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隊長

人生之所以繽紛多彩，就是因為其不可預見和巧合性。

童理看著靠在車門上死盯著他的姜波，縮了縮脖子。

他不認為這是巧合。

但不管是不是巧合，他現在都面臨一個問題。

過去，還是不過去？

或者乾脆當沒看到直接扭頭跑？

童理還沒有做好面對姜隊長的準備，尤其是在他作出了這麼一系列令人寒心的事情之後，他更加覺得無法面對這位一直以來都照顧著他的隊長。

太過分了。

童理想，哪怕換了好脾氣的自己，他也會選擇從此再也不去管他。

童理覺得以姜隊長的驕傲，不會是那種死皮賴臉非要用熱臉貼冷屁股的人，哪怕對象是他。

身為一個gay，童理是能清楚的感覺到的，姜隊長對他照顧完全就是出於兄長的心情，甚至這個人，他是筆直筆直的。

童理對掰彎直男沒興趣，對掰彎一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當弟弟照顧了好幾年的直男更沒興趣。

他對姜波所有的感情只能歸類為兩個字：感恩。

而他又是怎麼報答這份恩情的呢。

童理垂下眼，避開姜隊長逼人的視線。

為什麼要來找他這塊捂不熱的石頭呢，童理很想歎息，而心中卻莫名的湧出甘甜的泉水。

姜波碾滅了煙，看出童理沒有扭頭跑的意思，便直接大步走過來拽住他的手臂，將人塞進車裏，留下一地煙蒂，揚長而去。

童理扭頭看了一眼拎著掃帚出來的門衛，剛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卻被姜隊長一個眼神壓了回來。

他一副「你編，你再編」的表情。

童理瞅瞅姜隊長通過後視鏡給他的威懾，抿抿唇，縮在椅子裏不吭聲了。

他很少坐姜隊長座駕的後座，感覺空蕩蕩的。

隊長肯定很生氣，童理想。

不過居然還會來找他。

童理心情挺矛盾，他並不是個多主動的人，除卻對奶奶和塔耳塔洛斯之外，大多數時候都是別人率先表達出善意，他才會慢慢嘗試著接納和深入交流。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童理性格內向什麼的，相反的，在熟悉之後，童理是個脾氣好到爆炸並且特別體貼的朋友，他之所以不主動去跟別人交往，還是因為他的性向。

要知道，絕大部分直男對於gay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童理可不想跟那些命苦的小可憐們一樣，巴望著一個說不定永遠得不到的人，也不願意把別人強行拉入這個火坑。

姜隊長算是對他的生活涉入很深的了，所以童理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跟姜波有關的事情。

因為交集太多，在必須要遠離的時候顯得被桎梏。

姜隊長帶著童理去泡了溫泉。

童理有點懵懵的跟在姜波後面，悶聲不吭的瞅著他的後腦勺，忐忑不安。

他當然知道姜隊長帶他來溫泉是乾什麼了，畢竟總有歪理邪說的姜隊長，總是說男人們只有在坦誠相見的時候才不會滿口謊言。

所以泡溫泉，在他們兩個人中間的意思，就是要解決一下最近鬨的矛盾，哪怕是再微小的，也不能在心裏憋著，統統都要說出來。

畢竟細線纏久了，也會變成找不到頭的心結。

直到兩個人都泡進溫泉裏，沉默了一路的姜隊長才將目光投向童理，「想好了嗎？」

童理一愣，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果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再不跟我聯系？」姜隊長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問道。

姜波其實是非常生氣的，從他意識到童理真的打算跟他徹底斷絕聯系開始，幾乎瞬間引爆了他一直以來埋在心底的炸藥。

講真的，其實他脾氣不算好，如果有人跟他擰著的話，他會越來越燥。

但童理脾氣好，童理一直以來都跟沒脾氣一樣，哪怕是他無理取鬨，童理也只是笑笑選擇妥協，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對童理照顧有加，因為童理就像一把鎖，能夠把他心裏莫名的煩躁給完美的壓製住。

投桃報李，他當然也展現出了無限的寬和與寬容。

童理抬眼瞅瞅他，其實他是有在想怎麼搞定姜隊長這邊的事的，不過說實話，他還真沒有動過主動去找姜隊長的心思。

他所有對解釋的構想，都是基於湊巧遇到了姜隊長的前提下展開的。

半晌，童理誠實的點點頭。

「……」姜隊長略無語，最終卻只能歎氣，「你怎麼就不能說說慌呢。」

「說謊是不對的。」童理嘟噥，他從小就是被這麼教育的，畢竟奶奶信佛，對於誑語這個詞還挺敏感的。

所以童理對於這種無法解決的事情，就選擇了隱瞞。

姜隊長嘖一聲，挪過去用力揉著童理沾了水汽有些濕潤的頭發，「那你想到怎麼對我說實話了嗎？」

童理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就先憋著，我看你能憋到什麼時候。」姜隊長看了好幾眼他脖子上掛著的金色吊墜，卻並沒有開口提及，而是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回泳隊？」

「隊長。」童理將姜隊長搭在他頭頂上的手拿下來，表情嚴肅，「我真的不會再回去了……不只是比賽。」

「只有這個，六兒，你必須給我個理由。」姜隊長表情有點難看，「我不管你到底是為什麼一聲不吭的搬走了，又為什麼躲著我，只有這件事情，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姜隊長永遠忘不掉童理站在領獎台上的表情，極其耀眼，也美得令人心驚。

對，就是美。

姜隊長不覺得是自己彎了或是什麼，他就是覺得，童理身上有著這樣能讓人發自內心感覺到震撼的美感。

所以他覺得一直引領著童理走上領獎台也是相當不錯的一件事。

姜波是想看著童理在他的帶領下一步步走上巔峰的。

他花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根本無法接受童理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他奮鬥了這麼久的事情否決掉。

童理看著姜隊長，「因為不公平。」

姜隊長抿唇不語。

「等會兒去遊泳館吧，你就知道了。」童理垂下眼，「另外的事情……我不能說，也不想騙你。」

等到姜隊長年齡漸漸大了，成家立業甚至是滿頭華發，童理也依舊會保持著這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模樣。

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沒能與姜隊長斷了聯系，那肯定會被發現異常。

所以童理肯定是要在姜隊長發現不對之前跟他說再見的。

很殘忍，但童理覺得讓他眼睜睜的看著摯友慢慢變老最後成為一堆枯骨更殘忍。

壽命永遠是神祇與生靈們不可跨越的一道鴻溝。

姜隊長看著童理，這個被他一直照顧著也讓他感覺溫暖的小學弟，現在的心情似乎非常的低落。

「得了得了，知道了啊，別露出這可憐巴巴的表情。」姜隊長給了童理一個爆栗。

童理沒覺得自己表情多可憐巴巴，他揉揉腦袋，抿著唇不知道說什麼好。

而早已經習慣了不會找話題的童理的姜隊長，扭頭要了兩份溫泉蛋，順口問道：「你沒有在療養院工作了吧，最近去哪了？」

「愛麗舍。」

姜隊長點點頭，然後一愣。

「愛麗舍？」姜隊長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愛麗舍？？」

童理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愛麗舍在普通人裏有多出名，「……是啊。」

「你還真是……」姜隊長看著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童理，「我怎麼感覺你去了愛麗舍反而變笨了。」

「可能是我從事的文職類工作吧。」童理不覺得姜隊長說他笨有什麼不對他，他最近對於某些方面的反應的確是遲鈍了很多，反而是對情報的嗅探要靈敏了不少，哈迪斯為此還特意獎勵了童理……一袋辣條。

姜隊長稍微消化了一下童理此刻正在一個非常之牛逼的集團裏工作的事實，「實習嗎？」

「簽的合同是正式工的，不過工作就是整理整理文件。」童理說道，他的工作的確就是這樣，整理審核整理審核整理不斷的循環。

姜隊長對此一點都不意外，他點點頭，「你也就能乾乾這個了，畢竟大學念的還是體育專業。」

「……我明明很聰明。」

「那也沒法在愛麗舍裏擔任什麼要職吧，畢竟你剛進人家公司呢。」

童理把整個眼睛以下都埋進水裏，不吭聲。

「其實講真的，我還蠻生氣的。」姜隊長突然說道。

童理看他一眼。

「不過看到你，突然就不生氣了。」姜隊長笑了兩聲，伸出手指捅捅童理的腰，「說，你這個小妖精是不是給朕下了什麼迷魂藥！」

童理想要有那麼厲害的迷魂藥，他老早摻在小魚乾裏塞給男神吃了，哪輪得到隊長。

不過真好。

等會兒去了遊泳館之後，姜隊長也不會再堅持讓他繼續比賽了——大概。

而泳隊那邊，也有姜隊長替他給小夥伴們解釋。

至於同學那邊，大學裏跟童理關系特別親密的，還真沒有。

至少肯定是沒有那種沒事會串串門打個電話的那種。

正想著，姜隊長拿了個溫泉蛋在他眼前晃了晃。

童理視線跟著晃了晃。

姜隊長一笑，然後自己吃掉了蛋。

童理：……

真是好幼稚。

但是……真好啊。

童理眯著眼滿臉愜意。

不再掛念著心中有愧的感覺真好。

童理看著吃得挺香的姜隊長，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對了，隊長，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說，不能再瞞著你了。」

「恩？」

「我有喜歡的人了。」童理看著姜隊長一口氣沒提上來，被一口蛋嗆得滿臉通紅，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我是個gay。」

姜波動作一滯，連咳嗽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