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安深深蹲在地上摸著下巴, 瞅著小黑許久, 小黑一直乖乖巧巧地坐著,小尾巴在後面晃啊晃,伸著舌頭張著嘴,昂著頭和安深深對視。
「你叫小黑?」
「汪汪汪!」小黑是它小名, 它大名兒叫黑虎。
「你很乖啊!」
「汪汪汪!」是噠,我很乖的,我比如如乖多了!
安深深笑著揉了揉小黑的腦袋, 柳青楓和沈半薇對視了一眼, 異口同聲道:「師父,你聽得懂這只土狗說話嗎?」
安深深撫摸狗頭的動作一頓,很是嚴肅地望向兩人,搖了搖頭:「聽不懂。」
沈半薇和柳青楓:「……」那你還在這兒和它嘀咕了半天了。
安深深站起身, 雙手背在身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聽不懂,可是我能用心去感受啊, 心靈的交流是可以跨越種族界限的。」
沈半薇和柳青楓同時抽了抽嘴角, 你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
小黑尾巴晃的更厲害了, 噗噠噗噠地小跑安深深腳邊, 用著尾巴撓了撓她的裙角:「汪汪汪!」薛大人就是薛大人, 每一句話都好深奧的樣子……
「哎喲, 真是好久不見了啊~~」桑雪見下面已經沒什麼事兒,這才一手提著死活不願靠近的巧巧從樹頂上飛了下來,白色的長裙觸地, 落在安深深旁邊,笑靨如花。
安深深一早便知道桑雪在那上頭看戲,瞧見她也不驚訝,慢悠悠地問道:「你這是從荀國看完梨花後又回來了?」
「看什麼梨花啊,我這是閒得發慌就自己給自己找了些事情做,這不護送著那小姑娘來京都了嘛。」桑雪鬆開提溜著巧巧的手,巧巧一脫開束縛,連忙飄到了她的身後,躲在後面,時不時驚恐地瞥上安深深一眼,安深深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好幾百年的女鬼做到這份兒上,這巧巧也是厲害……
桑雪對著全身戒備的小黑哼了一聲,陰森森地笑了笑:「你再衝我齜牙,姐姐我把你燉湯喝,信不信?」
千年女鬼的氣勢還是很足的,嚇得小黑渾身一抖,閉著嘴衝著桑雪瞪眼睛,安深深眨了眨眼:「護送薛如如來京都?你……這還和薛家扯上關係了?」
「我和薛家的人可是老相識了。」桑雪翹著腿憑空半坐著,雙手環胸,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深深啊,看你氣色不錯嘛,這在京都的小日子過的挺滋潤嘛。」瞧瞧著白裡透紅的臉蛋,瞧瞧這精氣神兒,有愛情滋潤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啊,桑雪抬手輕撫自己的臉頰,神色有些恍惚。
安深深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不想多說與薛家的糾葛,但是,對於剛才薛如如叫她先祖的事情,她心中有些疑惑,遂開口問道:「如如小姑娘叫我先祖,還叫阿循什麼先祖父,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嗎?我不會真是薛寄容轉世吧?」
桑雪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的長髮,輕笑著開口:「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什麼?」
「我不想告訴你,到了恰當的時候你自己就知道了,深深,順其自然吧,一切自有定數,這是你以前最喜歡說的話。」桑雪唇角輕揚,一切的一切自有定數。
怎麼和系統520一個德性?安深深心中輕輕地哼了一聲,不說就不說,不過……
「我什麼時候喜歡說什麼『順其自然,一切自有定數了?』」
「大概夢遊的時候吧。」桑雪攤了攤手,轉動的目光落在柳青楓身上。
柳青楓一直在逗著小黑玩兒,她特別喜歡狗,小時候她在家中養了很多狗,每天遛街的時候就挑上一條,威風的大狗狗是她上街的標配。
柳青楓扯了扯小黑的耳朵,小黑哼哧一聲,偏了偏頭就是不看她,柳青楓嘿了一聲:「喲,這小脾氣……來來來,叫了兩聲,姐姐我回頭請你吃雞腿哦。」
小黑尾巴一甩,腦袋又偏了偏,它才不會叫呢,它是不可能向一個連土狗和狼狗都分不清的傻缺人類屈服的,它是個有骨氣的狗。
「乖啊,叫兩聲,說請你吃雞腿就請你吃雞腿哦,姐姐我家不差錢。」柳青楓樂此不疲,提著小黑的兩隻前腿,樂呵呵地開口繼續誘惑。
不差錢就意味著可以買很多很多的雞腿,小黑慢慢轉正了腦袋,緊緊地盯著柳青楓,這個傻缺人類=吃不完的雞腿,小黑雙眼放光,吐出舌頭張開嘴,對著柳青楓:「汪汪汪!」嗯~~啃了大半個月的野果子,它小黑的春天總算是來了。
「真乖……」柳青楓滿足地揉了揉小黑的腦袋,半抱著它玩鬧,桑雪原本半歪著的身子慢慢坐直,目光靜靜地落在柳青楓腰間的紫玉簫上,神色有些怔愣,那個是:「忘憂紫玉簫……怎麼會在她身上?」桑雪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飄到了柳青楓身邊,蹲下身子輕輕碰了碰那紫玉簫,這熟悉的觸感……
「真的是忘憂紫玉簫。」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她居然隔了一千年又看到了這把紫玉簫,真是……哎,轉眼之間千年已逝啊。
「你認識這把紫玉簫啊,我也有一把,叫做療愁。」安深深看了一眼毫無所覺的柳青楓,想起自己手中的那把玉簫開口說道。
桑雪點了點頭:「我知道啊,我知道你手裡有一把紫玉簫。」她一直都知道療愁紫玉簫的去向,卻很久很久都未曾見過這把忘憂了:「深深,你幫我問問,她是在哪兒得到這紫玉簫的。」
柳青楓還沉浸在和小黑的玩耍之中,卻聽見安深深問她話,神色一怔,笑了笑回道:「別人送我的。」
「誰送你的?」
「他叫季修。」柳青楓鬆開□□小黑腦袋的手,將腰間的玉簫取了下來,眉眼溫和:「他叫季修。」
季修……桑雪瞪大了眼睛,大驚失色。安深深疑惑地看向滿臉震驚的桑雪開口問道:「桑雪,你怎麼了?」
桑雪微微搖了搖頭,紅唇輕啟:「我沒事。」
桑雪!柳青楓聽見安深深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說不清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感覺,壓住滿腹的心思,一把拉住安深深的手:「你剛剛說的是桑雪?」她知道剛才安深深在和一個鬼說話,沈半薇告訴她是一個很漂亮的白裙女鬼,她也沒多放在心上,這下聽見安深深叫出桑雪兩個字,她才知道……
「是,是……桑雪啊,你……難道認識?」安深深瞄了一眼已經恢復常色的桑雪,難不成她們以前見過?
桑雪深吸一口氣,遲疑地開口:「深深,你給她貼道符,我想和她面對面說上幾句話。」
「不用貼符,她天生就有見鬼的能力,只是後來有人給她加了道禁制,這樣就行了。」安深深抬手在柳青楓眉心劃了劃,金光隱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雙眸之中亂竄,柳青楓有些不舒服地閉了閉眼。
「你說是季修送你的紫玉簫?」
柳青楓剛剛還未睜開眼就聽見耳邊傳來的清凌凌的女聲,她緩緩看向說話的地方,女子背光而立,白裙耀眼,膚如白瓷,面似桃花,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裡,渾身上下都帶著吸引人的光芒,柳青楓有些失神,這……就是桑雪嗎?季修口中的那個桑雪?
「是,是他送給我的。」
桑雪一步一步地靠近柳青楓,長長的裙擺隨著動作在地上拖行,她的神色之中含著一絲欣喜與詫異,柳青楓握緊了手中的紫玉簫,雙唇緊緊地抿著。
「你什麼時候見到的他,他現在在哪兒?」桑雪半是歡喜地問道。
「小時候,至於現在?他在哪兒,我也不知道。」也許他早已化成一陣風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吹過。
柳青楓聲音澀然,目光微微渙散,她說不清自己見到桑雪時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埋怨?埋怨她為什麼不去見季修一面?嫉妒?嫉妒她一直被季修念在心裡放在心間?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心裡現在就是一團亂麻,拆不出理不順。
她看著眼前的人,想要質問,但是她清楚她沒有那個資格,她沒有資格去質問桑雪,別人的人生與選擇她憑什麼指手畫腳?可是,她還是想要問問,還是想要問上一句。
「你為什麼一直都不去見他呢?」你既然依舊在人世飄蕩,為什麼不願意去見他一面呢,哪怕是一面也好啊。
「見他?我不知道他還在世間,倒是沒想到啊,我去過世間無數地方,可偏偏他就在京都。」她發過誓不會踏入京都一步的,他是知道的啊。
「他沒有辦法離開靜園。」她記得季修說過,他沒有辦法踏出靜園一步。
「靜園?好久沒聽到這兩個字。」桑雪先是一怔,隨後狀似不在意地笑了笑,靜園啊,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的了,靜園還在呢!
柳青楓看著桑雪的笑,心中一酸,微微拔高了聲音:「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你?」
握著紫玉簫的那隻手青筋暴起,說話的聲音雖有些高卻在發顫,那雙眼裡隱隱含著淚光,這樣的柳青楓讓一旁的安深深和沈半薇都覺得有些詫異,桑雪看著柳青楓的模樣,彎了彎唇角。
「你喜歡他對嗎?」這個小姑娘啊,怕是愛慘了季修吧。
柳青楓深吸一口氣,使著狠勁兒將心中的酸澀壓了下去,壓住了酸澀,卻沒壓住眼淚,淚光模糊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桑雪:「是,我是喜歡他。」
桑雪聞言依舊帶著笑意:「季修為什麼要等我呢?他沒有等我的理由啊。」
「怎麼會沒有!」柳青楓反問道。
她的眼淚將落未落,桑雪訝然:「你不會以為他喜歡我,所以才一直等著我吧?」柳青楓並沒有回答她,只是咬著下唇望著她。
桑雪好笑地搖了搖頭:「小姑娘,你想太多了,季修和我之間並不是你想像之中的那樣。」她與季修怎麼可能是那樣的關係呢:「你別不信,這是事實。」
「況且啊,他不是把紫玉簫都送你了嗎?季家人的紫玉簫只送給自己最重要的人。」桑雪飄到柳青楓身邊,抬起衣袖幫她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柳青楓還未反應過來,桑雪的身體已經開始往後飄動,對著巧巧招了招手,兩鬼一前一後遠去:「深深,如如就交給你了,我就先走了,荀國的梨花,好久都未曾去看了。」
安深深應了一句,轉頭看向拿著紫玉簫放在心口的柳青楓。
柳青楓神情恍惚,她的腦子裡不停地迴盪著桑雪說過的話:「季家人的紫玉簫只送給自己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她是最重要的人嗎?
桑雪停落在蜿蜒的小溪旁,溪水泠泠,兩岸黃葉飄落,當真是一片秋日好風光。
「小姐,咱們為什麼從來都不去京都呢?」巧巧伸手撥著緩緩流動的溪水,問道。
「我答應過父親,自那日踏出家門起,我就不再是他的女兒,不僅僅要摘掉自己的姓氏,且……在這世上一日就不得踏進京都一步。」哪怕她現在只是個鬼魂,但她只要還在這世上飄蕩,她就會遵從自己的誓言,畢竟自己種下的因,萬般惡果都得自己來償。
「巧巧,我們去看梨花吧。」曾幾何時她最喜歡的花不是梨花而是藍花楹,她種滿了靜園的藍花楹,在靜園裡她遇見了她的愛情,她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季修和季洵輪流著勸說她來著,那個時候的她懷揣著最真摯最夢幻的期盼……