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孟階有客要見, 宋珩便來了東次間。宋琬上炕裡挪了挪, 宋珩就挨著她坐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宋琬, 捏著她肉嘟嘟的臉頰道,「又胖了不少。」
宋琬嘴裡還嚼著酸梅子, 含糊不清的道, 「成日裡除了吃便是睡,能不胖嗎?」
宋珩笑了笑,端著茶鐘呷了兩口。他見宋琬和崔錦書一口一個酸梅子吃的津津有味, 便捏了一個填在嘴裡。一張臉瞬間皺成了一團,他艱難的嚥下去道, 「這麼酸的梅子,你怎麼吃下去的?」
崔錦書被宋珩酸倒牙的模樣逗笑, 說道, 「我倒覺著挺甜的呀。」她說著看了一眼宋琬,宋琬也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宋珩無奈的搖了搖頭,寵溺的道,「你們要是喜歡吃,就多吃些。」
不一會, 孟階也過來了。他的臉色有些沉重, 宋琬蹙著眉問, 「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孟階走過來摸了摸宋琬的頭髮,又說,「怎麼今日沒喊著說餓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一陣『咕嚕』聲響起。宋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 「餓了。」
宋珩和崔錦書都笑了起來。廚房裡早已備好了午膳,眾人又移步西次間。丫頭們燙了酒,孟階親自給宋珩斟了一杯。
宋琬突然有些饞,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我和崔姐姐也要喝酒。」
孟階冷著臉直接拒絕了。宋琬比劃著道,「就喝一點點桂花酒。」
孟階卻是不搭理她,拿著酒盅讓宋珩。宋琬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只好拿起筷子夾青菜吃。
到了下午,宋珩要帶著崔錦書回京城。天色卻是暗了下來,還颳起了一陣陣陰風,沒一會就下起了小雨。宋琬便留宋珩和崔錦書在這裡過夜。
直到了二月十四日傍晚,雨才漸漸停了。二日一早,宋珩便和崔錦書回了京城。將人送到大門前,直至馬車消失在胡同裡。宋琬才依依不捨的回了松竹堂。
丫頭婆子們都在議論太子選妃的事情。宋琬豎著耳朵聽了幾句,便進了屋子。孟階泡了一杯菊花茶遞給宋琬,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雨前龍井。
明月和喜兒也都在外面,屋裡只有他們二人,不說話甚是寂靜。宋琬喝了茶才和孟階說,「你放心好了,衾兒不會選入宮的。」
前些日子,永隆帝突然暈倒在金鑾殿之上,可是嚇壞了眾臣子。他自己也自知時日不久,也不再想著另立太子的事了,反倒操心起了李崇庸後院的事情。
若是從民間選妃的話,至少得要半年的時間。永隆帝害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便向謝光討了個點子。
既要遵從先皇的旨意,不選重臣之女入宮,又要快些找到合適的女子來。謝光便獻計道,「不如從正四品以下官員家裡選出太子妃來。皇上只需要一道聖旨,將那些未婚適齡的女子召到皇宮裡來,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永隆帝聞言大喜,立即頒布了聖旨。宋琬當年,便是托這個福氣,才能嫁進太子府成為太子妃。
羅衾也是在名冊裡的。宋琬還以為孟階擔心這個。
孟階瞪了一眼宋琬,「你腦袋裡整日裡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前些日子不是說了羅衾會嫁給藺王爺嗎?」
宋琬『唔』一聲,疑惑的道,「我以為你在想這個事呢。」
孟階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宋琬攬在懷裡,聲音卻比剛才輕了許多,「我在想,你當初就是因為這一道聖旨,才進了皇宮。」
「嗯——」宋琬點了點頭,不由想起了進宮的那一日。她明明不是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也不是有名的才女,也沒有那麼賢良德淑,性子還比其他人都要沉悶許多。
但永隆皇后一眼便相中了她,力排眾議,封她為太子妃。宋琬記得,當時李崇庸最喜歡的女子是左庶子楊慎的女兒楊茹。
她以太子妃的身份高居正位,而楊茹也進了太子府,是以太子良娣的名號進來的。一開始,李崇庸對宋琬很好。後來,尤其是永隆帝駕崩後,李崇庸就漸漸往楊茹的院子裡面跑了。一個月裡,宋琬能見到李崇庸三次以上都是好的。
楊茹進太子府的第二個月便有了身孕,還有各位宮妃,也都是沒多久就傳來了喜訊。就唯獨宋琬,直至被李崇庸打到冷宮,她都沒有聽到過關於有喜的字眼。也是到了後來,成了太皇太后了,宋琬才知道,當年李崇庸讓她喝掉的補藥,其實是避孕的湯藥。
雖說她是被皇后選中的,但李崇庸也不該恨她如此。即使永隆皇后不是李崇庸的生母,但怎麼說也養育了他許多年。
宋琬也是從別人嘴裡聽到的,有關於永隆皇后和謝光的事。那時她才知道,原來永隆皇后能成為皇后,都是謝光的功勞。他們二人,一個前朝,一個後院。永隆帝完全聽信他們的話,竟漸漸有了廢掉李崇庸太子名號,另立永隆皇后幼子的念頭。
也難怪李崇庸如此痛恨二人。只是可憐她,成為了別人宮斗下的一名棋子。更可笑的是,當時的她還以為是老天的眷顧,傻傻的沒有一點心眼。
孟階許久才將宋琬鬆開,他捏了一棵酸梅子填到嘴裡,又皺著眉頭吐出來,「你怎麼吃下去的?」
宋琬又捏了兩顆填到他嘴裡,笑嘻嘻的道,「挺甜的呀。」
孟階一手捂著酸倒的牙,一手又攬過宋琬,挑著眉道,「你是要我喂你?」
宋琬怔忪了一下,才想明白孟階這句話什麼意思。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慌忙掙脫開束縛,爬到炕的那頭,離孟階很遠了。她才道,「你惡不噁心?」
孟階笑了笑,才轉身出去了。離會試還有不到一月的時間,孟階竟比往日放鬆了些。他每日只在中午和下午各看兩個時辰的書,剩下的時間就是陪著宋琬。
會試第一場定在三月初九那一日。還不到卯時,孟階便醒了。他輕手輕腳的出了內室,和平常一樣在松竹堂的後面練了一會功。
他再回來時,看到宋琬正在食桌前布菜。宋琬見孟階打著簾籠進來,遞過來一件中衣,「熱水已經放好了,你洗完澡出來再用早膳。」
孟階笑了笑,才進了淨室。早膳宋琬昨晚就讓廚房備下了,有酸筍雞皮湯、蓮子銀耳粥,還有紅糖燕窩。包子點心,清爽小菜,都是孟階平日愛吃的。
孟階穿了一件素藍色的圓領直裰,腰帶上繫著一塊松竹有節的玉珮。宋琬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從袖中拿出一個平安福袋給孟階系在腰間。
平安福袋是宋琬前幾日去寺廟求來的,大紅底色的荷包,裡面裝著一個符紙。完全和孟階不相配。
孟階蹙了蹙眉,很是嫌棄,「這又是什麼?」
宋琬拉著他坐在食桌前,笑嘻嘻的道,「平安符,保平安的。我還求了佛祖,保你順利過了會試。」
「保的還挺多的。」孟階低頭看了一眼繡著躍龍門的荷包,微微揚了揚嘴角。
孟階喝了兩口粥,才又和宋琬道,「昨晚上囑咐你的事情都記下了嗎?」
宋琬連忙點頭,「都記下了,我會好好的等你回來。」
送走孟階,宋琬便老實的窩在書房裡看話本子。下午的時候,宋琬還在羅漢床上小憩,就聽門外的小丫鬟道,「太太過來了。」
宋琬睡意迷離,眯著眼問明月,「哪家太太?」
明月和喜兒卻捧了乾淨的衣服過來,一面給宋琬穿上,一面道,「太太就是小姐的婆婆。」
聽到婆婆二字,宋琬的睡意立即沒了。她快步走到桌子前,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漱了漱口,又疑惑的問,「母親怎麼過來了?」
明月和喜兒都搖了搖頭。
宋琬打著簾籠出去,就見唐雲芝和羅衾已經往這裡來了。她連忙下了台階去迎,「母親。」
唐雲芝一臉笑意的握住她的手道,「外面冷,快進屋去。」
三人一起進了屋,唐雲芝這才拉著宋琬細細打量了一番。明月沏了滾滾的茶進來,宋琬親手端了一盞遞給唐雲芝,「母親過來怎麼也沒有捎個信,琬兒好讓人去接。」
唐雲芝喝了一口茶暖了暖身子,才道,「我算著這幾日階兒要去貢院,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便帶著衾兒來了。當時來的急,也沒讓人捎信。雖說過去這麼多年了,這胡同大概我也能摸得清,用不著人去接的。」
唐雲芝又攜了宋琬的手道,「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她低頭看了一眼宋琬的小腹,又道,「經常反胃嗎?」
「倒還好了,就前些日子早晨醒來的時候會噁心。現在好多了,也沒覺著什麼不適,就是——」宋琬指了指小炕幾上的酸梅子道,「喜歡上這一口了,每日都要吃上一盤子呢。」
唐雲芝聞言更是歡喜了,她笑盈盈的拍著宋琬的手道,「有孕的時候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