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宋老夫人連夜審了廚房的人, 可李婆子卻一口咬定她就是沒有弄錯湯藥。井二嫂也在一旁說, 平日裡的湯藥也都是李婆子煮的, 從未弄錯過。
周順家的急於和她母親辯解,便有些口不擇言, 「莫不是夫人和大小姐房裡的丫頭弄混了藥。」
這話聽起來像是給李婆子開脫, 但也不是沒理。宋老夫人蹙了蹙眉,和方媽媽道,「去將夫人和大小姐房裡的丫頭都叫過來。」
金縷連忙領命去了。花悉剛剛睡下, 聞言便披了一件衫子跟著過來了。明月是個急脾氣,她聽金縷說有可能是送藥的丫頭弄錯了藥, 便有些惱了,「藥是我送去的, 我還會害了小姐不成?」
她一急, 聲音不免大了幾分。喜兒連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道,「小姐剛剛睡下,莫要吵醒了她。」
明月這才不說話了。喜兒又道,「明月姐姐,畢竟藥是咱們送過去的, 還是走一趟為好。」
金縷曉得明月是個急脾氣, 也笑著勸她, 「姑奶奶,不過就勞你過去一趟,哪裡就說是你弄錯了藥。你和花悉姐姐往那裡一站,她們廚房的人必定都閉上了嘴巴, 不敢再胡說了。」
明月氣才消了一些。周順家的看到花悉和明月,果然不敢再說話了。兩人都是一等大丫鬟,要說是她們弄錯了主子的藥,也是沒人信的。
何況崔錦書住在正房,宋琬住在後院,兩房去送藥的時候也不是一起去的,哪裡能出錯呢。
周順家的無話可說,低著頭和李婆子使眼色,「媽,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在你煮藥前,有人動了藥包?」
花悉送藥的時候看的分明,她微微皺眉,和宋老夫人說,「奴婢記得李媽媽接了藥包便直接倒在了藥罐裡煮了,還與奴婢說,左邊爐子上煮的是夫人的,右邊的是大小姐的,絕錯不了。」
井二嫂也接話道,「花悉姑娘說的不錯,我給夫人送去的湯藥就是左邊爐子上的,李媽媽給大小姐送去的是右邊爐子上的。這……沒錯呀。」
李婆子急的滿頭大汗,她跪在地上,使勁的想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一……一定是……」李婆子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急切的道,「一定是有人在我出去的時候動了煮藥的罐子。」
「對……對,一定是入屏那丫頭。」李婆子很激動,她抖索著爬到宋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您一定要給老奴做主。就是入屏那丫頭換了爐子上的藥,是她……她要害大小姐。」
「入屏是誰?」宋老夫人蹙眉道。
金縷看了一眼方媽媽,貼在宋老夫人耳邊道,「是崔二小姐的貼身丫頭。」
宋老夫人眉頭緊皺,厲聲道,「荒唐!入屏與大小姐無冤無仇,有什麼理由起這樣歹毒的心思害琬兒?!」
「老夫人,我媽給大小姐和夫人煮藥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從沒有出過錯。柳大夫又囑咐著,我媽她定是十分謹慎,定不會弄混湯藥的。花悉姑娘也說了,她是看著我媽將藥煮上的,又怎會弄錯?定是有人動了歪念頭要害大小姐,所以才趁著我媽出去,將湯藥給掉包了。」
周順家的是崔錦書的陪房,說話也是有一定份量的。
李婆子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膝蓋沒一會就疼了起來。她一手撐著地板,一手半舉著道,「老夫人,奴才可以對著天起誓,我真的沒有弄錯湯藥。」
方媽媽看李婆子可憐,不免起了惻隱之心。她低了低眼簾,和宋老夫人道,「老夫人,眼瞧著天都亮了,不如先歇一歇,明兒再審。折騰了一夜,精神都不好,讓李婆子她們幾個回去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哪裡記錯了。」
她聽李婆子提起入屏,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實在不好說出口。
宋老夫人也是勉強撐著精氣神,她一手撐在高幾上,只覺著眉頭一突一突的。若是現在再問下去的話,也是各說各的理,沒個所以然來。
宋老夫人不耐的揮了揮手,撐著就要從太師椅上起來。金縷連忙攙住她,方媽媽則帶了屋裡的人出去了。
快到五更了,檯子上的蠟燭都快燃盡了。方媽媽從外面進來,拿了放在一旁的銀剪子挑了挑燭芯。金縷已經服侍宋老夫人躺到了床上,她走過來將帳簾拉上,頓了一頓,小聲的試探道,「老夫人……」
宋老夫人只覺著腦子疼的厲害,並無睡意。她聽方媽媽欲言又止的,便道,「瑞珠,你有話就說。」
方媽媽這才道,「剛剛李婆子說是入屏偷換了湯藥,老奴倒覺著有幾分可信。」
帳子裡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又道,「你可是得了什麼信?」
「不瞞老夫人,老奴確實有話要說。」方媽媽想起那一日她在院中所見,方說,「是……有關崔二小姐和姑爺。」
她們和徐氏母女三個剛來京城那一日。在黃昏時分,孟階從都察院裡回來,從正房的抄手遊廊裡去後院,而崔錦羨這時正好從正房裡出來回東跨院,兩人便打了個照面。
崔錦羨看到是孟階,臉便悄悄的紅了。她假裝下了台階回東跨院,卻躲在了廊柱後面,直到孟階進了後院,她才一臉嬌羞的回去了。
方媽媽是來東跨院拿晚膳的,便將這一幕看在了眼底。她當時雖覺著不妥,但又一想,孟階這等人才,有小女孩子家動心倒是不可避免的。
以崔家的地位,定然不會讓崔錦羨做妾。因此她也沒有多心,只將這事埋在了心底。誰知道竟出了這檔子事。
若真是崔錦羨指使入屏將湯藥換了,那……
方媽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金縷聽了一怔,她回過神來道,「媽媽,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還記得劉家姐兒麼?我聽花悉說,劉夫人沒臉皮似的來求大少奶奶讓少爺娶了劉家姐兒,就是崔二小姐搗的鬼。」
「若真是她,倒就好說了。」宋老夫人從床上坐起來,一臉凝重。
廚房在東跨院裡,徐氏母女三個也住在東跨院裡。若崔錦羨要動手的話,定是極容易的。偏巧李婆子又瞧見了慌裡慌張的入屏……
那必是她們了。
當花悉和井二嫂說的都對的上時,宋老夫人就知道不是李婆子弄錯了湯藥。
傍晚宋琬在雞蛋羹裡吃到蟹黃,來福便過來回了一次話。她當時就覺著怪異,雖說雞蛋黃和蟹黃的顏色相像,但蟹黃的腥味更大,兩者的口味更是不同,就是聞不出來,吃一口也吃出來了。
誰會傻到用這個方法來陷害她的琬兒?沒想到竟是留了後手。
「恐怕崔二小姐並不止愛慕孟階。她想要的,其實是孟階夫人的名號。以此之計,一屍兩命,便再沒有阻礙了。」
宋老夫人記得,昨兒柳道問給崔錦書開藥方的時候,崔錦羨也在場。當時柳道問便反反覆覆的囑咐,一定不能混了湯藥……
不用說,崔錦羨定是聽到心裡面去了,才指使入屏將湯藥掉了包。。
宋老夫人冷笑,和方媽媽道,「這崔二小姐好歹毒的心思,就是你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對一個就要生產的婦人也下不去這狠手。」
方媽媽也沒有想到會是崔錦羨,她嘆了口氣,「崔二小姐也不想想,就是大小姐沒了,那也輪不上她。」
「怎麼輪不上?!」宋老夫人看向方媽媽,「她既然敢對琬兒下得去手,那對旁人就下不去手了嗎?」
金縷驚道,「是不是直到崔二小姐嫁給了姑爺,她才會停手?」
這實在太可怕了。崔錦羨可還是一個孩子……
宋琬睡得很不安穩,夜間醒了有四五次。直到外面響起一陣五更的梆子聲,她才睡熟了。
孟階卻是一夜未眠,他捏了捏痠痛的眉心,穿上衣服出去了。
明月和喜兒也已經侯在了門外,看到孟階出來,她們二人低著頭福了福身子。孟階理了一下衣袖,囑咐道,「你們瞧著外面的動靜,莫要吵醒了夫人。」
宋淵也要去部裡,孟階從前院裡過,正好碰到了他。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僵,孟階和宋淵作了一揖便就沉默著。
宋淵囁嚅著嘴唇,快走到大門前,才出聲詢問,「琬兒她……可還好?」
昨晚上看到宋琬難受的模樣,宋淵心裡頭也揪著疼。孟階聽出他聲音裡的擔憂,駐足道,「還好。」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宋淵,又蹙眉說,「喝了藥以後,肚子就不那麼疼了,就是夜裡睡得不太安穩。」
對著孟階,宋淵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侷促。他不敢直視孟階的眼睛,頓了一頓,道,「我……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替她承上幾分痛苦。昨兒看著她難受成那樣,我真是……」
孟階看著宋淵不像是假的,低聲說,「岳父倒不必為此事擔憂。如今朝堂上風雲變幻,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吧。」
宋淵知道孟階和夏冕鬧僵的事情,但一直都不敢問。他聽孟階提起,忍不住道,「我聽說……你和夏次輔他……」
「是真的。」孟階聞言笑了笑,又虛手一請,道,「時候不早了,岳父該去工部了。小婿也有些公務急需處理,失陪。」他拱了拱手,上了攆轎。
宋淵似乎還有話要說,他衣袖裡的手動了動,還是沒有伸出來。直到孟階的攆轎出了胡同,他才下了台階。
前幾日劉禎又找了他一回,意思是讓他在朝堂上作證,說沈謙平日裡與夏冕有信件往來。
他有心脫離謝家父子的掌控,可又害怕他們會對他下手,只怕到時會被吃的連殘骸都不剩。
他已經猶豫了幾日了,也沒有想出個好應策來。雖說朝堂上現在還一片風平浪靜,但劉禎既找了他,風波也應該不遠了。
天色比清曉時暗了幾分,似乎是要下雨。宋淵仰頭看了一眼霧濛濛的天空,重重的嘆了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