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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月那哨所》第67章
第66章

阿白最初以為老唐精神海中的精神幽靈是某個臨死反擊的瘋狂嚮導,卻沒想到來自葉斯卡尼傳奇妖師拉斯普廷,這樣挑戰難度就大大增加了,連阿廖沙都沒有萬全的把握。

但是根據阿廖沙的判斷,以阿白如今的水平,最壞的情況下,也能和他一起將哨兵們的精神拯救出來,只是阿白恐怕會永久跌落嚮導實力甚至失去嚮導能力。

阿白向老唐隱瞞了這一次行動的危險性,對於哨兵們,也只說了一部分實話。

老唐沒想到這一天這麼早就會到來,有些猶豫地看著阿白:「真的沒事嗎?」

阿白信心滿滿地說:「沒事兒,你就當睡一覺,估計中間會做個噩夢,但是最後一定會變成美夢的。」

老唐心裡忐忑,但是看到阿白明亮澄澈,無比堅定的眼神,還是堅定地相信了。

為了確保這此驅除精神幽靈的夢魘成功,阿白借用了這裡的大型治療室,蘇木台哨所的所有哨兵都來為烏蘇裡保駕護航,就連阿廖沙都找來了自己的兩個哨兵。

當先進來的哨兵,就是曾在白狼山口和譚敏對峙的哨兵,與譚敏一樣都是五級,他手臂架著一領厚厚的皮裘,語調溫和地和阿廖沙說著什麼。

阿廖沙不滿地皺皺眉頭,不僅沒接過皮裘,還把身上的夾克外套脫掉,從白色的高領毛衣中撩起自己的頭髮,舒服地甩甩金髮,讓這個哨兵一臉無可奈何,阿廖沙調皮地笑了笑:「這是我的第一騎士,亞歷山大。」

「這是我的另一位騎士,伊戈爾。」阿廖沙伸手指向另一邊介紹著,趙文犀盡職盡責地同聲傳譯,然後也和大家一樣呆住了,因為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之前有人跟在亞歷山大身後進來。

這時候司文鷹最先反應過來,嘶啞著嗓子說:「白狼伊戈爾?」

站在房間角落的是一個安靜的高大男人,一頭白色的短髮像白雪一樣,雙眸卻一銀一紫,相貌英俊,他穿著一件樸素的灰色毛衣,低調地站在那兒。

確切說,是太詭異了,之前這麼多哨兵,卻沒有人注意到他進來。

「阿廖沙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曾名噪一時啊。」趙文犀帶著一絲敬慕地感歎道。

阿白也是此刻才悚然意識到,阿廖沙也是三十多的人了,他過於美麗的容貌讓他看上去比阿白還小,但是阿廖沙可是親歷過第三次世界大戰的人,他曾經代表葉斯卡尼參加五國和談,也曾是葉斯卡尼滅國之前的最後一位軍事統帥,更是羅曼諾夫王朝最後的遺留血脈,這位剛剛成年就已經具有七級實力的嚮導,可是活生生的歷史人物。

而他身邊的哨兵們,就屬這位曾經差點成功刺殺那美前線總指揮華爾夫的六級哨兵白狼伊戈爾最為有名。阿白只在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相關書籍裡讀到過這段歷史,卻沒想過這位刺客並沒有死在那場刺殺裡,還活到了現在。

簡直有種親眼見到傳奇的感覺,哪怕第三次世界大戰裡葉斯卡尼被形容為絕對罪惡的一方,也不能掩蓋其中少數驚才絕艷人物的光輝。

不過現在不是向心中偶像表達敬意的時候,阿白讓烏蘇裡的四位哨兵依次躺在老唐兩側的床上,杜峻,司文鷹,越山青,寧不歸,依次在阿白的精神撫慰下進入睡眠,然後便是老唐也沉沉陷入睡眠之中。

「阿白,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趙文犀忍不住拉住阿白的手,擔憂地對他說。

「至少不會死也不會變成白癡。」阿白卻絲毫不擔心這樣的危險,從容笑了,他直視著阿廖沙說,「我的名字是阿白,你的名字翻譯成亞語是阿廖沙,我們名字的第一個字都是阿,我信任你,就像信任我的兄弟。」

聽了趙文犀的翻譯,阿廖沙藍寶石般動人的眼睛感動得熱淚盈盈,他沒有言語,而是從脖頸裡摘下了一根細繩,繩子上吊著一枚用白銀裹住的狼牙,趙文犀幫他翻譯道:「這是白狼第一次換牙的犬齒,在葉斯卡尼,認為狼牙有驅邪的用處,拉斯普廷也懼怕這枚狼牙,他準備送給你。」

阿白非常感動地接過戴在脖頸上,然後躺到老唐身邊,輕輕摟住老唐的肩膀,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廖沙坐在椅子上,亞歷山大和白狼伊戈爾站在他的兩邊,他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阿白再一次深潛到了老唐的精神圖景之中,他的腳步踏在厚重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天空中飄落著雪花,落在他的臉上,透著微微的涼意。

「有感覺……」阿白臉色微變,在被戰爭摧毀的城市之中,積雪和鮮血交織,塵埃和硝煙瀰漫,哭聲和哀嚎共鳴,傷痛和死亡齊舞,一切都比上一次更加真實。

如果說上次進入老唐心靈荒原深處的精神圖景,就像電影外的觀眾落入電影畫面之中,雖然無比逼真,卻依然不在同一幅「畫面」,而這一次,阿白就是徹底走入了這場夢魘,成了夢魘之中的一個角色。

漸漸的,阿白感到身上都有著絲絲涼意,這讓他無比驚悚,為什麼老唐的精神圖景變得更加真實了。

「沒想到還有傻瓜會自投羅網。」雪地上的坦克履帶車轍向著硝煙瀰漫的遠處延伸,硝煙之中,漸漸走出一個高瘦的身影,他穿著牧師般的黑袍,胸口戴著銀項鏈,項鏈上掛著的卻是釘入骷髏頭的倒十字,他信步走出迷霧,下巴上的絡腮鬍讓他看上去風度翩翩,像一位值得信任,聽取懺悔的牧師。

他的話是在老唐的精神海中傳播,是最直接的意念,不需要任何翻譯,就能直達阿白的意念。

阿白終於明白了這一切變化的根源,更因此而倍加憤怒:「你竟然潛入了老唐的精神?」

「原來這個倒霉鬼叫老唐,真是愚蠢的名字。」拉斯普廷站在一面破損的牆壁之前,微笑道,「我多年之前留下的精神幽靈都已經死了,只有他還堅持到現在,這蟑螂一樣的生命力,現在還真是值得讚美一下。」

「你不用試圖激怒我,我知道,對你來說,一點點負面情緒都會被利用,成為被你攻擊的弱點。」阿白的表情漸漸冷靜下來。

拉斯普廷頗為意外,眼神也越發陰冷:「這是六級嚮導才能接觸的秘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叫阿白,我和我的養父一個名字。」阿白冷靜地說。

拉斯普廷面容微微扭曲,隨即毒蛇般笑了:「最近遇到的老朋友還真多啊……」

他的身邊本來只有斷壁殘垣,卻如突然抹去一層擋板,三個身影自空氣中緩緩顯形,越來越清晰,是一頭巨熊,一頭冬狼,和一條貨真價實的巨蟒。

「蟒型哨兵?」阿白也不由暗自吃驚,蟒型比禽型還要少見,不知道有什麼特殊之處。

只是精神世界中,一切都顯示出精神本源的樣貌,阿白緩緩抬起雙臂,只見他身邊的空氣也如擦去一層霧氣,緩緩顯出兩隻猛虎,一頭白虎,和一隻雄鷹的身影。

不需下令也不需言語,幾頭猛獸就撲殺到了一起。

巨鷹徑直撲向巨蟒,將它帶上了高空,巨蟒不斷在它的利爪上扭動,試圖纏繞住司文鷹的精神化身,司文鷹徑直帶著巨蟒撞向一堵牆壁,將巨蟒撞得無力地甩動,然後向著高空飛去,試圖將巨蟒丟下,但是巨蟒卻很快就醒來,雙方迅速陷入焦灼。

杜峻化身的顏色略深的橘黃色猛虎向著巨熊撲殺而去,而越山青化身的淺黃色猛虎和寧不歸的白虎則向著冬狼殺去。

戰況激烈無比,幾頭猛獸以最原始野蠻的方式廝殺著,渾身的皮毛隨著爆發的肌肉滾動,嘶吼時尖牙如同一排匕首般,在彼此的身上留下深深的傷口,雙方都被彼此撕開一道道傷口。

此刻在治療室中,四個哨兵和阿白的表情同時蹙了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抽動。

「不好了,他們沉入夢魘了。」亞歷山大面色嚴肅地說道。

趙文犀連忙問他:「那是什麼意思。」

「夢魘中所見的一切都是幻象,都是精神變化,如果過於相信夢魘中的場景,就會逐步被夢魘同化,永遠陷在夢魘之中了。」亞歷山大的解釋讓趙文犀臉色大變,卻沒有辦法提醒,忍不住焦灼起來,丁昊拍拍他的肩膀,沉聲安慰他:「文犀,相信阿白。」

在精神夢魘之中,隨著廝殺越來越激烈,大雪也越來越大,漸漸的幾乎看不到遠處,只有拉斯普廷和阿白站在大雪之中,看著野獸們廝殺的鮮血,到處迸濺。

阿白的肩頭都被大雪覆蓋,越來越冷,漸漸受不住的抱住了肩膀。

拉斯普廷的肩頭也落滿了雪花,始終含著陰冷的笑意,看著阿白。

「你的哨兵們,似乎比不上我的哨兵啊。」拉斯普廷得意地對阿白說道。

阿白抱著雙臂,瑟瑟發抖,卻還最硬說道:「呵,你別得意太早,他們一定能打敗你的哨兵。」

拉斯普廷冷哼了一聲,臉上卻露出了一點緊張神色。

阿白卻放下雙手,儘管凍得臉色發青,卻依然站直了身體:「如果我那麼做,你就高興死了,是不是?」

拉斯普廷微微皺眉,不屑地看著他:「你被凍糊塗了嗎?」

「一切,都是假的。」阿白輕聲說,「這裡是老唐的精神夢魘,不是你的,所有的哨兵,都是你,甚至不是你,只是你的精神幽靈,如果你繼續擴張,徹底吞噬了老唐的精神,或許能借屍還魂吧,早就聽說你是快要超越七級的怪物,邪魔,沒想到你竟能做到這樣的事。」

「我不明白你說的話。」拉斯普廷依然表情陰狠。

阿白卻已經站起身,他緩緩張開雙臂,輕輕一抹,就像摘取了幾層透明幻燈片的最上面一層,大雪生生消失了,他又是輕輕一抹,四個哨兵再次現身在他周圍,身上絲毫無損,而對面的哨兵獸型卻像是被什麼腐蝕了,竟然變得千瘡百孔,殘缺不全。

「我是故意給你這個迷惑我的機會,只有讓你的幽靈也侵入我的精神,我才能找到你的所在。」阿白的話音剛落,他的身上就驟然出現了很多傷口,鮮血在他的身上不斷湧出。

而在夢魘之外,阿白的痛苦神色更嚴重了,他的手背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細細的血絲,就像被極薄的刀片給割傷了,趙文犀臉色劇變,他已經聽亞歷山大說過,一旦過度陷入夢魘,就會被夢魘影響現實,夢魘裡死去,現實裡就會永遠死去了。

這是六級哨兵向七級哨兵邁步的最後階段,當今世界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跨過了這個境界,拉斯普廷更是這方面的大師,唯一達到七級巔峰,有可能超越七級的邪魔,哪怕他的肉身死了,他的精神幽靈有什麼樣的可怕力量都不能預料。

趙文犀忍不住就要讓阿廖沙喚醒阿白,但是白狼卻攔住了他,不發一言。

趙文犀緊皺眉頭,心頭升起怒火。

但是亞歷山大卻驚異且不無嫉妒地說:「白狼和阿廖沙的精神連接比我更深,這是阿廖沙在通過白狼阻止我們,事情應該還沒到最後的地步。」

夢魘之中,拉斯普廷終於臉上露出一絲慌亂,他的表情隨即充滿了厭惡:「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亞國軍人那愚蠢的不怕死精神。」

下一秒,他的身影陡然消失,阿白的肩頭竟然生生長出了另一個腦袋,他的半邊身子都變成了拉斯普廷精神幽靈的樣子:「你這樣的犧牲有什麼用呢,只是給我奉獻精神的力量罷了。」

「像你這樣的妖怪,是永遠不會明白什麼是愛的。」阿白靜靜站在那裡,他的身體如同從側面鑽出了一個人來,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四隻哨兵的獸型漸漸恢復了一絲清明,眼神關切地望著阿白,他們的皮毛上泛出淡淡的白光,阿白依然堅持的半身也泛起了同樣的白光。

大雪戰場的斷壁殘垣,竟然被一堵圍牆拼接,那裡同樣白雪皚皚,但是牆頭卻掛著一串串紅果,窗戶擦得閃亮,哨所裡隱隱走動著人影,遠處的瞭望塔聳立著,再遠方,白駝群峰沐浴陽光,銀輝熠熠。

「你同時得到這麼多的愛,就不怕嫉妒藏在愛的縫隙裡,像鐵銹腐蝕著利刃。」拉斯普廷發出陰冷的笑聲,阿白竟然也發出了同樣的笑聲,拉斯普廷不再是從身體鑽出的連體怪物,而是漸漸和阿白融合,兩人的面容各剩一半,黑白兩色如絲線般連接著他們的身體。

四位哨兵的身上竟然隱隱透出了鐵銹般的污點。

「他們不是利刃,是我的牆壁。」阿白卻面容平靜,隱隱有幾分溫柔,「他們圍攏成屋,為我遮風擋雨,也許牆縫之中,也有污泥裂隙,但是我會擦洗乾淨,縫縫補補。」

「拉斯普廷,人的心總有光明和陰影,但是光明永遠要多過陰影,就像堅強多過軟弱,幸福多過不幸,希望多過絕望。」阿白和拉斯普廷之間就如被一道光芒照亮,陡然撕裂開來!

就在此刻,阿廖沙猛地握住了白狼的手。

一道銀色寒光出現在阿白的脖頸,一團異常猙獰凶暴的白狼虛影將拉斯普廷從阿白的身上扯下,共同消弭在空氣之中。

阿白的身影都變得虛幻了,四個哨兵的獸型也是如此,但是隨即,阿白的身影漸漸凝實,他向著分割成烏蘇裡哨所和庫車城廢墟的精神圖景深處走去,他走進破碎石塊堆積的長街,翻開一塊塊碎石,只見碎石之間,一隻幼小的老虎瑟瑟發抖,睜著滾圓的眼睛驚恐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阿白將他輕輕抱起,額頭抵著老虎額頭小小的王字,小老虎的眼睛漸漸閉上。阿白輕聲說:「老唐,跟我回家。」

烏蘇裡哨所的景象徹底壓過庫車城廢墟,老唐的精神圖景煥然一新,阿白額頭抵著額頭的也不再是無助的幼小老虎,而是一頭成年的巍峨猛虎,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睛。

治療室中,阿白和老唐同時睜開眼睛,其餘四位哨兵也是如此。

老唐展開一抹溫柔而感動的笑容,就像與一位親人相別多年,終於重逢。

他的笑容也彷彿釋去了千鈞重負,他雖然年紀在哨所最大,但他平日裡的精神狀態卻比年齡更大,那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多年積壓在精神深處的陰霾讓他背負著巨大的精神壓力,如今壓力盡去,他的笑容就像拂去塵埃的鏡子,又像大雨洗過的太陽。

「阿白,謝謝你。」老唐輕聲說。

阿白調皮地笑笑:「憋說話,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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