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修)
羅衾是笑醒的。她一想到宋琬以後就是她的嫂子了, 激動地竟從架子床上滾了下來。守夜的沛兒嚇了一跳, 瞌睡全沒了。
外面的天剛濛濛亮, 羅衾便跑去了宋府。東跨院裡還一片靜悄悄的,只有幾個丫鬟婆子在灑掃。
孫嬤嬤看到羅衾, 屈身福了一禮。羅衾笑嘻嘻的頷首, 和孫嬤嬤說了一聲好,提著衣裙就要進屋。孫嬤嬤連忙拉住了她,小聲的道, 「衾姐兒,小姐剛剛睡下, 你莫要吵醒了她。」
羅衾探著頭看了一眼屋裡的動靜,含笑道, 「琬兒是不是太高興了, 一晚上都沒睡。」
昨兒晚上,宋琬哭到半夜,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孫嬤嬤問了幾句,她卻什麼都不肯說。孫嬤嬤無法,便只當小夫妻之間鬧了矛盾, 好言好語勸慰了幾句。眼看著到了四更, 宋琬才睡下了。
孫嬤嬤勉強笑了笑, 點著頭道,「要不衾姐兒等過了晌午再來找小姐玩。」
羅衾其實也沒什麼事,她想了想,便回去了。
到了巳正, 架子床上還是沒有動靜。孫嬤嬤有些擔心,她悄悄地走過去,掀開簾子一看。只見宋琬臉色通紅,還不停的囈語。她蹙了蹙眉頭,抬手靠到宋琬滾燙的額頭上,不由驚呼出聲。孫嬤嬤又試了幾處,都燙得驚人。
明月、喜兒和雙雨聽到聲音,驚詫的向這裡看過來。孫嬤嬤臉色有些慌張,她連忙吩咐道,「快去『妙仁堂』請大夫來,小姐燒的厲害。」
明月一聽慌忙跑出去了。喜兒和雙雨打了冷水過來,給宋琬擦拭了幾遍,可她身上和額頭上卻依舊滾燙。
孫嬤嬤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在廂房門前走來走去。等了好大一會,才看見明月領著張守仁過來了。
進了廂房,張守仁便將藥箱放到了一旁的圓木桌上。他抬眼一看,不免蹙了蹙眉頭,和孫嬤嬤說,「你們家小姐燒的不輕啊。要是再晚一會,恐怕人都得燒傻。」
宋琬只覺著人中上傳來一陣刺痛,沉重的眼皮突然就輕鬆了不少。她費力的睜開眼,隱隱約約能看到面前站著幾個人。過了好大一會,她才看清楚了。
張守仁看宋琬醒了,將鑱針拔出來,在火上燎一番,才又插到布兜裡。他轉身走到圓木桌上,提筆寫了一個藥方,又囑咐孫嬤嬤,「煎的濃濃的,兩劑藥就好了。」
孫嬤嬤好一頓謝,又將銀兩奉上。張守仁卻擺了擺手,「上次你們家小姐送我的『女兒紅』還有沒有?若是有的話,就再送我一壇。」他頓了一頓,又道,「若是沒有,下次去『妙仁堂』就不要再請我了。」
孫嬤嬤失笑,連忙讓明月給張守仁取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來,又道,「神人若是想喝了,只管來府上取。」
張守仁將酒罈子抱在懷裡,像抱了珍寶一般。他扛上藥箱下了台階,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轉身道,「我聽說你們大公子這裡摔壞了。」
張守仁指了指後腦勺,又道,「若是想好的話,就在九月十五日備上幾罈好酒,去『晉江齋』找個名叫『鬼手』的人,保準給你們除根。」他說完又加了句,「對了,千萬千萬不要說是我透露的。不然,就不是這兩罈酒可以解決的了。」
孫嬤嬤忙福身謝禮。張守仁揚了揚手中的酒,笑道,「最好讓你們大小姐跟著一起去,那小丫頭討人喜歡,『鬼手』才更可能出手。」
宋琬看著圍在床前的幾人,艱難的張口,「我這是怎麼了?」昨兒晚上哭了太長時間,宋琬的聲音有些嘶啞。
明月、喜兒和雙雨跪在腳踏上,都是一副淚眼朦朧的模樣,「小姐,你可醒了。我們都要被你嚇死了。」
孫嬤嬤拿著引枕放在床頭,小心翼翼的攙著宋琬坐起來,才輕聲問道,「小姐,你可好些了?」
宋琬的嗓子有些難受,她掩著唇咳了兩聲。孫嬤嬤眉頭又皺了起來,轉身倒了一杯溫水,喂宋琬喝了下去。
宋琬這才覺著好了一些,她看了一眼窗外,蹙眉問道,「現下是什麼時辰了?」
孫嬤嬤答道,「已是巳正了。」
宋琬『啊』了一聲,「都這麼晚了,我還沒給祖母請安呢。」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起來。
孫嬤嬤又把宋琬按到了床上,拉著被子給她蓋好,才又說,「奴婢剛剛讓小丫頭去給老夫人回了,小姐你就安心的躺會。等退了燒,咱們再去也不遲。老夫人是不會計較的。」孫嬤嬤看著宋琬紅腫的眼睛,有些氣憤。
昨兒晚上,也不知孟階做了什麼,小姐一句話也不肯說。要是早知道他們二人會吵起來,她才不會把丫頭婆子都遣出去。
那一張紅木的小炕幾竟硬生生的被劈成了兩半,孫嬤嬤還以為孟階出手打了宋琬。她仔細看了一遍,見宋琬身上沒有傷痕,才放下了心。
她一直看著孟階甚是穩重,沒想到竟把宋琬氣的哭成這般模樣。這才剛剛訂婚,那若是以後兩人結了婚,又不知怎樣了。孫嬤嬤又是惱怒又是擔憂,臉色很是陰沉。
宋琬只好躺了回去,她身子乏極了,說了兩句話又喘了起來。孫嬤嬤將用冷水浸濕的綢巾放在宋琬額頭上冰著,又去了小廚房催促丫頭婆子們煎藥。
宋老夫人正在臨窗大炕上抄佛經,聽說宋琬著了風寒,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筆,帶著方媽媽來了東跨院。
宋琬剛喝過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宋老夫人擔憂,在床邊守了宋琬好大一會。直到宋琬身上有了汗意,額頭也不那麼燙了,她才放下了心,回了『春澤齋』。
羅衾早晨起得早了,用過早膳她又躺到床上去了。睡到半下午,她才起了床。
宋琬也剛醒,烏黑的青絲只綰成了一個纂兒。她半倚在引枕上,臉色有些蒼白,眯著眼睛看明月、喜兒和雙雨打絡子玩。
孫嬤嬤搬了一個梅花凳過來,羅衾就坐在了架子床前,皺著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好好地怎麼成了這副模樣?」明明昨日還活蹦亂跳的,今日卻連精神都不濟了。
宋琬笑了笑,淡淡的道,「昨兒晚上不老實,把被子踢了。不小心就凍著了。」
孫嬤嬤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她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羅衾嗔了宋琬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啊,都多大了?還蹬被子,說出去也不嫌丟人。」她頓了頓,又笑嘻嘻的道,「好在你要嫁到我們家來了,以後再蹬了被子,讓孟階給你暖。」
宋琬聽到『孟階』二字,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立刻僵硬住了。她低頭咳嗽了一聲,沒有接羅衾的話。
羅衾看出來宋琬臉色低沉,她驚詫的道,「你不會是不想做我的嫂子吧?」
明月端了茶果盤進來,聞言氣沖沖的道,「這哪裡有我們小姐想不想的,階公子想定親就定親,連聲招呼都不打。這才剛定了親,說不高興就不高興,還把小姐氣的哭了一晚上——」
「明月。」宋琬喝了她一句,明月立即噤了聲。
羅衾這才發覺事情不對勁,她看著宋琬紅腫的眼睛,火冒三丈,「琬兒,原來是他欺負了你。你等著,我這就給你論理去。」羅衾一面說著,一面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宋琬再伸手攔她時,羅衾已經跑沒影了。孫嬤嬤正在遊廊裡吩咐小丫頭做事,聽到屋裡的聲音,連忙走了進來,「衾姐兒這是怎麼了?」
宋琬瞪了明月一眼。明月卻嘟了嘟嘴,小聲的嘀咕,「本來就是這樣的嘛——」
羅衾氣沖沖的回到羅家,徑直去了西跨院。洗墨正在收拾茶具,只聽『嘭』的一聲,扇門被狠狠踢開。他嚇得手心一滑,捏在手裡的茶鐘滾到了地板上,碎成了好幾片。
洗墨不禁哀嚎了一聲,又賠著笑臉道,「二小姐,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羅衾看都不看他,一腳踢開了書房掩著的門。孟階就在臨窗大炕上坐著,他聽到聲音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的出聲,「有什麼事嗎?」
孟階的臉色淡淡,羅衾剛剛還滿腔的怒火,立即消去了大半。她冷哼了一聲,才鼓足了勇氣質問,「你是不是和琬兒吵架了?」
話一出口,羅衾才覺著氣勢不足。她提了一口氣,又惡狠狠的道,「琬兒哭了一晚上,今兒還著了風寒。你倒好,和個沒事人似得,竟還能看得下去書。你的良心就這樣喂狗了嗎?」
孟階聞言蹙了蹙眉頭,冷冷的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孟階的臉色極冷,嚇得羅衾後退了兩步,她才弱弱的點頭。
孟階瞳孔微縮,他攥了攥手掌心,勉強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既然知道了,那怎麼還不去看?還竟然連一點著急的神色都沒有?這話羅衾也只敢在心裡嘀咕,嘴上卻說不出來。
她悄悄的轉身出了房門,覺著這樣很沒面子,又回頭道,「你最好還是去看看琬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次,宋琬問孟階,「你怎麼就這麼著急把我娶回家?」
孟階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宋琬微微隆起的小腹,淡淡的道,「我不想整日裡見自己的媳婦兒一面——還要爬牆。」
宋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