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千姑凝視了孟階片刻, 又笑著問宋琬, 「姑娘, 這是何人?」
宋琬拉了拉孟階的衣袖,孟階卻不睬她。宋琬無奈的搖了搖頭, 剛要開口說話, 就聽孟階平靜的道,「老伯,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一向不勝酒力, 還是我來代她喝吧。」
千姑笑了起來,她看看孟階又瞅瞅宋琬, 不住的點頭,「郎才女貌, 好一對璧人。」千姑捋著嘴邊的山羊鬍, 笑著道,「小郎君要和老夫喝酒也可以,只是——」
千姑很是作難,蹙著眉頭道,「我今日只想和這位小姑娘喝。」千姑說的極慢, 話語裡還帶著一些調戲之意。
孟階並不知曉千姑是女子。聞言他眼眸微眯, 閃過一絲冷意。宋琬又拽了他的衣袖, 小聲的道,「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話了。」
孟階卻不為所動,堅決的道,「不行。」
宋琬看千姑臉色有些不悅。她氣急, 端起酒碗就大口喝了起來,孟階慌忙按住她,「你做什麼?」
宋琬見孟階終於轉身看她,連忙眨巴眨巴眼睛,又可憐兮兮的道,「你就坐在這裡看我喝,我保證不會喝多的。」說完又看向千姑,甜甜的道,「老伯年紀大了,也是不能喝多的,對不對?」
千姑看宋琬很合她的眼緣,又捨不得這好酒,才點頭道,「小姑娘說得對。小郎君阿小郎君,你瞧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能有什麼非分之想。」
孟階臉色還是十分難看,但也沒再說什麼,他拱手又和千姑施了一禮,「老伯,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見千姑笑著擺了擺手,孟階才轉身坐到了一旁。
宋琬舒了一口氣,又拿起酒瓶滿上了兩碗。
「老伯,琬兒敬您。」宋琬端起酒碗,仰頭便將酒水喝了下去。她已經很久沒有再碰過這麼烈的酒了,嗆得滿臉通紅。
千姑也端著喝了,她見宋琬掩著唇直咳嗽,搖著頭道,「小姑娘,不太會喝酒啊。」
宋琬記得,當年她在皇陵第一次和千姑喝酒的時候,千姑就是這般說的。宋琬笑了笑,回了一句,「酒也是喝出來的,回頭說不定比老伯喝的還好呢。」
千姑拿著酒瓶給自己滿了一碗,擺著手道,「我看你是比不過我的嘍。」千姑說完,又笑著看向孟階,一臉的不言而喻。
宋琬也笑了起來,斟滿一碗喝了下去,嗆得她淚都流出來了。宋琬抹了一下,試探著道,「老伯,聽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千姑機警的看了宋琬一眼,「小姑娘能聽出來我是哪裡人?」
宋琬自然是知道的,千姑曾和她提過一嘴。她笑了笑,說道,「如果琬兒沒有猜錯的話,老伯是浙江杭州錢塘縣人。」
千姑咕咚嚥下去半碗酒,拍著四方桌道,「小姑娘,耳朵挺靈的啊。」她頓了一頓,又問宋琬,「你去過錢塘?」
宋琬在心裡默唸了一聲『對不住了,張神人』,笑著搖了搖頭,「我是聽『張神人』提過一嘴。」
千姑聞言大笑了幾聲,說道,「果然是那老東西,我一猜就是他。」
千姑和張守仁師承一門,都是楊派傳人。千姑是楊派醫首楊有姓的關門弟子,她天賦異稟,又十分好學,滋陰、溫補不在話下,一把針更是用的爐火純青。而張守仁只是在溫補上小有所成,就已是太醫院裡的佼佼者了。若論天下醫術第一,當屬千姑一人而。
宋琬見千姑並沒有生氣,才大膽了一些。她斟滿酒碗,又和千姑喝了一輪,說道,「老伯,其實今日琬兒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千姑晃了晃酒瓶,已是見底了。她又另開了一瓶,眼珠都沒轉,指著宋珩道,「是他吧?!」
宋琬用力的點點頭,「老伯果然一身的好醫術,只搭眼一瞧,便能對症下藥。」宋琬這馬匹拍的臉不紅心不跳,卻正好對上千姑的口味,她大笑著道,「小姑娘嘴可真甜,老伯喜歡。等喝完了酒,咱就去治病,保管你藥到病除。」
宋琬『嘿嘿』笑著,又給千姑斟了一碗,慇勤的道,「老伯,那您多喝些。不用管夠不夠,我家裡還有,您儘管喝。」宋琬一邊說著一邊朝孟階擠了擠眼,一副得意的模樣。
孟階卻面色淡淡,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宋琬心裡頭卻如同吃了蜜似得,她晃了晃腦袋,差點栽到地上,孟階眼疾手快,連忙抓住了她。
宋琬端起酒碗,和千姑傻笑,「喝。」
孟階奪了酒碗,臉色陰沉的道,「不許再喝了。」
宋琬打了個酒嗝,看著孟階撇了撇嘴,一臉的委屈,「我想喝——」
千姑早已笑了起來,前仰後合的,身子也不顫了。她抹著眼淚和孟階道,「把人帶走吧,看樣子暈的不輕。」
怕是要吐了。
千姑自然沒給孟階說這句話,她笑著道,「這位小郎君就放心的交給我,晚上就還你們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千姑說的是宋珩。
孟階攬著宋琬,和千姑抱拳行了一禮,「那就拜託前輩了。」說完又拿了冪籬給宋琬帶上,走了出去。
幸得酒樓裡人群雜亂,都說說笑笑的,並沒有太多人往這裡注目。
宋珩看著宋琬醉了,有些擔心,伸長了脖子向窗外看去。千姑拿著酒瓶喝了幾口,擦了擦嘴道,「那小姑娘是你何人?」
「我妹妹。」宋珩看到孟階抱著宋琬進了馬車,才扭頭看向千姑。只見千姑剛剛還馱著的背一下子直了起來,他驚訝的道,「老伯,你——」
宋琬攬著孟階的脖子,只『嘿嘿』的傻笑。孟階睨了她一眼,有些嫌棄,把宋琬抱到馬車上就和她保持了一些距離。
宋琬只覺著眼前有許多個人影在動,她伸手抓卻抓不到,一下子從長凳上滾了下來。孟階來不及抓住她,只聽『嘭』的一聲,宋琬淚眼汪汪的看向孟階,指著磕到的地方道,「疼——」
孟階無奈,只好將宋琬抱到了懷裡。宋琬卻不老實,一會扯扯他的衣袖,一會戳戳他的胸膛。孟階看著懷中的人兒,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打暈她。
可他卻又不捨得,只好任憑宋琬瞎捏胡摸。宋琬玩了一會,似乎覺著很無趣,雙手又攀到了孟階的脖子上。她只覺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難受的蹙了蹙眉頭,捧著孟階的大掌突然就吐了出來。
孟階來不及收手,就看到自己的手掌心裡滿是宋琬早晨吃下去的飯菜。他閉了閉眼一會兒,勉強忍住了滿腔的怒火,讓駕車的馬伕停了下來。
宋琬又吐了一大片,眉頭才舒展了開來,打了一個哈欠,沉沉的睡了過去。孟階看了看始作俑者,一聲不吭的任明月和喜兒將車上的污穢物擦了出去。
等著明月和喜兒出去,孟階才從袖子裡掏出帕子仔細的擦拭了一番手掌,他看到青布直裰上濺上的星星點點,並沒有理睬。
宋琬的嘴角似乎還有痕跡,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拽出裡衣輕輕地蘸了蘸,才舒了一口氣。馬車裡還有一股酒味,孟階掀開紗窗透了透氣,摟緊了懷中的人兒。
宋琬睡得很香,嘴角似乎還帶著一抹笑意。孟階低頭看她,一向清冷的眼眸此刻卻是溫柔如水。
馬車停在了宋家門口,孟階俯了俯身,在宋琬紅潤的嘴唇上落下一吻,才下了馬車。宋老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醒酒湯都備好了。
她焦急的看著孟階抱了宋琬下來,皺著眉頭道,「哎呦呦,這是喝了多少酒?」
孟階看了老夫人一眼,淡淡的道,「還好,都吐了出來,現下應該是沒什麼事了。」
宋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孟階抱著宋琬徑直去了東跨院,將宋琬放到床上蓋上被子,他又囑咐孫嬤嬤,「等你家小姐醒過來,再喂她喝醒酒湯。」
孫嬤嬤應了一聲,讓人將醒酒湯放到爐子上溫著去了。孟階又看了一眼宋琬,見她睡得香甜,這才往羅府去了。
千姑則帶著宋珩去了『妙仁堂』,她掀了紗窗,往外看了一眼,見馬車後面跟了四五個人高力壯的護院,和宋珩說,「你家小妹還不放心你呢。」
宋珩看著千姑直怵得慌,他呆呆的點頭,「我妹妹一向很好。」說到這裡,他又蹙了蹙眉頭,自言自語的道,「她喝了那麼多酒,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千姑笑了笑,「放心吧,有那位小郎君在,你妹妹一定沒事。」她頓了一頓,又道,「說說,你腦袋磕到哪裡了?有多長時間了?喝過什麼湯藥?扎過什麼針?」
宋珩雖反應遲鈍些,但這些都記得還算清楚,他都一一的和千姑說了。千姑聽完,點了點頭道,「還不算太傻,看來是沒傷到腦子。」
千姑抬手按了按宋珩的後腦勺,又問,「這兒疼嗎?」千姑問了幾處,宋珩才說了一句疼。
「這就好辦了,只要把淤血引出來,就應該沒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一日,宋琬突然想起了她喝醉酒的那一天,腦海裡卻一片空白。
宋琬好奇,便問孟階那一日她做了什麼。
孟階一臉的嫌棄,「某人看上去正正經經的,沒想到卻是那種人。」
宋琬更好奇那一日她做了什麼,便一直拉著孟階問。
孟階低眸一笑,朝架子床的方向挑了挑眉,「你在那裡做過什麼,你就在馬車裡做了什麼。」孟階無奈的嘆了一聲氣,「看來這些日子以來,某人都是欲拒還迎,其實心裡想著的是動手動腳。」
宋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