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井二嫂回到廚房裡, 看到一個人都沒有。她蹙了蹙眉, 朝外面叫了兩聲李婆子。
話音剛落, 就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婆子打著燈籠進來, 和井二嫂笑臉相迎道, 「二嫂子,你叫我。」
井二嫂看了她一眼,皺著眉說, 「讓你看著煎藥呢,幹嘛去了?」
李婆子將燈籠熄了放在地上, 卻捂著肚子道,「我剛剛鬧肚子, 叫了小紅和秋霜來看著, 那兩個丫頭死哪去了。」她作勢便要吵嚷。
東跨院裡還住著徐氏母女三個,李婆子這一嗓子又粗又重,必會傳到那裡。井二嫂連忙拉住她道,「定是跑出去玩了,快別管她們, 爐子上的水都快熬幹了。」
李婆子這才作罷, 熄了火, 將煎好的湯藥倒進碗裡,又放到食盒裡。井二嫂指著其中的一碗道,「這個可是夫人的?」
李婆子上前探頭看了一眼,點點頭說, 「我分開弄的,絕錯不了。」
「你端著安胎藥給大小姐那裡送去,莫要弄灑了。」井二嫂一手拿著燈籠一手提著食盒,出了廚房的門又回頭囑咐李婆子,「今兒天晚了,你送了藥就回去吧,等明兒一早過來再收拾廚房。」
李婆子的兒子是宋家新招來的管事周順媳婦的老子娘,她如今都是在周順家住著。
崔錦羨就坐在窗前,看著兩盞燈籠一前一後的出了穿堂,嘴角微揚。寇嬤嬤在內間服侍徐氏洗了臉,又出來叫崔錦羨和崔錦竺去歇息。
崔錦竺早就打起了瞌睡,她從炕上跳下來,直奔內室去了。崔錦羨卻慢悠悠的捏起炕桌上的點心,小小的咬了一口,自言自語的道,「是該早些睡,晚上不知道怎麼鬧騰呢。」
寇嬤嬤看到崔錦羨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全身一寒。明明眼前的羨姐兒才只有九歲大,還只是個孩子,怎麼會有這樣的神情?
她搖了搖頭,心道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她又看向崔錦羨,果然見她恢復了一臉的童真,笑盈盈的說,「嬤嬤,羨兒這就去睡。」
寇嬤嬤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攥緊了衣袖。
宋琬正舀著雞蛋羹吃,她只吃了一口就又吐了出來,蹙眉道,「這雞蛋羹裡面怎麼會有蟹黃的味道?」
孟階夾菜的手一頓,他端過來雞蛋羹看了看,臉色便沉了下來,「別吃這個了,吃別的菜。」
宋琬便點頭,孟階看著她將剩下的半碗燕窩粥喝完,才命丫頭將剩下的飯菜撤了出去。
又有丫頭捧了茶來,孟階漱了口便站起來和宋琬說,「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先睡。」
孟階挑著簾子出去不久,就見明月捧著食盒走了進來。宋琬正在妝奩前卸妝,明月將裡面的安胎藥端過來遞與宋琬,「小姐,趁熱喝了吧。」
宋琬最不愛喝這些苦藥,她幾乎是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喜兒早將蜜餞準備好了,宋琬漱了漱口,忙將蜜餞吃了。
她看著喜兒收拾了湯碗出去,隨口道,「倒是怪了,怎麼今日的安胎藥與平常的不同些。」她又想到剛剛吃出蟹黃味的雞蛋羹,又搖了搖頭說,「難不成是我變了口味?」
明月扶著她坐到床上,笑著道,「莫不是廚房將小姐與夫人的湯藥弄混了?」
宋琬也覺著奇怪。雖說湯藥大都是一個味道,可她喝安胎藥有一段時間了,今日廚房送來的藥要比往日裡澀一些。剛入嘴時還沒有什麼不同,可她吃了蜜餞之後舌頭還是發澀。
想到這裡,宋琬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明月看著宋琬神情凝重,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她捂著嘴道,「我這個烏鴉嘴。」
喜兒送了藥碗出去便又折了回來,她聽到屋內靜悄悄的,便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小聲的問,「小姐怎麼了?」
宋琬抹了一把沁滿汗意的額頭,閉了閉眼一會兒,才捂著肚子說,「希望不是弄混了。」
屋內人心惶惶,屋外也是慌亂一片。管家來福一臉嚴肅,看著跪在地上顫顫發抖的幾人道,「你們做的好事,明知道大小姐有身孕,怎麼還將蟹黃放到雞蛋羹裡。」
孟階找到他時,來福也是嚇得不輕。就是他沒生過孩子,也知道螃蟹性寒,有孕的女子是不能吃的。
井二嫂聽了臉色大變,她連忙辯解道,「我們廚房是做了清蒸螃蟹,可只給了老夫人和徐太太那裡送了去。」
「那這是什麼?」來福將雞蛋羹端給井二嫂看,蒸的細嫩的雞蛋羹裡果然有一小塊一小塊的蟹黃,只是顏色差不多,若不細細分辨根本看不出來。
井二嫂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她往後退了兩步,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不可能,我就是害怕河蟹的味道竄到雞蛋羹裡,特地起了另外一口鍋蒸河蟹。」她越往後說臉色越慘白,猛然看向她身後的幾人,「蒸河蟹的時候你們可都在,出鍋後我便讓小紅給老夫人那裡送了五隻,徐太太那裡送了十隻,還有剩下的十多只,我和你們吃了一些,又讓李婆子帶回家去給她外孫兩隻吃,便就沒了,誰會將剝好的蟹黃放到雞蛋羹裡。」
李婆子此時也是一臉汗津津的,她剛走到家門口就又被叫了回來。在路上,小廝將事態都表明了,她聽著井二嫂說完,從懷裡掏出兩隻用手帕包的很好的河蟹,「來管家,你瞧瞧,這兩隻還沒動頭呢。」
井二嫂雖是新招來的,可她一向做事謹慎,要不然他也不會讓她拿廚房的鑰匙。來福看著跪在地上的幾人,又道,「你們可都是看著對方將蟹吃完的?」
幾人都慌忙點頭,螃蟹這種東西本就難得,她們又都是奴才,哪裡有這樣的口福,就是得一隻也要照著兩隻的吃。別說蟹黃了,就是蟹殼她們都要嚼上一嚼。
老夫人必不會害她孫女,徐太太也沒著緣由害大小姐。來福斂了斂眼眸,又說,「那還有誰進了廚房?」
「除了花悉姑娘將兩個小丫頭送過來,就沒人了。」井二嫂想了想,才回道。
李婆子倒是想起了什麼,她欲言又止的,井二嫂便看著她道,「李媽媽,你有什麼話就說。」
「我今兒鬧肚子,有一回從外面回來,看到……看到……」她猶豫了一下,才又小聲嘀咕,「崔二小姐的丫頭慌裡慌張的從遊廊裡跑了過去,那時候螃蟹剛洗了入鍋,我見廚房的門關著,便沒往那地方想……」
「胡說!」還未等她說完,來福便厲聲道,「二小姐便住在那裡,人家侍女從遊廊裡過,什麼叫慌裡慌張?你們瀆職,倒怨起別人來了。」
場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跪在地上的人都低下了頭。來福又扭頭看向井二嫂,「我給你廚房安排了這麼多人,你卻連個雞蛋羹都看不好,要你有何用?!幸得大小姐發現的早,若是真吃了下去,有個好歹可是你們能擔待的起的。」
井二嫂這些日子正在張羅她女兒的婚事,時常不在廚房,還有另一個婆子回了家,雖說花悉送來了兩個丫頭,但也都是貪玩的,一會便沒了人影,所以廚房裡就只有一個李婆子在看著。她又鬧肚子……
確實是自己的錯,井二嫂也不敢吱聲。來福看著她們一會子,又道,「也幸虧沒有釀出大禍來,就罰你們這個月的月錢。若有下次,那一併攆出去。」
宋琬有些不安,她坐在床上一會子,也沒有察覺到哪裡不適,才漸漸地鬆了一口氣。她拉著明月和喜兒的衣袖安慰道,「定是我弄錯了,也沒什麼事。明日咱們還要趕車,你們也去早些去睡吧。」
喜兒卻不願走,她拉著宋琬的手說,「小姐,喜兒就在外面守夜。若是你覺著哪裡不舒服了,就叫喜兒的名字。」
明月也是執意要在外面守著,宋琬便只好道,「那你們多抱一床被子,小心不要感冒了。」
孟階回來時已經半夜了,明月和喜兒在外面抱成一團取暖。屋內還留著一盞燈燭,他走近了,才看到床上的人兒塗上沁滿了汗意。
宋琬是被疼醒的,她睜開眼看到孟階正拿著帕子給她擦汗。她剛喘了口氣,肚子又是一陣的絞痛,她緊緊的握住孟階的手,顫抖的道,「孟階,我肚子疼。」
孟階的視線便移到宋琬隆起的小腹上,他有一瞬的失神,又出聲喚了丫頭去請大夫來。
宋琬痛的臉色蒼白,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已經說不出話來。明月親自跑去請了大夫,喜兒則去叫宋老夫人。
夜色已深,兩人竟連個燈籠也沒打,平日裡的害怕全沒了,只摸索著去叫人。
宋老夫人剛剛睡下,方嬤嬤聽到消息便將她叫醒了,「老夫人,大小姐那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