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只聽外頭鼓聲陣陣, 由遠及近, 接著便是隱隱的細樂聲。孟階足跨金鞍朱鬃馬, 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紅蟒袍, 前呼後擁的往胡同裡來了。
順天府尹李周成和禮部侍郎萬全安陪侍在兩側, 笑眯眯的和擁在胡同裡的大人小孩拱手抱拳。
孟審言早帶著孟氏一門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宛平知縣朱川等在門口。眼瞧著隊伍進了胡同,朱川便指揮小廝點燃了設好的炮竹。一聲聲連天響,將細樂聲都掩蓋了過去。
宋琬站在門邊的空隙處, 看著孟階利落的從馬上下來。孟審言便快走一步上前,躬著身子和李周成、萬全安寒暄起來。
一排排護衛跑過來, 整齊的列在門前。將人迎進門後,擠在胡同裡的人們遲遲不願散去, 還踮著腳往院子裡看。
孟審言將人帶去了花廳, 宋琬沒有跟去,她看著孟階修長的身影,抿著嘴唇淡淡一笑。
明明早就知道他是狀元,可心下卻還是莫名的歡喜。
後面的人簇擁過來,沿著遊廊過了屏門。宋琬將手護在小腹上, 眼裡的笑意十分柔和。
她正要回松竹堂, 卻被一人拉住了手, 她回頭一看是陳夫人,笑著叫了一聲『姐姐』。
陳夫人笑眯眯的拉著宋琬的衣袖道,「妹妹,恭喜了。」看上去竟比宋琬還要興奮。
「多謝。」宋琬衝她笑了笑, 又說,「姐姐一同過來玩吧。」
陳夫人聞言眼睛猛然一亮,嘴微微張著。她見宋琬點頭,激動的搓著手道,「那就……就……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她懊惱的拍了拍腦袋,想了一會又道,「從命了。」
明月被陳夫人逗笑,教她道,「夫人,是恭敬不如從命。」
「是是是,就是這句。」陳夫人指著明月誇道,「果然就是不一樣,連小丫頭都比我這老婆子懂得多呢。」
擠在後面的朱夫人看到陳夫人跟著宋琬進了院子,便要拉著胡夫人也進去。胡夫人想起前面她說過的話,臉上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還是甩掉了朱夫人的手道,「要去,你自個去吧。」
她說完便扭頭走了。朱夫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嘀咕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去我去。」她看到宋琬和陳夫人就要進去,慌忙擠到前面來和宋琬揮手說話,卻被護衛攔在了門口。
宋琬聽到聲音,便停了下來,和明月道,「你和護衛大哥說這位夫人是我的朋友,把她放進來吧。」
明月便快步去了,她一向伶牙俐齒的,又生的清秀。守在門前的護衛聽她說了兩句,便鬆手放了人。
「站住。」
明月正洋洋得意,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厲喊。
接著走過來一人,穿著護衛的衣服,腰間別了一把刀。他身形高大,明月半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你……」明月被攔住,一時變了臉色。她氣呼呼的看向來人,突然驚在那裡,半晌才指著面前的人道,「寇……寇將軍,你怎麼也來這兒了?」
看著一臉笑嘻嘻的明月,寇懷咳嗽了一聲才道,「明月姑娘,在下正在……執勤」
他話還沒說完,明月就伸手拍了一下他。『啪』的一聲,甚是響亮。明月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
她原本是要拍寇懷肩膀的,沒想到他太高了,竟拍到了他胸膛上。明月吐了吐舌頭,訕訕的和寇懷道,「對不起啊寇將軍,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寇懷臉上一片陰雲,他閉了閉眼,許久才僵硬的用極近柔和的聲音回道,還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站在門前的好幾排侍衛卻是看傻了眼,這還是他們的侍衛長大人嗎?什麼時候竟這麼溫柔了?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不可思議的搖頭。
寇懷連忙咳嗽了一聲,他們又都安靜了下來。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明月抿了抿嘴,和一臉嚴肅的寇懷揮手,「寇將軍,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寇懷還要說什麼,卻見明月帶著朱夫人已經上了台階,進了院子了。他怔愣了一下,又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他手下的侍衛,喝道,「不許再放人進去了。」
那些護衛們還是頭一次看到寇懷吃癟,還是一個小姑娘,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還有一人更甚,竟笑出了聲。
寇懷眯了眯眼,上前給了那護衛一腳。他是個練家子,這一腳踢得那護衛直齜牙咧嘴,卻是再不敢發出聲音來。
「還有人要笑嗎?」寇懷本來就長得凶神惡煞的,他語氣一低,那些侍衛瞬間覺著後背涼颼颼的,都一動不動了。
過了穿堂,朱夫人才舒了一口氣,拉著明月問,「明月姑娘,你和剛才那個侍衛認識呀?」
「認識。」明月笑著點了點頭,「是我家姑爺的朋友。」
「哦,原來是這樣。」朱夫人拍了拍胸口,「長得……可真夠嚇人的。」
要不是他穿著侍衛的衣服,她還以為遇到山賊了。
宋琬和陳夫人就等在垂花門前,看到明月帶著朱夫人過來,宋琬便問她,「你們說什麼呢,說的這麼高興?」
朱夫人便接過話來,「外面有個侍衛長,長得高高大大的,臉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可駭人了。我聽明月姑娘說,是妹婿的朋友。」
宋琬聽朱夫人說臉上有一道疤時,便知道是誰了。她笑了笑,和明月道,「你怎麼沒請寇將軍進來喝杯熱茶?」
「我忘了。」明月愣了愣,才回道。剛剛她是想請寇懷進來的,可氣氛太詭異了,倒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那我現在去請他進來。」明月一面說著,一面就要出去。
宋琬連忙叫住了她,「罷了罷了。他在執勤,恐怕一時不能脫身,等回頭再說吧。」
宋琬看到只有朱夫人一個人,便問道,「胡夫人沒有跟著一塊來嗎?」
朱夫人笑了笑,說,「她這個人啊,死要面子。可能是覺著得罪了妹妹,不好意思跟過來。」她頓了一頓,又道,「其實胡夫人平常也是個挺好的人,就是有時說話難聽了些,還請妹妹不要介意。」
胡夫人是因著孟階搶了她兒子的風頭,心有不快,才一時賭氣說的,宋琬哪能不知道。
她見慣了披著面皮的人,倒很喜歡這三個夫人。她們除了市儈一些,都還是很和氣的人。而且又同住在一個胡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宋琬並不想將關係弄僵。
她含笑道,「胡姐姐是多想了,等回頭還煩請朱姐姐和胡姐姐說一聲。咱們鄰里的,哪能因為一句話就傷了感情。」
朱夫人沒想到宋琬心思脾氣竟這麼好,她忙攜了宋琬的手道,「那我就替胡夫人謝謝妹妹了。」她笑得憨厚,又說,「說起來以後還得要妹妹提攜呢……」
三人一面說著一面進了松竹堂,小丫鬟打起竹簾,宋琬領著她們去了她時常歇息的東次間。
陳夫人先走了進去,朱夫人跟在後面。兩人還是頭一次來這裡,都細打量起了屋內的擺設。陳夫人走一步嘆一步,最後站在窗戶前不動了。
窗戶上的紗紙是前兒糊上去的,上面繡著合歡花。陳夫人看了一眼,便驚奇的道,「這樣秀致的紗紙,沒想到竟是用來糊窗戶的。」
宋琬淡淡的笑了笑,踩著腳踏上了炕。小丫鬟捧了小茶盤進來,宋琬便讓陳夫人和朱夫人往炕上坐。她們一開始還擺手,宋琬再三讓她們往上坐,陳夫人才坐在了宋琬的對面。陳夫人看朱夫人坐下了,也挨著坐了下來。
小炕幾上還放著笸筐,裡面盛著各樣的絲線、棉線,還有一個繡了五毒的小肚兜。陳夫人看了看,和宋琬說,「這可是妹妹的功夫?」
上面的小繃還沒有拆,宋琬拿了遞給陳夫人看,「我頭一次繡這個,不知道繡的對不對?姐姐給看看。」
宋琬以前繡過各種花樣子,倒是五毒,還真沒有繡過。她前世沒有孩子,後來回到皇宮,倒也用不著她做這些東西。這五毒,還是她比著外面鋪子裡賣的小孩肚兜上的花紋繡的。
陳夫人和朱夫人都是生養過孩子的人,對這些最是熟稔。陳夫人接過來,拿在手裡又給朱夫人看,許久兩人才讚歎的道,「妹妹的手藝真好,竟比外面鋪子裡賣的還要精緻。」
她們這下子不免對宋琬產生了幾分好奇。當年,唐雲芝帶孟階走的時候,朱夫人和陳夫人兩家都還沒有搬到這裡,並不大曉得這孟家是怎麼個情況。
孟家的院子空了些許年,只有一個老僕人守在這裡。還是年前的時候,她們見孟家門口突然多了一些人,忙來忙去的,便找了一個人來問,只說是這家的主人要搬回來,並沒有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到了開春三月,突然來了十幾輛馬車,她們才知道原來的主人搬過來了,當看到只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婦時,她們並沒有放在心上。可看今日這情形,只怕是大有來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