉千回，勾人心魂。

　唐澤宸喉結滾動，抑制不住想吻她的沖動，剛俯低身子，秦暖陽卻抬手抵住他的唇，指尖有些涼，手指纖細，觸在他溫熱的唇上。

　他心頭一動，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那唇線微微漾開，在她的指尖下，能一一感知。

　秦暖陽很正經地抬了抬下巴，義正言辭：“你那樣是欺負我，那我這樣就是欺負你。”

　唐澤宸緩緩收起那絲笑意，抬手握住她的指尖合在了自己的掌心裡，一字一句分外認真地告訴她：“沒用的。”

　一時也不知道他說的“沒用的”是指欺負不了他，還是這招對他無效……

　秦暖陽想了半天，覺得兩者兼有可能。

　氣氛突然便有些曖昧起來，她的手被他納在掌心裡，有些干燥，有些發燙。剛想抽回來，他卻更緊的握住。

　這力道頗大，她愣怔間，抬頭去看他。

　唐澤宸已經開始很認真地看著電視，只留給她一個側臉，只不過唇角微微揚起，似乎頗有些得逞的愉悅。

　“《明天》裡我最喜歡的一句台詞就是‘You are my whole world’。”他聲音淡淡的，目光卻專注，那光影在他的眼底都能清晰可見。

　秦暖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正是當初自己心心念念不忘的場景，而這句台詞就是出自於這裡。

　一場沒有明天的感情裡，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明天》裡男主的配音聲音溫潤，低醇，念出這句台詞的時候就那樣打動了她，以至於她一直印象深刻。

　“我也喜歡。”她的注意力終於從相握的兩只手上轉移了開來，專注地看著電影的結局，“所以覺得女主角死掉的時候，對男主角是最殘忍的結局。”

　“但卻是女主覺得最好的方式。”他側頭看了她一眼，“這部影片斬獲了那麼多國際大獎，不止是情節處理，最大的亮點便是最後的結局。它滿足了所有人的幻想，又留了遺憾和空間。”

　秦暖陽點點頭，心裡卻暗自腹誹：難道又要一直討論電影了麼……

　正這麼想著，唐澤宸話題一轉，問道：“所以你覺得我投資《夜長安》是不是穩賺不賠？”

　秦暖陽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慢了半拍，“你要投資《夜長安》？”

　唐澤宸“嗯”了一聲，糾正道：“已經投資了。”

　“……為什麼？”

　秦暖陽還記得那一次米雅說邀請了他一起走紅毯，他答應了，回頭就去投資，讓這次紅毯走得名正言順。

　這一次她依然覺得，他的決定和她息息相關。

　唐澤宸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前幾年就有計劃涉足娛樂行業不過一直沒有實現的契機，現在有了。”

　所以……她就是那個契機麼？

　她不說話，他便又補充道：“出於市場考慮，《夜長安》的投資雖然有風險，但富貴一向險中求，這點風險並不算什麼。畢竟男主演人氣一直不減，女主演人氣穩定上升，黑馬之姿。”

　“再者，出於私人因素考慮……這次投資勢在必得。”

　出於私人因素考慮……出於私人因素……私人因素……

　秦暖陽覺得此刻沒有比裝死更好的技能了。

　******

　隔日一大早，劇組剛開工，一輛低調的豪車緩緩駛了過來，就停在酒店門口，片場的不遠處。

　秦暖陽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剛想移開視線，觸及到那輛車的車牌號時怎麼都移不開視線了。

　一旁的何辛醇“咦”了一聲，看了眼秦暖陽，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沒過多久，酒店內走出一個人來，步子不緊不慢，慵懶又隨意，走到了車前就停著不走了。

　秦暖陽知道車裡是誰，面上淡淡的毫無異色，連何辛醇那暗示性的笑容也只當做是看不見，自顧自地背台詞。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默哲走過來，單獨叫了她一起回酒店。

　等到酒店的房間時，才發現來得不止秦昭陽，還有蘇曉晨。

　她面前擺著喝了一大半的飲料，以及都消滅了大半的一桶爆米花，一碟子玉米餅，一大杯紅豆湯。

　但即使這樣，這位大小姐還是不太滿足，面上神色略有些不耐煩，看見她進來，眉頭這才舒展開，朝她招了招手：“暖陽來我這。”

　秦暖陽原本正往唐澤宸那走的步子頓時停住，目光在秦昭陽和唐澤宸中間轉悠了一下，觸及到秦昭陽那沉郁的雙眸時，還是心虛地往蘇曉晨旁邊走。

　沈默哲紳士風度十足地替她拉開了椅子，等她坐下這才隔開一個位置坐在了唐澤宸的身旁。

　唐澤宸就坐在秦昭陽的右側，和秦暖陽面對面。與秦昭陽的桌面前只放置著兩杯純淨水，幾份文件夾，顯然是一直在談公事。

　她和沈默哲進來之後，文件就已經收了起來，點餐上菜。

　這期間，秦昭陽除了問一句她的近況，並沒有多說，倒是和唐澤宸，沈默哲聊公事聊得格外投入。

　蘇曉晨把零嘴都分了一半給她，隨即又詳細地點評了一遍美味程度以及剛才想點被秦昭陽攔下的菜單名字這才安靜下來。

　蘇曉晨喜歡吃蝦仁，秦昭陽給她點了兩份，一份下飯，一份養眼……

　秦暖陽剛想去夾，便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道：“海鮮暫時不能吃。”

　她剛伸出去的筷子頓時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秦昭陽看了眼唐澤宸，冷哼了一聲：“暖陽喜歡，怎麼就不能吃了？”

　唐澤宸指尖點著轉盤把口味清淡的玉米排骨湯轉到她的面前：“她手受傷了，還在結痂，所以海鮮要忌口。先喝點湯暖暖胃，再吃飯。”

　前面那句是解釋給秦昭陽聽的，後半句是直接和她說的。

　“手受傷了？”秦昭陽眉目一沉，隱隱就有一股戾氣，轉向暖陽時，不自覺地便放柔了些許：“傷到哪了？”

　秦暖陽有些不自然地攏了攏薄衫的袖口，擋住那處傷口：“沒事，就是一點小傷，現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秦昭陽和她是龍鳳胎，打小開始，秦暖陽一有點什麼主意或者是心情低落，他都能感知到。後來長大了，離得也遠了，雖然沒有這種默契了，但這樣的感知卻是依然存在。此刻見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稍一猜測便知道了她的想法。

　他對妹妹的愛護在那個院子裡是出了名的，小時候秦暖陽身體不好的時候，總是半夜三更發燒或者生病，他總是家裡最焦急的那一個。

　在他的眼裡，秦暖陽哪怕是指甲刀剪到了手指那都是天大的事，更何況是在拍戲的時候被誤傷了手，當下面色就有些不好看：“怎麼弄的？劇組就沒一點防護措施？”

　秦暖陽默默地回答：“是我自己不小心。”

　唐澤宸沒說話，只添了一碗湯，又夾了好些菜進小碟子裡用轉盤給她轉了過去。

　秦昭陽眉頭一皺，又要發怒，那怒意剛上臉。蘇曉晨見狀，立刻把那正要被自己臨幸的一勺子蝦仁倒進了他的碗裡：“消消氣，給你吃蝦仁……”

　秦昭陽睨了她一眼，面色頓時緩和了下來：“吃你的，分給我之後等會又肉疼了。”

　蘇曉晨諂媚地眨了眨眼睛，笑瞇瞇的：“那你等會讓我吃兩桶冰淇淋。”

　“你、做、夢。”秦昭陽抬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話題就這麼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地被蘇曉晨轉移開了……

　秦暖陽剛松了一口氣，秦昭陽又抬頭看了過來，叮囑道：“以後危險戲就用替身，別逞強。”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唐澤宸已經接過了話茬說道：“這些不勞秦總操心了，我會費心安排的。”

　蘇曉晨把嘴裡的蝦仁咽下去，理所當然道：“那就交給你了。”

　秦昭陽：“……”

　秦暖陽：“……”

　唐澤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並未搭理，只看了眼秦暖陽，壓低聲音提醒：“趁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