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這聲“嫂子”叫得那是一個落地有聲，氣拔山河，聽得秦暖陽一陣頭皮發麻。但最終也不過彎著唇角對他笑了笑，禮貌又周全。

　唐裕顯然對她很感興趣，問道：“嫂子來S市有工作嗎？正好雅淑在這裡拍戲，我聽雅淑說你們合作過很多次，正好兩個人做個伴。”

　秦暖陽淡淡地看了眼唐裕身旁的許雅淑，彎唇笑得很是疏離：“我雖然和許小姐合作過好幾次，但每次話不投機半句多，怕是許小姐根本看不上我。”

　唐裕愣了一下，看了眼許雅淑，有一瞬的尷尬，隨即干笑起來：“哪會。”

　房門被輕輕叩響，唐澤宸說了聲“進來”，很自然地就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這裡我來過幾次，味道還不錯，你等會嘗嘗。”

　秦暖陽點點頭，拿過茶壺往杯子裡倒了些溫茶，簡略地清洗了一下，“我這樣過來，會不會打擾你工作？”

　碗碟放在轉盤上時，發出輕輕的摩擦聲。

　唐澤宸靜靜地看了眼，抬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就這麼納在了掌心，“會又如何？”

　話落，連布菜的服務員都抬起眼來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兩個人。

　秦暖陽的墨鏡和鴨舌帽這些裝束已經在進房間之後卸掉了，此刻露出一張脂粉未施的臉來，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身後亮金色的牆紙都壓不住她的姿容艷麗，反而襯得她的五官更加精致好看。

　至於身旁的唐澤宸，脫下外套之後只余一件白襯衫，看上起面容清俊，氣度不凡。兩個人坐在一起，倒是很是相配。

　那服務員對唐澤宸是沒有印象，但不妨礙她認得秦暖陽和許雅淑，上菜的過程裡不下一次地偷偷打量著這一桌人。

　秦暖陽倒沒注意這些，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被他握在掌心裡的手上，微微有些發愣。不過片刻，她挪開視線，面上淡定，唇角含著一抹笑，平靜自若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細看了才能發現，她的耳廓已經不動聲色地紅了一圈，隱隱有往臉頰發展的趨勢。

　唐澤宸離她最近，自然察覺到了，好整以暇地看了她半晌，還故作不知地問她：“害羞了？”

　秦暖陽瞪了他一眼，被他納在手心裡的手指動了動，奈何他握得緊，實在沒有可以伸展的空間。

　唐澤宸又握了片刻，這才松開。

　桌上的菜上了七七八八，可以開動了。他起身給她斟了一碗清湯，放置到她手邊：“喝點暖暖胃。”

　秦暖陽“哦”了一聲，很乖地低下頭去喝了一整碗。

　許雅淑的面色卻有些不對勁，很快地掩著唇反胃了一聲，隨即劇烈的咳嗽起來。

　秦暖陽的目光從餐桌上落到她的身上，隨即毫不在意地轉了回來，若無其事地繼續吃她的。

　唐裕大概是習慣了她最近這個樣子，倒了杯水給她，見她喝下，這才解釋道：“雅淑最近反應有些大，不好意思了。”

　秦暖陽咬著筷子看了許雅淑一眼，眼底似笑非笑的，“那還真辛苦。”

　從始至終，唐澤宸的眼神都沒往許雅淑那裡看一眼，只顧著給她布菜，碗裡堆了不少清淡的。

　怕她饞海鮮，還特意讓廚房做了幾樣清淡的。

　等服務員又上了一道蝦仁時，唐澤宸突然笑了起來，“我記得秦昭陽的女朋友很喜歡吃這個，一份下菜一份養眼，嗯？”

　秦暖陽和他對視一眼，“也沒見你注意過誰，我小嫂嫂喜歡什麼你倒是清楚。”

　“嗯。”他應了一聲，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一天圍坐在一桌吃飯的情景，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濃郁，“記得，印象很深刻。”

　他看人一向很准，從未有過偏頗。

　第一眼見到蘇曉晨的時候，就覺得這女孩子雙眸清透，心裡玲瓏，看著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心裡卻是個有主意的。所以對待她時，反而比對秦昭陽還要親近幾分。

　至於秦昭陽……這個未來的小舅子是個難搞的角色，你越是放低了姿態討好他，他反而越不屑一顧。

　秦暖陽笑了笑，並不接話。

　許雅淑終於緩過來了些，也不說話，光顧著低頭吃飯。一口一口吃得很是用心，目不斜視，曾經那囂張的姿態收斂了不少。

　她幾次和唐裕說話，順帶著看過去時，她都是這樣處變不驚的樣子，眉目淡淡的，似是蘊了一紙煙愁，柔和了不少。

　婁青城從剛開始就一直沒有搭過話，一頓飯吃下來卻有了傾訴的欲/望。

　他和唐澤宸的關系一向還可以，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和女人那麼親近，甚至於……體貼入微，用盡了心思。

　“真該讓唐夫人來看看。”

　唐澤宸聞言一頓，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婁青城抿了口茶，雙眸緩緩一咪，笑得有些促狹，“你單身了那麼多年，從未談過女朋友。唐夫人那時候著急的一天給你相一個女人，就怕你性取向不正常。後來知道你還是喜歡女的，又怕你生性內向不會談戀愛……”

　他話裡的嘲笑意味實在明顯，但秦暖陽聽見“生性內向不會談戀愛”時，差點沒把自己給噎著了。

　唐澤宸這樣談個戀愛動輒來個《孫子兵法》或者三十六計的人，你說他不會談戀愛？

　再者，他這樣身處高位，運籌帷幄的男人……生性內向？

　她咬著筷子，轉過頭去看著他，笑得一雙眸子都亮晶晶的。

　一天相一個女人……看來這個需要秋後算賬下。

　唐澤宸也不躲不避，就這麼直視她片刻，才漫不經心地問她：“這是在嘲笑我？”

　秦暖陽笑瞇瞇地搖了搖頭，隨即又很大方地點了點頭：“對啊，跟婁老板一起嘲笑你。”

　婁青城略微沉吟了片刻，立刻轉了方向問暖陽：“現在是不是覺得他根本不像沒談過戀愛的？簡直就是身經百戰摸爬滾打過來的，經驗豐富！”

　唐澤宸挑眉看過去，眼底的冷光不言而喻，剛要開口，秦暖陽卻比他要更先一步開口：“他對我，就是這樣的。”

　話音一落，整個雅間的氣氛都停滯了一下。

　秦暖陽卻似並沒有察覺一般，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他對我一直都是這樣，每一處都很貼心。”

　話落，她轉頭去看他，驀然撞進他那雙漆黑的眼眸裡。

　那眼底有光，細碎的燈光，有些深不可測，更多的卻是讓她一目了然的透徹。

　他很高興。

　婁青城是領教過秦暖陽說話噎死人的本事的，當下干脆閉了嘴，不再去撞槍口。

　唐裕倒是對兩個人的相處頗有些興趣，“我也從來沒見過我哥對誰這麼遷就過，哈哈哈。”

　這回，秦暖陽並沒有接話。

　“我也沒見過你對誰這麼死心塌地。”唐澤宸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許雅淑心裡一驚，抬眼看過去時，唐澤宸只是垂著眸子給秦暖陽布菜，神情溫和又放松。好像剛才那句話根本不是他說的，也根本不是在暗示著些什麼。

　一頓飯吃完，一行人一起離開。

　秦暖陽先行一步，去洗手間洗個手。許雅淑心不在焉地陪在唐裕的身旁，見唐澤宸沒留意著這裡，不動聲色地落後幾步，也趁勢離開了。

　她剛走，唐澤宸就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駐足了一會，這才移開視線，靜靜地等在原地。

　秦暖陽洗完手，戴好帽子，正要出去，就看見許雅淑走了進來。

　自從那次在娛樂新聞上看見過她之後，秦暖陽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許雅淑了，倒是聽見她的新聞比較多。

　不是米雅提起，就是身邊的工作人員提起。順帶提起的還有唐澤宸……

　如果她不是知情人之一，只怕是也要在輿論的一面倒裡誤以為唐澤宸和許雅淑好事將近。

　秦暖陽其實理解唐澤宸為什麼不做申明剝離和許雅淑的關系，因為他的身後是他的堂弟唐裕。如果換做是她站在這個角度上，為了身後的秦昭陽，只怕是也不會做任何申明，只為了保護他。

　唐裕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再加上唐家這樣的家族，並不適合攪合進娛樂新聞裡。

　至於許雅淑，其實做法還算聰明。她並不是為了拉著唐澤宸炒作，整個娛樂圈裡，根本沒人敢拉著唐澤宸炒作。

　她不過是因為前段時間和李傲一刀兩斷沒了退路，只有肚子裡的孩子作為依仗，用此來曝光威脅唐家的人。

　只可惜她不夠了解唐家是個什麼樣的家族，這樣的大家族，想處理她的事情，其實也是輕而易舉，不過是因為唐裕罷了。

　外面的環境有些喧鬧，許雅淑索性關了門，開門見山：“我需要你幫我。”

　秦暖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害得我只能孤注一擲，難得不需要擔負責任嗎？唐家並不是普通的豪門大家族，秦暖陽你和我一樣不過是娛樂圈裡的浮萍，要是能攀著棵大樹，恐怕死也不會撒手。”她壓低了聲音，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她。

　“唐澤宸原本是我的目標，可惜這個人太危險了，別說沒有靠近的機會，哪怕是靠近了都不能全身而退。你要是想進唐家的門，你做夢。”

　秦暖陽依然只是淡淡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沉得住氣，但許雅淑沉不住，見她面色平靜，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終於氣急敗壞起來：“你也比我高貴不了多少，唐家寧願娶一個身家清白的普通女孩子也不會要娛樂圈裡的風塵女人。我懷著唐家的骨血尚不能邁進唐家的大門，你秦暖陽除了長得比我好看，還有什麼本事。”

　秦暖陽這才笑了起來，她轉身旋開水龍頭，在清涼的水流沖刷下，細細地洗著自己的手指，語氣漫不經心：“你哪裡看出來我身價不清白，又沒有本事了？”

　許雅淑被她問得語塞。

　秦暖陽在圈內的評價一向都是不錯的，不和男明星傳緋聞，也從來不和誰交往甚密。起先她還以為只是這個女人在故作清高抬高自己的身價，可她現在這麼一說，她不由地開始疑惑起來。

　娛樂圈裡怎麼可能真的會有被人賞識，便清清白白的一路往上爬的人。

　秦暖陽關了水龍頭，就透過鏡面看向她，輕輕地甩了甩手：“既然你知道唐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那我也不必要再多此一舉提醒你了，自己保重。”

　說著，繞過她拉開門，徑直走了出去。

　唐澤宸就在不遠處等著，見她出來，目光沉沉地往她身後看了一眼。

　唐裕倒是東張西望了一圈，最後還是把視線落回了秦暖陽的身上：“嫂子你看見雅淑了麼？”

　秦暖陽笑了笑，指了指身後：“她在洗手間裡。”

　婁青城在S市停留的比唐澤宸還久，公事已經辦完，自然沒有留下的理由，吃過飯之後就差不多可以登機了，下午飛回A市。

　他的秘書來接他，兩個人一起離開。

　唐裕等會要送許雅淑去片場，也不和她一路。所以唐澤宸等都沒等許雅淑，等她一過來，便一起離開。

　等走到了餐廳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地面已經濕漉漉的一片，並不大的雨，綿軟如針尖，細雨紛紛的。

　李牧大概在門口等了片刻，見他們推門出來，忙不迭把撐好的傘遞了過來。

　唐澤宸握住傘柄，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攬了攬，就著這個姿勢邁入了雨霧之中。

　下著雨的S市果然溫度驟減，那微風斜侵而來，帶了一層綿密的雨水。

　這裡往來的人已經極少了，只旁邊的道路上還有車輛飛馳而過。

　她抬頭看他：“下午你要回公司嗎？”

　唐澤宸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不回。”

　秦暖陽這次來S市完全是一時沖動，再加上心裡本來就有些蠢蠢欲動，不太甘心兩個人的關系始終不鹹不淡的，這才主動了一把。

　但在飛機上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他是來分公司處理公事，她卻是閒人一個。來了這裡非但幫不上他的忙，沒准還會打擾他。

　此刻聽他這麼一說，不免多想，“我會不會打擾你？”

　“這個問題你剛才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他的手略微收緊，攬得她更緊了些。“我接下來除了一個大會議，再加上巡視一下商廈的專櫃之外也沒有別的安排。”

　說罷，他的步子頓了頓，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地說道：“現在有了。”

　秦暖陽也跟著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接著他的話問道：“……什麼？”

　唐澤宸的視線落在她那雙清透的眼眸上，聲音清潤低沉：“讓你深刻地意識到，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