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冬日的夜晚,即使是在滿是暖氣的屋內,也會帶著清淺的寒意。
因為溫度差,玻璃上蒙了一層水汽,霧蒙蒙得看不清窗外的燈光,一切都像是揉碎在了這片水汽裡,朦朧得只剩下光影。
電視上正播放的動物世界已經結束了,那狩獵者豹子還在草原上奔跑,如同一抹光,飛快掠去。
梵希看完了這一集,懶洋洋地在溫景梵的懷裡伸了個懶腰。
溫景梵目光沉沉地看著電視,正在播放廣告,他卻看得非常專注,眼底不斷地掠過電視裡的光影,像是入了定。
隨安然看著看著,突然反省過來自己的態度……似乎對他不怎麼公平。
從開始到現在,他始終都站在替她考慮的角度上,可她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裡徘徊瑟縮著。不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而是紛亂的頭緒太多,她便疲於解決。
現在擺在面前的最緊迫的問題是什麼?
兩個家庭的接受和祝福。
這也許並沒有她想象的這麼困難。
兩個人皆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就這麼沉默地坐了片刻,他抬腕看了眼時間,起身去書房處理公事。
雖然他這段時間並沒有去公司,但並不代表他不需要工作,只不過不重要的工作都分配下去由助理解決。
即使這樣,每天晚上他起碼要花上兩個小時的時候過目一遍。
隨安然抱著梵希在客廳裡坐了片刻,怕吵到他工作,電視的音量調得很低,她坐在那片昏暗的光影裡,就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八點的時候,她起身關掉了電視去臥房。猶豫了良久,還是主動給安歆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L市的冬天比A市要溫暖許多,只不過沒有暖氣,這漫長冬夜還是需要御寒。
安歆正在織圍巾,看見來電顯示是隨安然,微頓了一下,很快接了起來。
“媽媽。”
“安然。”
簡單的問候過後,安歆便語帶笑意地和她說起家裡發生的趣事,說了幾句便敏銳地發現她的興致並不怎麼高,猶豫了一下,這才問道:“是不是在A市遇上不愉快的事情了?”
“沒有。”安然往後靠在床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有件事我想跟您說,也許你會生氣……”
安歆眉頭微微一皺,並沒有打斷她的話。
隨安然抿了抿唇,下意識地拽緊了手邊挨著的被單緩緩收緊,吐納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後,她才緩緩說道:“我結婚了,過年的時候我會帶他回去的。”
她的聲音柔和,就像很多個清晨,她挽著安歆的手臂賴在她懷裡不起床時一樣,柔軟得能夠融化人心。
安歆一瞬間猜測過她說的很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有料到這一種。她沉默了片刻,剛才那點柔和的笑意早已斂去,問她:“原因呢?不是因為和爸爸媽媽賭氣?”
隨安然被安歆問得啞口無言,倒不是因為被說中了,而是根本沒有料到安歆會以為她結婚是因為和他們賭氣。
“我沒有,那個人你也認識的,前段時間陪我一起回來的,溫景梵。”
她的語速很慢,尤其是落在“溫景梵”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更是輕柔了些許,見安歆不說話,她略微沉吟,說道:“我喜歡他很久了,決定結婚是因為發現他也喜歡我。你知道你和爸爸離婚給我造成的影響,我甚至有些抗拒婚姻。但是答應他時,我沒有猶豫。”
“你爸爸……知道嗎?”
隨安然想起那天中午,隨經國還帶了一個她不認識的年輕男人企圖給她相親,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起來:“他不知道,我暫時沒有告訴他的打算。”
“安然……”
隨安然打斷她:“媽媽,今晚打這個電話給你是因為你是我的母親,我很尊重你。我結婚並不是小事,你應該知道。我也知道我的確魯莽了,但是溫景梵是個很好的人,至少我和他結婚我不會後悔。最後就是,我和他決定過年回來看你。”
夜色濃重得幾欲沉下來,安歆握著手機的手一點點收緊,心頭思緒萬千,最終也不過在隨安然條理清晰的這段話裡冷靜下來。
她對安然的教育向來都是所有問題自己決定,自己解決。給了她完全獨立的處事權,雖然惱她決定倉促,惱她不知規矩,又怕她這樣和溫景梵結婚會吃虧,一時之間竟然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就在今天她都還在擔心安然的感情問題,只是知道她已經結婚,她也是半分喜悅也沒有。
“那溫家的大人呢?你們的決定這麼倉促,那邊的大人怎麼說?會不會看輕了你?”
“他那邊只有一個爺爺,父母都不在了。”避重就輕。
安歆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思考,呼吸聲漸漸凝重。良久,才緩下來輕歎一聲:“安然,我有些說不上來我現在的感覺是什麼。我很生氣,也很害怕你吃虧。”
“他在不在,讓他接電話,我有話要和他說。”
隨安然猶豫了下,覺得現在要是忤逆隨母的意思,估計就沒那麼容易過關了。便說了聲“稍等”,輕聲往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開著一條縫,透出些許燈光來。
隨安然在門口站了一會,這才敲了敲門。
溫景梵大概正在開視頻會議,暫停了會議之後,便拉開椅子走了過來。走到門口拉開門,才發現她正赤著腳站著等他。
他眉頭微微一皺,“怎麼沒穿鞋子,先穿上拖鞋。”
隨安然看著他沒動,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把還在通話中的手機遞過去:“我媽……想跟你說幾句話。”
溫景梵微一挑眉,專注地凝視了她良久,這才接過她遞來的手機,與此同時,微俯低身子,手落在她的腰上用力往上一提,把她抱了起來。
嚇得隨安然驚呼了一聲,趕緊抬手抱住他,雙腿更是直接夾在他的腿上:“你干嘛?”
溫景梵卻沒理她,已經低聲和那端的安歆打了個招呼:“媽,我是景梵。”
不知道那端說了些什麼,溫景梵側目看了隨安然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就這樣攬著她抬步往臥室裡走。
把她放到床上後,溫景梵垂眸看了她一眼,手指落在她的唇上輕輕地點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挪開手,折回書房接電話。
隨安然坐在床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剛才……那個動作是什麼意思?
梵希不知道從哪裡進來的,一進來就以已經“朕剛干了拯救人類的偉業,現在有些筋疲力盡”的姿態橫掛在了超薄電視機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景梵這才回來,手裡的手機因為長時間的通話有些發燙。他把手機順手放在了床頭櫃上,低頭看了她一眼,語氣略帶了幾分警告:“雖然房間裡有暖氣,但也不能赤著腳,女孩子體弱很容易感冒。”
隨安然好奇電話內容好奇得不行,穿上拖鞋就跟在他身後追問:“媽跟你說什麼了?”
溫景梵拿了睡衣出來,見她跟在後面,微揚了揚唇並未回答。反而轉過身,微俯低了身子,湊到她跟前,微挑著眉說道:“幫我解一下扣子。”
隨安然頓時僵住,見他一臉閒適的樣子,還是抬手去解他的襯衫紐扣:“冬天就穿這麼點,你不冷嗎?”
“家裡有暖氣。”他低聲回答,眼睛微垂,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她認真地解著紐扣,偶爾觸碰到他的身體,觸感清晰。
“可我就要穿很多啊……”她繼續喃喃碎語。
溫景梵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著這個姿勢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穿多點好,抱著比較舒服。”
隨安然抬頭去看他,還未開口,他又抬手把她抱進了懷裡,只是輕輕一摟隨即放開。
她忍不住微微臉紅,不敢和他對視,但呼吸之間皆是他身上清冽的淡香,想忽視都不行。
“媽沒說別的,只讓我們好好過日子。”
話落,他退開一步,走進浴室。
隨安然眼巴巴地看他走進去,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一句話說了那麼久,我不信……”
溫景梵把睡衣放到一旁的籃子裡,見她跟進來,頓了一下才道:“那你想知道什麼?”
知道他有心逗自己玩,隨安然一時語塞,良久才憋出一句:“我就是好奇。”
溫景梵已經開始解皮帶了,見她遲鈍地還沒有反應過來,突然想起什麼,直直地看向她。
隨安然被他這麼一看,才恍然發覺這個地點實在有些曖昧。正准備撤退,他聲音沙啞地叫住她:“安然。”
“啊。”隨安然被那□□的聲音刺激的心肝一抖,怎麼都挪不動腳步了。
“你過來。”
隨安然被他那幽深暗沉的語氣嚇得有些心裡打鼓,但他眼神專注地看著她,又是一臉純良……她就完全沒辦法拒絕。
小步挪到他面前後,這才低聲含糊地問他:“干嘛?”
“想要個什麼樣的婚禮?”他問。
隨安然被問得一愣,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說實話,她以為自己和溫景梵結婚,應該就僅限於此了,沒有婚禮,也沒有別的繁瑣禮節。只是兩個人確定在一起,便領證結婚就好。
再加上她對婚姻本來就沒有什麼幻想,更沒有想過自己以後的婚禮……要什麼樣的。
“要辦婚禮嗎?”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問道。
“要的。”他輕笑了一聲,解釋:“不辦婚禮有些不太好,而且要辦兩次,在L市和A市都要辦一次。”
“媽說的嗎……”她有些頭疼的蹙了一下眉心。
“媽沒說。”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指捏在手心裡把玩,“只是覺得娶你必須要辦個婚禮才體面,你嫁給我是一輩子的事,我不能讓你連個婚禮都沒有。更何況,有必要讓人知道你是嫁給了我。”
話落,他自己也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染了淡淡的笑意,溫潤如玉。
你是嫁給了我……
這句話,聽著便讓人心動。
“這件事需要和兩家的大人都商量,現在也不急。”他目光專注地看著她,手指輕輕地勾著她的緩緩摩挲,動作輕而緩,卻硬是增了幾分曖昧。
隨安然咽了口口水,在他那樣灼熱的視線裡保持冷靜地點了一下頭。
這瞬息的沉默裡,他卻握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把她反身壓在了牆上。牆磚有些冰涼,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冷意涼得瞬間清醒了幾分。
只是這清醒,不過是用來看著自己如何沉淪。
他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好像是呢喃著叫了她的名字,不過聲音壓得極低,加上含糊不清,隨安然並沒有聽清。
他的身體緊貼著她的,那手落下來扣在她的腰間,俯低了身子,那唇,壓下來,就落在她的唇上。
兩個人在一起,尤其是情投意合又陷在曖昧情境中的男女,在這樣寂靜得好像只有彼此的夜裡,所有的心理活動似乎都能被放大,以至於行為都大膽不少。
沉沉的呼吸之間,周身的熱度似乎都燃燒了起來,隨安然面紅耳赤地縮在他的懷裡,幾乎是無力地承受著他的親吻。
始終被他握著的手指指尖微涼,她疑惑地睜開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他那雙眼睛格外漆黑,像是蒙著一層水光,看得並不真切。只那微揚的眼梢,讓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愉悅。
那微涼的東西沿著她的手指繼續往上,她一動不敢動,剛凝神想去感受,他的唇落下來,輕咬出她的舌頭,不輕不重的含著,吮得她舌根發疼,再也沒有心神去關注他做了些什麼。
直到後背那涼意都感受不到了,他的手松開,卻從她腰側滑進去,直接觸摸到了她的皮膚。
他的手溫熱,手指相比較她的皮膚微微粗糙一些。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酥麻感。
她微顫了一下,嗚咽著攀上去環住他。一睜眼,卻借著浴室裡明亮的燈光看見了自己無名指上的那一環戒指。
她一愣,還來不及仔細看,他原本在她身上點火的手指不知道何時繞到了她的身後,微微一用力,就把她整個人徹底壓進了他的懷裡。
他低頭看著她,一雙眸子亮得驚人:“等辦婚禮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去挑,這一次,只是我許給你的戒指。”
他說著,又抬手去扣住她,隨安然這才在彼此相扣的觸感上發現,他的手上不知何時也帶上了一枚鑽戒。
“你……”
“嗯?”他輕揚了尾音,專注地看著她。見她抿了唇,雙頰嫣紅,眉目含情的樣子,又低下頭去吻她。
這一次越發纏綿溫柔,他輕壓著她柔軟的身體,若有若無的接觸中,呼吸漸漸濃重。再停下來時,說話的聲音沙啞得幾乎沉重地要破碎了,他問她:“可不可以了?”
隨安然沒說話。
外頭的梵希不知道打破了什麼,傳出一聲輕響,只不過浴室裡升溫的兩個人都無暇顧及。
他就這麼安靜地等待她的回答,渾身緊繃得幾乎停止不下來,可還依然保持著溫文爾雅。
只那眼底的野性與志在必得,讓他整個人瞬間妖冶了許多。
隨安然怎麼也沒有想過,妖冶這個詞有一天……居然可以用來形容溫景梵。
那薄唇嫣紅,潤著水光,那雙眼睛幽深得似是一個無底洞,只清淺地倒映出她此刻情動的模樣。
早已沉醉了,何必要拒絕?
她依然沒有回答,只是一手拉住他的衣領,輕輕拉下,一手環住他,不留余地地迎上去。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在這瞬間遠去,只有彼此漸漸濃重的呼吸聲和滾燙的空氣。
她柔軟地纏繞著他,雖然緊張羞澀,但在他的懷裡,卻沒有任何的害怕。
浴室終究是不適合,他抱起她出去。
夜色繾綣,暗香浮動,卻溫柔了一室月光。
十指相扣間,她的承受也帶上了幾分綺麗,像是一卷畫卷,正在緩緩打開。
夜,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