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唇上還是片刻之前溫潤的觸感，他近在咫尺，溫熱干燥的手心還覆在她的手上，那幽深的眼裡甚至能讓她清晰地看見自己。

　她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眼睛裡看見的他是動態的，動作很清晰，聲音也……很清晰。

　於是，“你放心，我不止尊重你，尊重秦家，更尊重暖陽”這句話便在她腦內單句循環，循環，再循環。

　見她還是出神，唐澤宸曲起手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還是笑了起來：“快跟昭陽說再見，讓他放心。”

　她回過神，眼底都潤了一層水光，就著他教得說了一遍，然後看見他手指落在掛斷鍵上，輕輕地點了一下，結束通話。

　“你過來的時候沒跟秦昭陽說？”他低頭看著她，手指在她臉上輕輕地摩挲了下，很快又放開。

　“沒有……”她抬眼看了看他，解釋道：“我一般不用和哥哥報備，他管著那麼大的公司哪有空時時追蹤我的動態啊。”

　唐澤宸頓時了然：“看來是我的原因。”

　秦暖陽：“……”大概是這樣，不然秦昭陽一向樂得她翹班……

　在秦昭陽的眼裡，唐澤宸是拐賣自家小妹的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於是，這廂話還沒說完就被唐澤宸掛斷了電話，秦昭陽怒不可遏：“哼，唐澤宸。你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

　面條出鍋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餐廳一盞水晶燈，光華流轉。

　秦暖陽和他面對面坐在長長的餐桌兩邊，安安靜靜地吃晚飯。哪怕不說話，氣氛也沒有絲毫的尷尬。

　吃過晚飯，唐澤宸去書房開視頻會議，她一個人在偌大的樓下看電視，看了沒多久就覺得空曠得有些沒有安全感。

　看了眼二樓透出的暖光，想了想，便關了電視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她剛走到樓梯口，唐澤宸就發現了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進來。

　然後他開他的視頻會議，她就在下午待過的木籐椅上看書。

　看著看著總是會分神聽他說話，整個會議他都不怎麼開口，只偶爾提幾點意見，聲音都壓得格外的低。

　她不敢偷/窺得太明目張膽，都是裝作不經意地匆匆瞥上一眼，然後飛快地轉開視線，認真地看自己的書。

　就這樣反復了幾次之後，她真的用心了，就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唐澤宸聽報告聽得心煩意亂，微微皺了眉頭，神情有些不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下意識地轉頭看她一眼。

　那邊光線有些暗，她看得有些費勁，自己卻又不自覺。所以頭壓得低低的，拿在手裡的書離眼睛很近。

　這樣會傷眼睛。

　“暖陽。”他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沉浸在書裡的秦暖陽完全沒反應……

　“秦暖陽。”他微微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

　“嗯？”她這才聽見，抬起頭來看他。原本勾在耳後的長發隨著她抬頭的動作倏然落下來幾縷，就貼著她的臉，襯得她膚色雪白。

　他指了指書，輕聲提醒：“不要太近了，很傷眼睛。”

　想了想，又覺得還是不妥當，“坐我這邊來看吧，那邊光線不好。”

　她捧著書坐過去，沒多久，她就後悔了……

　根本專心不了啊！！！

　唐澤宸的聲音是真的很好聽，不亞於她聽過的很多商配大神。她之前幾部戲的配音也和男CV合作過，不知道是不是記憶有些久了還是……私人原因，總覺得還不如唐澤宸那簡短的幾句話來得更加謀殺耳朵。

　等視頻會議一結束，他摘下藍牙，這才問道：“怎麼了？”

　哎……原來發現了啊。

　“我覺得你聲音好聽。”實話實說。

　唐澤宸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嗯，謝謝。”

　秦暖陽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隨即，兩個人都把東西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各回各的房間。

　他送她到房間門口時，這才說道：“我認識一個朋友，聲音更好聽。”

　秦暖陽疑惑地看著他，有些不解，難道是要告訴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物以類聚，他的朋友聲音也很好聽？

　唐澤宸握住門把手輕輕往下一壓，隨著“卡擦”一聲，房門打開，他這才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不過你聽我的就夠了。”

　秦暖陽：“……”所以重點是——你有我就夠了麼。

　唐澤宸比她先一步進屋，按下門邊的電燈按鈕，整個屋子瞬間亮了起來。他四下檢查了一遍，又拉上了窗口的窗簾，這才走回她面前：“那你早點睡。”

　“好。”她點點頭毫無預兆地就想起了那一次在A市，她跟組的時候，因為太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後來醒過來，他抱她上床之後也是這樣，四處檢查了一遍這才離開。

　體貼……是這個男人的本性啊。

　等目送他離開，剛掩上門，眼角余光掃到行李箱時，她這才想起來他的外套還在箱子裡。本來想下午就還給他的，倒是一直沒想起來。

　她從行李箱裡拿出睡衣，和外套，攤在床上看了片刻，這才拿了衣架掛進了衣櫃裡。

　******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了，到樓下的時候，倒意外的發現廚房裡多了一個人。助理正滿頭大汗地洗著碗，看見她下來，笑了笑，很歡快地招呼了她一聲：“暖陽小姐。”

　秦暖陽看了眼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唐澤宸，再看了眼揮汗如雨勤勞樸實的助理，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唐澤宸不怎麼喜歡洗碗，然後理所當然地讓李牧上了。

　貴公司的老板這麼大材小用……他的員工自己知道麼……

　吃過早飯沒多久，唐裕便來了，面色有些不郁，但看見她時還是客客氣氣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兩兄弟就占據沙發的兩端，一言不發。

　秦暖陽再不擅長察言觀色此刻也看出唐裕是有事來找他了，偏偏唐澤宸一動不動，還有閒心和她討論國內的娛樂市場……

　又過了片刻，她在這詭異的氣氛裡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和他搭話，暗暗地抬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口。

　唐澤宸側目看了她一眼，這才懶洋洋地出聲：“跟我上來。”

　說話間，已經站起身，先往樓上走去了。

　沒過多久，唐裕神色平靜地走了下來，跟她打了一個招呼，就快步離開了。

　助理正切了一盤水果端過來，見狀，解釋道：“唐裕經理駐守S市的分公司，最近跟老板有些理念上的不合，過幾天就好了。”

　秦暖陽笑了笑，並不怎麼關心。

　唐澤宸沒多久也下了樓來，已經換了一套衣服，邊走邊扣著紐扣：“我臨時去趟公司，中午回來跟你一起吃飯。”

　語氣很平常，只是神色與往常有些不同。

　秦暖陽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

　唐澤宸處理完公事，離中午吃飯時間還有些早，剛准備早點回去，臨時由助理轉接進來一個電話。

　是最近正往海外發展的夏導演，早前和擇城集團合作拍過廣告片，所以他還有些印象。

　原本是毫不遲疑打算推掉的，但轉念一想，卻答應了下來，就安排在公司的會客廳裡見面。

　夏導演應該是國內能和李傲一並提名的優秀導演，勢頭正猛，再加之他已經開擴了海外市場，如果能合作成功，對秦暖陽在娛樂圈裡的地位能有一定的提升。

　所以，唐澤宸耐著性子和他周旋了幾句，直接入了主題：“我聽說你手裡有個大片正在甄選主角？”

　夏導演愣了一下，隨即便笑了起來：“是啊，我今天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唐澤宸雙眸緩緩一瞇，不動聲色地審視了對方一眼，這才緩緩地笑了起來：“那你說。”

　夏導演舔了舔嘴唇，壓低了聲音道：“我這個片子因為關注度廣，所以來試鏡的人格外的多。不止老牌的藝人，什麼小花旦啊，還有很多電影學院的小姑娘都想方設法地想進劇組。唐總您要是有需要，我給你送幾個過來？”

　唐澤宸抬眸睨了他一眼，顯然是對他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語氣裡更是有幾分嘲諷之意：“夏導自己留著吧，我嫌髒。”

　夏導演面色有一霎那不好看起來，微微有些尷尬。但一抬頭看見唐澤宸正盯著他，面上立刻又揚起笑來，“唐總您是知道我這個人的，這個圈子裡的人都有那麼一點愛好。倒是忘記唐先生對這個向來不喜歡。”

　“再說不到點子上，我就不奉陪了。”

　夏導演喝了口茶，這才試探著說道：“我知道唐總您正和秦暖陽有合約，不瞞您說，我很看好這個女演員，一直想和她碰個面接觸一下，但一直沒有辦法聯系上她。我們那個圈子，她的叫價可是最高的。”

　他說得不算露骨，但絕對算不上含蓄，唐澤宸已經聽出了他話裡深層的那意思，神情頓時冷了下來，眼底的冷光凝成了一束，就這麼看著他，連唇角的笑意都緩緩收了起來，沉著聲音問道：“怎麼會聯系不上，她有經紀人，再不濟，你可以直接聯系經紀公司。”

　夏導演絲毫沒察覺唐澤宸瞬間的冷淡，笑得越發意味不明：“這個我自然也是明白的，我也不是沒找過，但聯系上一次之後就再也聯系不上了。唐總您看，您有沒有什麼路子能給我介紹介紹，像秦暖陽這樣的女演員，錯過可真太可惜了。”

　唐澤宸輕笑了一下，那笑容卻冷得讓夏導演發虛，開始反思自己說錯了什麼，隨即恍然大悟地補充了一句：“唐總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說是你介紹的。這種事情多著呢，這圈子裡女藝人就跟妓一樣，秦暖陽也一樣，誰都不會在意太多的。我絕對不會破壞您的名聲……”

　唐澤宸捏著杯沿的手指緩緩收緊，整張臉徹底沉了下來，眉眼之間盡是狠厲。他就這麼冷冷地看著不知死活的夏導演片刻，這才輕聲說道：“你難道不知道，秦暖陽是我的人嗎？”

　夏導演一時發愣，還有些回不過味來。

　唐澤宸已經站起身來，優雅地脫下了外套，隨手掛在了椅背上，眸光陰冷，面上如覆了一層寒冰，冷凝著一股凌厲。那眸底更是蘊著一層盛怒，火光四濺。

　隨即他一用力，扯住他的領口，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另一只手又快又狠地直接一拳砸了下去。

　那力道之狠，打得夏導演一時發懵，一下子撞到了剛才的桌角，撞得更加頭昏眼花。

　助理在外間只聽到裡面一聲巨響，匆忙跑過來看時，就看見唐澤宸快速地扯松了領帶，又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拎起夏導演，又是狠狠地一拳。

　這一次整個玻璃桌面沒能再堅持住，被夏導演整個人砸下來，碎成了一地的渣。

　唐澤宸面上還有一層薄怒，面色冰冷，那眼神更是令人心生敬畏。

　助理顫抖了那麼一下，剛想上去拉架，唐澤宸冷眼看了過來，他立刻就不敢動了。

　正欲再下手教訓他幾下，一旁已經落在地面上的外套裡，響起了手機鈴聲。他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抖了幾下灰，這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看見上面的名字時，臉色這才漸緩，握著手機，卻沒有接。

　夏導演已經大氣都不敢出了，捂著眼角生怕又惹怒了他，瑟瑟地躺在玻璃渣中愣是沒起來。

　那鈴聲再響第二遍的時候，他這才緩緩說道：“再對她起心思，我不介意再幫你活動下筋骨。”

　說罷，連多看一眼都懶得，轉身出去時只留下一句：“以後，無論在任何場合我都不想再看見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